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遲下了戲已經是下午五點,戲份比她重的安瀾還要繼續去拍兩條文戲,按照她的話說是要去池遲“料理後事”。
工作人員在小心地拾撿起着“神壇”周圍堆疊的樹葉,這些看起來幹了之後也異常碧綠清透的“葉子”,一片的成本就在三塊錢,作爲道具,它們在後續的一些情節要繼續使用,現在就得先收起來。那些後續情節裡就包括玲瓏死掉的那場戲。
“我打聽了,今天顧大官人在房間休息沒出去也沒采訪,你要不要去看看她?”跟在池遲的旁邊,她的助理小聲地問。
也是奇怪,自從那天池遲不肯去見記者又不讓別人把她自己叫走,這個助理就覺得自己開始有點怕池遲,她自己都說不出來爲什麼,大概是居移氣養移體,跟着影后混久了連剛十八歲的小姑娘都帶了影后的氣場?
呵呵,這個理由任誰都會覺得扯。
“唉,我們先吃飯吧。”這是池遲的回答。
說起吃飯,小姑娘的表情有那麼點生無可戀,高蛋白低脂肪的日子過得太久了,現在想到吃的,她的眼前就是各種蛋白質。
各種蛋白質!各種蛋白質!她已經忘了豬肉是什麼味了,
吃飯的時候,臨時的小助理一直盯着手機,看見一條彈出來的微信,臉瞬間垮了。
“顧大官人不在房間了。”
“哦,那我一會兒還是去做運動。”
池遲很淡定地喝着蛋□□。
她的助理又想哭了。
晚上八點多,池遲從健身房出來,正好看見柳亭心站在健身房的門口。
“有事麼?”女孩兒看看柳亭心空空蕩蕩的身後,奇怪怎麼這位居然會來堵自己的門。
柳亭心挑了挑眉毛:“來找你對劇本啊。”
明天的通告單已經出來了,和預計的一樣,是水邊送行珊瑚的情節,旁邊一大堆的羣演,多排練幾遍防止ng也能省錢。
池遲看看她的瘦,笑了笑說:“來對戲,劇本都沒拿?”
“早背過臺詞了,還拿什麼劇本,你當我是顧惜那個水貨?”柳亭心每說三句話裡面是一定有踩顧惜的內容。
“哦……”池遲低下頭揉了揉鼻子。
柳爺手賤地去摸摸她的耳朵:“哦什麼?”
“沒什麼,在哪裡對詞?這裡麼?”擡起頭,池遲接着問她,:“這是一場三人戲,沒有顧惜怎麼對?”
“你不是跟顧惜吵架了?”撩了撩頭髮,柳爺直截了當地反問道,“那我肯定不能叫她來啊。”
池遲把脖子上的毛巾抽下來拿到手裡,想了想才說:“不是吵架……是我拒絕了她的一份好意,在她看來是好意的,在我看來是善意卻無用的。”
“善意卻無用的?”柳亭心低低地笑了兩聲,“你乾脆點,直接說她讓你去玩她那套作秀炒作你不想去嘛。”
“我確實不想去。”就算是天大的好意也沒用,在池遲的眼裡,娛樂圈就是個是非圈,其中的人也都是是非人,一身的是非怎麼可能好好地去演戲呢?
沒有了演戲,她的人生還剩下什麼呢?
下意識的,池遲不想跟麻煩有所牽扯,她只想演戲,只想一直演下去。
所以哪怕是駁了顧惜的面子,池遲也不肯去,當然這導致了顧惜到現在也不肯跟她說話——就像小孩子耍脾氣一樣。
“沒什麼,等她有時間,我去找她道歉就好了。”
柳亭心擡頭看着池遲,發現她好像真的沒把和顧惜發生矛盾這事兒放在心上。
“你確定她還會理你?她的心眼兒比針尖兒還小。”
擡起一隻手,大拇指與小指的指甲一掐,掐出了小小的一個點,柳亭心手指在池遲的面前一彈,象徵着顧惜的那點心胸。
“在她眼裡,指不定和你的插科打諢就是個消遣,現在她肯提攜你你還不給她面子,人家憑什麼理你啊。”
池遲抽了抽鼻子,彷彿被柳亭心逗笑了:“因爲我根本想不出她不理我的理由啊。”
“那她還有什麼理由理你?”柳亭心很好奇。
“她喜歡我。”池遲笑得眼睛都彎了。
柳亭心:“……”這叫什麼理由?不對,這是什麼意思?!信息量有點大!
