下半夜的時候,本就淺眠的葉凜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喘氣聲,慌忙的睜開眼睛一看,就着火光,白汐景那張清豔的臉上泛起了一絲詭異的紅潮。葉凜心中一怔,忙伸手去探了探白汐景的額頭,這麼一探,葉凜的面色頓時變了:“怎地這般燙?”
本來以爲生了火又是夏日,就算有些清涼也斷不至於會突然着涼。卻不曾想因着受了傷,又失血過多,而且還在水裡泡了那麼久,白汐景居然半夜發起了高燒來。在淡橘色的火光中,白汐景宛如白玉般的面上籠上了一層淡淡的熒光,如同一朵在漆黑的夜裡獨自開放的鳶尾,纖細,美麗卻又暗自妖嬈着。
葉凜不禁看得一愣,他和白汐景算起來已經兩年未見,就算剛剛遇着,也不曾這樣好好地打量過她。與兩年前自己記憶裡的模樣稍有不同,不再那麼稚氣未脫。卻又如自己預料那般,她成長的如此美麗。眉眼間天生的涼意與那面頰上暗透妖嬈的紅暈襯得她愈加清豔,讓人移不開目光。
只是……現在……
葉凜忽的嘆了一口氣,這才輕手輕腳的將白汐景抱着靠在山洞的石壁上,然後起身走了出去,再次回來時,手裡還拿着自己那條剛浸了水的手帕。只見他慢慢蹲在白汐景的面前,然後小心翼翼的爲着白汐景拭去臉上的虛汗。
如此反覆了幾次後,葉凜這纔再次扶着白汐景躺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後將微涼的手帕覆在了白汐景的額頭上,希望可以藉此降溫。
白汐景似乎睡得很不安穩,眉頭一直緊緊地蹙着,不過呼吸比起之前倒是要平緩了一點。葉凜不放心的將白汐景的一隻手握在了手裡,這才發現她雖然發着高燒,手卻是冰涼如霜。心裡微微有些疼惜,葉凜便將白汐景的兩隻手都好好地包在了自己的手裡,然後輕輕的對着白汐景說了一聲:“別怕,我在。”
奈何現在的白汐景根本聽不見。
忽然,葉凜感覺到白汐景一動,以爲白汐景清醒了,忙低下頭去看。卻不想白汐景並沒有醒來,而且就像是在害怕着什麼一般不住的顫抖着,慢慢的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彷彿這樣自己才能安心一點般。
“汐兒?”葉凜試圖喚了喚她,想要將她從噩夢中叫醒。可是白汐景卻仍是不斷地顫抖着。
“母妃……回家……”白汐景略帶哭音的聲音喃喃的響起,聲音雖然很小,卻仍是讓葉凜聽到了,葉凜低下頭去看着瑟瑟發抖的白汐景,她就像是一隻受了傷的小動物般,讓人忍不住心疼。
“母妃麼?汐兒,生病做夢的時候喚着孃親……你想家了麼?我是不是做錯了……”葉凜慢慢垂了垂眼眸,半餉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白汐景柔軟的秀髮,卻不想就在自己的手收回來的那一刻,白汐景卻忽然安靜了。
不再顫抖,不再小聲的哭泣,也不再喚着孃親和回家,只是……流淚了……
無聲的哭泣着,這個模樣的白汐景比剛剛那樣還叫人心疼。葉凜眸光復雜的看了白汐景良久,這才苦澀卻又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汐兒,就算你這般,我也無法放手。雖然很自私,但是無論是什麼辦法,我都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身邊的。汐兒,你莫要怪我,要怨的話……便怨你自己爲何要出落得如此美麗的出現在我面前……喃,汐兒,就讓我任性一次吧。”
葉凜說完慢慢執起白汐景冰涼的右手,在手背上烙下一個輕柔的吻。
白汐景的情況可謂是反反覆覆,好不容易降了一些溫度,不過一會便又升了上去,反而更燙了,而且剛開始時還要說說夢話,現在卻是緊皺着眉頭,使勁的咬着自己的下脣,想來是疼得厲害。
葉凜轉過身看了看山洞外的景象,雖然還沒有到早晨,卻也依稀看的清楚事物了。再看了看一臉難受的白汐景,葉凜終是下了一個決定,他小心翼翼的避開了白汐景的傷口,將自己的外套給她穿好,然後便將她背了起來,因怕白汐景一不小心摔着了,葉凜便用腰帶將白汐景和自己捆在了一起,這才毅然而然的走出了山洞。
雖然說還是留在原地等葉國和白國的人前來救援他們比較好,可是現在白汐景的情況已然拖不得了。哪怕只是早那麼一刻也好,他希望她儘快能見到大夫。
“汐兒,再忍耐一下就好。”葉凜輕聲的對着自己背上的白汐景說了一聲,然後便順着河水往前面走了去。
山崖下並沒有人來往,所以根本沒有路可以走,好不容易尋着了一條小路,卻不想崎嶇非常,饒是葉凜也走得很是艱難,不一會兒自己的衣衫便被那些樹枝和野草掛的有些髒亂。
走了大半日,葉凜他們終於走到了山腰上,只是這路卻是忽然斷了,在沒有前路,只有靠葉凜的直覺自己在山野間走着。
