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新的電影拍攝形式,就是全部七個角色每人都有完整的個人劇情,除了羣戲之外,每人的單人戲份時長都有四十分鐘,在拍攝完成之後,所有三百多分鐘的片子將在剪輯之後變成一百四十分鐘左右時長的電影,只有其中每個人的戲份多少——自然全看個人的本事。
至少在這份計劃書裡,看起來是這樣的。
試裝的池遲看着這份新的計劃書和協議半天沒說話,一邊的於緣已經打電話通知了薛涯帶着律師過來試裝現場。
“這種東西想要做到導演承諾的公平,幾乎是不可能的。”
眼波一橫,池遲用中文對陳方這麼說。
陳方不做聲只是點點頭,表情也很嚴肅。
“chi小姐,我們要做身體數據採集了。”
“哦。”
黑色短髮的年輕女人利落地站起身把東西放到了自己助理的懷裡。
“不用緊張,有人比我們着急。”
說完,她就跟着一羣造型師去了更衣室,於緣立刻跟了上去。
隔着簾子,能看見池遲脫下了衣服只穿着背心讓造型師們採集數據,同時還有化妝師拿着色卡在池遲的身上比來比去。
站在更衣間裡的於緣看着池遲背對她,從纖長的頸項往下露出了形狀完美的肩胛骨和流暢又帶有一點力量感的背部線條,象牙一樣的膚色讓她的身體越發像是一件被精雕細琢的藝術品。
只有一直陪伴着池遲的人才知道爲了將自己的身體打造成現在的樣子,池遲付出的多大的時間和精力,每天凌晨五點的天空,池遲一年要見過三百六十五個,除了前一段時間在《平陽》劇組增重之外,她一直嚴格遵守着飲食表進行食物攝取。
離開了平陽劇組到現在才一個多月,池遲已經讓自己的體態達到了snake這個角色的要求,看現在這些造型師們的態度,就知道他們對於池遲的身體非常滿意。
“因爲新增劇情的要求,我們想在你的身上增加一些鎖鏈的元素。”
造型師拿出了snake的角色造型圖,從整體來看,這個造型可以概括爲“黑綠相間”,角色有黑色的長髮辮,額頭上有綠色的油彩紋路,一條手臂上全是蛇鱗片的紋身,從肩胛骨開始一直到她的手背上,至於服裝的搭配足有三套,共同點是脖子上的那一條黑色鎖鏈。
“新增劇情?”
剛剛讓兩個造型師研究了很久的東方式美麗眼睛眨了眨,池遲擡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在原來的劇本中,只寫了snake是個混跡在骯髒小巷和地下酒吧裡的混混加騙子,她勾搭男人,也勾搭女人,隨着自己的心情讓那些人身敗名裂甚至死無葬身之地,事實上她可以接一些暗殺的單子,無論是一個人,還是十個人,她都可以讓自己的目標死在“人性的罪惡”中。編劇沒有交代狂獅爲什麼一開始會找上她,在這整個“惡性羣體向善改造計劃”中,她前期看起來沒什麼存在感,畢竟這些壞人每個都表現出了對芯片的抗拒,可是當她從狂獅身上拿到鑰匙之後,她的存在感反而有了短暫的凸顯,她讓狂獅探究了自己的內心,在隨後的打鬥中又堅決不讓別人說她是好人……
她也確實壞到了最後,兩個很厲害的反派被她控制後用很殘忍的手段自相殘殺,就連現場的孔雀和烏鴉都對snake冷酷無情的方式表示了難以接受。電影的最後,似乎每個人都開始展望和從前不太一樣的生活,只有snake,在人們走出大樓沐浴陽光之前,已經消失在了陰暗的角落裡。
池遲現在手上的新劇本顯然不是臨時寫就的,在等薛涯他們來的時候池遲仔細地研讀了這個劇本,她認爲編劇可能一開始寫的就是七個人的故事,七個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經歷,而被“向善芯片”操控,則是改變她們生活軌跡的契機。
snake的脖子上有一條黑色的鎖鏈,她自己不說,沒人知道這個鎖鏈是哪來的,又是什麼材質,爲什麼一直掛在她的脖子上。在新劇本中,snake的出場從一場豔遇變成了死亡現場,她像是一條蛇一樣從容地遊走在遍地鮮血中,沒有讓自己的鞋子上沾染一點的紅色,殺人兇手是一個長相漂亮的金髮女孩兒,她自己也被自己殺死的那個人給捅傷了,依靠在櫃子旁仰頭看着那個表情冷淡的人。
“我殺了他,我一直想殺了他。”
池遲模仿着傷病者的虛弱口氣念着臺詞。
“是的,你一直想殺了他,你做到了。”
說着屬於snake的臺詞,池遲的連嗓音都變了,聲音中帶着一點細碎的喑啞,就像是一條蛇在說話,她的眼神也在一瞬間變得冷漠,不含一絲屬於人類的情感。