“你也喜歡我,所以你來提醒我別惹她生氣。”女孩兒接着說,把柳亭心在自己面前比劃的那隻手默默地壓了回去。
柳影后的眉頭一蹙,彷彿重新認識了眼前的這個小丫頭:
“我怎麼才發現你這麼……不要臉呢?誰喜歡你了?”
“你呀,還有顧惜啊,還有安姐呀,你們都對我很好,不是喜歡我是什麼?”
女孩兒笑得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在她身上這是很少發生的事情。
她總是笑的,卻極少笑得這麼燦爛,好像別人的喜歡對她來說那麼寶貴,所以說起來的時候都讓她無比的開心。
“我還知道你喜歡顧惜,顧惜也喜歡你,雖然表現形式特別了一點,但是你們互相關心,也會互相幫忙。”
柳亭心:“……”小丫頭你還什麼都敢說哈?怎麼這話讓你說出來我這麼肉麻呢?
還肉麻的很服帖?
呸!誰服帖了!誰喜歡顧惜那個大水貨了!
趁着柳亭心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功夫兒,池遲猛地往前兩步,一把拉開了健身房對面的房間門。
坐在門邊偷聽的顧惜差點隨着門一起撲倒在地上。
“你們好歹也是影后,能不能別這麼幼稚?”成功捕獲一隻顧惜,池遲無奈的在柳爺和顧大官人之間飛來飛去,就跟在看貪玩的孩子一樣。
柳亭心摸了摸鼻子,假裝池遲說的只是顧惜沒有她那份。
把顧惜從地上拉起來,池遲幫她清理着衣服上不知道何時沾到的灰塵。
“兩個人加起來都快六十歲了,還跑這裡逗我這個剛成年的小姑娘玩,有意思麼?”
柳亭心倚着牆抱着胸站着,大長腿與牆壁形成了一個漂亮的夾角。
“你啊,我還真不覺得你剛成年,怎麼猜到顧惜藏在裡面的?”
池遲嗅了嗅空氣中的氣味說:“香水啊。”
柳亭心:“……”
顧惜:“……”
“這貨出的餿主意。”顧惜指着柳亭心說,“她非說讓我不理你想看你着急!”
顧惜在一秒之內就把柳亭心給賣了。
“我怎麼捨得生我家吃吃的氣呢,吃吃你別聽姓柳的這個不要臉的挑撥離間。”說着,她鑽進了池遲的懷裡,去摩挲她很久沒有光顧的小腰。
柳亭心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能瞪着顧惜說:“你這是真不要臉,我好心當個和事佬,你說我餿主意!”
“呸!你當個和事佬還跟我要了兩瓶拉菲呢,知道我躲門後你還說我壞話!吃吃咱們不理她。”
顧惜換了個姿勢接着摟池遲的小腰。
“哎喲~想死我了你這個磨人的小腰精,你說你怎麼就一直也不找我呢。”
她這麼一副沒皮沒臉的樣子,誰能跟她真的計較呢?
池遲和柳亭心交流了一個同病相憐的眼神,只能拖着顧惜找個地方對戲去。
對戲對了一個多小時,中間穿插柳亭心和顧惜的各種互相攻擊,從言語對決到池遲房間裡的枕頭大戰,等顧惜一個人走回房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
“喂……”
顧惜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打過去。
“怎麼樣,我的大影后擺平那個小姑娘了?”
電話的另一頭傳來的是路楠有些沙啞的聲音。
“擺平了,網上的推廣接着做,採訪就不安排了,她畢竟年紀還小,滿腦子藝術人生呢,拍完了《女兒國》放她出去撞個牆,她知道疼了我再教她。”
“你就不怕她疼慘了以後回不來了?”路楠提醒顧惜,這個圈子裡多少人別說撞牆了,看見牆就跑了。
顧惜往後一跳躺倒在牀上:“我這點看人的本事還是有的。”
池遲的身上有大紅大紫的潛質,除了外形和演技,還有性格。
“對了,我查了一下池遲,她的身世背景挺有趣的。”
“嗯?”