“唔……”因爲地勢太過陡峭,葉凜一不小心腳下一滑,眼看着就要往一旁的荊棘叢裡摔去,葉凜心中一凜,就想要功夫避開,卻不想自己這麼一動,卻扯動了白汐景左肩上的傷口,疼的昏迷中的白汐景喊了一聲疼。
一句輕輕的“疼”,卻是讓葉凜自嘲了嘆了一口氣,他竟然沒有再用功夫去避開,不過是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身形,將背上的白汐景護得好好地,而自己……卻是被那些荊棘狠狠地紮了個遍,膝蓋的部分甚至扎出了血來。
葉凜護着白汐景慢慢站起身來,然後也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便再次向着崖頂走去。只是這一次,只要自己稍稍把步子邁大一點,膝蓋的地方就錐心的疼。
葉凜稍稍頓了頓自己的步子,可是感覺到白汐景越來越急促的呼吸,眉頭微微一皺卻又馬上舒展開來步子竟是沒有放慢分毫,反而比剛剛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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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後,鎮遠城的客棧內。
白汐景悠悠醒過來之時,卻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雕花的大牀上,隔着淡青色的紗簾可以看得見屋裡如豆的燈光,白汐景微微舒出一口氣。
“公主醒了?可還有哪裡不舒服?”清潤的聲音忽然在屋裡響起,白汐景側過頭去便看見了一身玄色衣衫的杜康和思琴正候在牀頭看着她。
白汐景眨了眨眼睛,只覺得自己全身都沒有什麼力氣,而自己的記憶也混亂得很,只是隱隱約約的記得葉凜似乎對她說了很多話。只是爲何自己醒來見着的不是葉凜,而是最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杜康和思琴呢?
白汐景微微蹙了蹙眉,這才慢慢開口道:“沒事,你們怎麼回來了?”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和虛弱。
“我們到了公主所說的地方等候公主,卻不曾想公主遲遲未來,一打聽之下才知道公主遭遇了襲擊,掉下了懸崖,便急急的趕了過來。正好遇見葉世子揹着公主您回來。”思琴恭敬的答道,言語裡仍然有些擔憂。
白汐景輕聲的嗯了一句,心裡卻不禁有些無奈。倒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若是葉凜不趕來的話,說不定自己就能和思琴,杜康他們匯合了。但是若不是葉凜的話,自己也有可能在崖下動彈不得。
而且,聽思琴的意思,她竟然是葉凜揹回來的……
“葉凜呢?”思索了半天,白汐景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雖然說心裡有些不甘願,但是若說一點都沒有念想那纔是真正的騙人。
思琴聞言眉頭微微一挑,眼裡竟是有了些笑意,卻是不知道該怎麼答話。倒是見旁邊的杜康接了話頭去:“葉世子只怕還在靜養呢。”
“他受傷了?重傷到不能動?”白汐景有些詫異的問道,印象中葉凜似乎沒有受什麼大傷啊。
誰知白汐景此話一出,杜康竟是難得的笑了:“是挺重的,傷了葉世子那張‘如花似玉’的臉,只怕不養好傷,葉世子斷不會來見公主的。”言語間竟也有一絲微不可察的輕諷之意。
白汐景聞言一笑,葉凜確然很在意自己的外表,這倒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情,卻是不知他怎麼就傷了臉的。白汐景微微搖了搖頭,不再說他,反而是沉了語氣問一句她一直不想說出口的話:“息香她……她還好麼?爲何獨獨不見她?”
白汐景至今還記得息香那時跳下馬車的背影,那般纖細而柔弱的背影,卻堅強而決絕。她爲了她而做了誘餌,當時的情況又那般危險,其實在剛剛醒來之時她就想詢問,可是……她害怕聽到不好的答案,這才拖了這麼久。
思琴依舊不說話,只是忽然垂下了頭去,杜康也忽然沉默了。
“她呢?”白汐景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的聲音裡帶着一絲顫抖和害怕。
“歿了。”過了良久,杜康的清冷的聲音這才緩慢的響起,低沉的如同夏日裡的悶雷,一瞬間白汐景只覺得自己的心跟着一顫。“我們找到她時,她已經死了……被人一劍刺穿了心臟,一身白色的衣裙……被鮮血浸的鮮紅。一雙眼睛並未閉上,而且一直朝着公主掉下懸崖的那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