接下來,在snake的幫助下,這個女孩兒做了另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殺死她自己。
這樣的出場顯然比原本設計的要震撼得多,完全可以作爲一個個人電影的主角出場劇情。
唔……編劇和導演都很會玩兒啊。
“除了拍攝時間之外,我對別的都沒什麼要求。”
池遲是這麼對匆匆趕到的薛涯說的,電影開拍是二月,四月之前她必須結束拍攝,這樣才能在四月中旬進組宮行書的《大燎寨》。
“沒要求?好吧,作爲演員的你當然可以沒要求,只剩下我們這些爲了佣金奮鬥的可憐人還得考慮更多的問題。”
薛涯覺得自己也習慣了池遲這種只要有戲拍就什麼都可以的調調,只是屬於他要做的事情,他還是要繼續的。
最終,池遲的戲份比預計的早了一個禮拜開拍,至於片酬和合約中其他細節的調整,她都交給了薛涯。
再次看見池遲,巴西勒·杜蘭導演眼前一亮,黑色的凌亂的長辮子、手臂上精緻的鱗片紋身……一身髒兮兮朋克風在池遲的身上意外的和諧,尤其是她脖子上黑色的鎖鏈,長出來的鏈條被她纏繞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搭配着她那張化妝後帶着野性的東方面孔,真的有了一種異常的魅力。
“化妝師說過想讓你戴上金色的美瞳,可我記得你的眼睛顏色是略淡的褐色,即使不戴美瞳效果也會不錯,現在看果然是這樣。”
在講戲的空隙,杜蘭導演這麼對池遲說,試戲那天池遲的眼睛實在是給了他深刻的印象。
腳踩十二公分恨天高的池遲看起來比杜蘭導演還要高,她站在他的面前,臉上是屬於池遲的禮貌笑容。
“我們馬上要拍戲了,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屬於snake的眼神?”
下一秒鐘,溫和的笑意如潮水褪去,那雙剛剛被誇獎過的眼睛已經有了屬於爬行動物的冷漠,變化的臉部肌肉讓池遲看起來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
“ok,準備好,開始。”
池遲開拍的第一場戲就是她出場的那一場戲,綠幕包圍的小小空間會在後期的幫助下成爲一個四處能看見刀痕和血漬的可怕房間。
男人的屍體匍匐在地上,一隻高跟鞋從他的腦袋旁邊擦了過去,彷彿一隻爬行動物,靜靜地行走在它的領地上。
金髮女孩兒從嘴裡噴出了大量的鮮血,在她模模糊糊的視野中,終於出現了她一直在等着的人。
在那一瞬間,她的那雙即將失去生命力的眼睛裡是滿滿的情意。
“我、我在等你,我好高興你還來看我。”
站着的那人身上裹了一件破爛的黑色鉚釘外套,那隻刺滿了刺青的手上纏繞着黑色的鎖鏈,伴隨着她蹲下的動作,鎖鏈發出了碰撞的聲音。
“我也很高興,能在現在看見活着的你。”
嘴裡說着很高興,她的臉上卻沒有什麼高興的神色,可以稱得上是冷漠的目光從女孩兒的頭頂一直看到了她胸前的傷口。
“我殺了他,我一直想殺了他。”
彷彿是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實在太短暫,重傷的女孩兒連看一眼那個屍體都不願意,只把所有的目光都傾注在了面前這個人的身上。
“是的。”
來者擡起手,隔空描摹着女孩兒的臉部輪廓。
“你做到了你一直想做的事情。”
她的聲音多麼嘶啞,又多麼的溫柔,至少在這個金髮女孩兒的耳中,是無比溫柔的。
在這樣的溫柔中,金髮女孩兒的臉上扯出了一個夢幻一樣的笑容。
“我……”再次噴出一口血,女孩兒的表情變得悲傷了起來,“我、我還有一件事想做……”
……
手中的鎖鏈幫助女孩兒把手臂擡到頭部,女孩兒的手裡是一隻□□,正對着她自己的太陽穴。
“謝謝。”
扣動扳機,鮮血飛濺出來,點在了那人另一隻沒有紋身的手背上。
金髮少女死了也沒有閉上眼睛,蹲在地上的來者擡起手彷彿是想用手指幫助這個女孩兒閉上眼睛,結果只能粗粗地隔空畫了兩下。
看着手背上的那滴血,終於站起來的人突然探出舌頭舔掉了那一點猩紅。
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她的眼睛、嘴脣、甚至整個姿態都在瞬間鮮活了,
因爲實在是太具有蛇的□□了,蛇和人之間彷彿有一道牆,這個人居然瞬間就能在兩個世界之間,不過這也難怪,畢竟在某個圈子裡,別人都叫她是“snake”。
沒有人的心,也沒有人的靈魂,她喜歡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