“比尤丁的建築學學士,考上之後接受的是網絡教學,成績全優,去年畢業之後回國,真正的天才少女。要是真在娛樂圈裡混不下去了,當個設計師也能過得挺爽,另外她家裡好像是沒什麼人了。”
“……那她爲什麼跑去當個送外賣的?”顧惜突然對池遲毫無邏輯的人生產生了巨大的費解。
“爲了演戲吧?她大半年中在十一二個劇組裡當過龍套,基本是不露臉的那種。”
她那個資質,想演戲哪裡需要當龍套?打扮的漂漂亮亮地拍幾張照片發到各個經紀公司,肯定有人會想簽下來,到時候演個廣告、串幾個戲刷刷存在感,那資本慢慢就有了。
“自討苦吃的丫頭。”
路楠並不在乎池遲是個怎樣的人,她只擔心顧惜會做出錯誤的決策:
“能吃得了這份苦,她的性子恐怕跟你以爲的還是不一樣,反正……你做事也別太想當然。”
路楠告誡着顧惜,識人不清這種事情,顧惜這輩子做一次就夠了。
……
池遲和柳亭心站在碼頭上,她們要拍的就是當初在化妝間門口的那場戲——玲瓏忍痛送別珊瑚,沉舟怕兩姐妹中有人破壞了計劃匆匆趕來。
玲瓏高冷的神情有疲憊和憔悴,珊瑚怒意勃發的神色中也難掩心疼,兩個人說着和當初一樣的臺詞,卻有着完全不同味道的姐妹情深。
她們各自以爲隱瞞着對方是對姐姐(妹妹)好,卻怎麼也想不到在這場色厲內荏的作秀裡,是她們此生最後的相見。
沉舟就在這時出場,先聲奪人……然後、然後裙子絆了一下ng了。
那天和安瀾演完決裂的戲碼之後,池遲重新梳理了玲瓏這個人的感情重心,祭司的責任、對女兒國的熱愛該在第一,無可爭議,對珊瑚的感情雖然冷淡,但是那是女孩子的小別扭,拍在第二也沒有問題。
沉舟與碧璽之間,看起來就有些難以決斷了。
池遲梳理了很久。
玲瓏接受的是老國王的託付去找到在女兒國中興風作浪的那個人,她發現了那個人是碧璽就去告訴了沉舟,沉舟制定了一系列計劃才保護女兒國的安寧。
在這個過程中,是看不出她和沉舟有什麼更好的私人交情的。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一部名爲《女兒國》的電影,講述的就是女王沉舟如何在風雨飄搖中保護住了自己的國家,從整個大綱來看,她唯一可以交付信任的人只有珊瑚。
無論是玲瓏對沉舟,還是沉舟對玲瓏,都更像是合作的關係。既然沒有多麼深厚的感情,玲瓏自然不會在沉舟的面前展現弱勢的一面。
她忠誠於神樹,而非某個君王。
在昨天對戲的時候,她終於找出了這場三人對決裡她應有的存在感,她的理智告訴她應該跟着沉舟的話去做,她的情感卻讓她擔心着珊瑚的安危,她是這種矛盾的集中載體。
“玲瓏是女兒國的祭司,享受着萬千臣民的供奉,珊瑚你不需要爲她牽掛。”
一身豔紅的女王試圖從將軍的臂彎里拉出她的祭司。
她嘴裡說着看似是安撫珊瑚的話語,實則是在提醒玲瓏不要忘了她祭司的身份。
玲瓏穿着藍色的曲裾,在沉舟對她伸出手的時候,她閃躲了一下。
“陛下,我希望您能記住您的承諾。”珊瑚神情凝重地盯着沉舟,她一去九死一生,只能把玲瓏託付給她。
“我會的……”女王笑了笑又看向玲瓏,“她畢竟還小。”所以我不會把她拖進漩渦裡。
這是謊言。
玲瓏明明一直身處漩渦的中心,她們姐妹兩個人,一個是自己的暗棋,一個是自己的明槍,在珊瑚出征假死之後,兩個人就會交換作用,一個成了自己的明槍,一個成了自己的暗棋,是動於兵刃還是緩緩籌謀,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莫名地,沉舟深吸了一口氣,在這對姐妹的身上,她恍然感受到了掌握一切的氣息。
因爲她是女王,她擁有這個國家。
此時的玲瓏已經站在了珊瑚的另一側,她還記得自己和沉舟之間有那麼一場“情敵之爭”。
對,在珊瑚的眼中,此刻的自己應該是爲了文宣吃醋所以濫用權勢的卑劣之人。
“哪怕我是別人眼中高高在上的祭司。”她仰頭看向沉舟,如同看着仇敵,這個女人奪走了文宣,讓人如何不去恨,“又如何能比得上您,掌握着所有人命運的陛下。”
“所有人”這三個字她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
“夠了。”國難當前,卻還爲了一個男人爭風吃醋,玲瓏對沉舟的態度讓珊瑚十分不滿,心中的那點溫情暫時被她壓下。
緩緩地,一身金甲的將軍單膝跪地:“願神樹庇佑,我們必定凱旋。”
她看不見,她的身後,妹妹的表情那麼溫柔。
那麼不祥的溫柔。
“cut!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