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兩頭,暫且拋開含香不提。卻說五阿哥永琪以巡視皇貢爲由來到揚州,何爲皇貢?
原來乾隆歷次南巡,所用經費,並非公款,而是來自鹽商們的自願貢獻,謂之皇恭銀,這就是乾隆的聰明之處,就像現在的官員拿公款出去旅遊,是要被人指指點點的,乾隆可是既要當**又要立牌坊,因此南巡之經費全部來自鹽商,成爲慣例,而非制度,用現在比較流行的說法就是官場潛規則。
永琪經大運河沿江而下,取道南京,由鎮江抵達揚州,下榻於江春府上,江春即江鶴亭,八大徽商之首,乾隆六下江南,均由江春籌劃張羅接待,即所謂江春大接駕,江春亦投其所好,建園林,養戲班、獻美食,在揚州構築了8處園林建築。
永琪此次來到揚州之時,江鶴亭也已經從京城返回揚州家中,象他這種官商富豪,廣置房產,家外有家,說不上有多少套房子?家裡紅旗不倒,外面紅旗飄飄,偶爾在外面小住,最是正常不過的了。
五阿哥大駕光臨,江鶴亭不敢怠慢,留在府中,小心伺候。
鹽商之富,引用一位當時大臣奏章中的一段:鹽商之富,多以千萬記,至於百萬以下者,皆謂之小商,彼綱總者,得嬉笑而呼叱之。
其奢靡豪華,從雍正給大臣奏章上的批示可見:諸凡奢靡風俗,皆以織造,鹽商而起。乾隆亦不無感慨地說:“人道揚州鹽商富甲天下,果然名不虛傳。
諸富之中,又以江鶴亭居首,富甲一方,真是揮金如土,日食萬錢。
揚州,自古以來就是人文薈萃、鍾靈毓秀,富庶之地,“揚州”亦爲“九州”之一 ,緣水而生,因水而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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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憑一個猜測要在偌大的揚州城找出人來,幾乎如同大海撈針,永琪一連數日,也沒有半點頭緒,不由得心煩意亂起來,揚州人傑地靈,風光秀麗,早己是天下聞名。
正好可以寄情山水,放鬆一下心情,這一天,遊玩廋西湖,又來到大明寺,大明寺,地處揚州蜀崗中峰,依山面水,風景優美,是集佛教廟宇,文物古蹟,園林風光於一體的宗教旅遊勝地。
雖久聞其名,卻無緣一見,但見沿途遊人如織,絡繹不絕,販夫走卒,沿街叫賣,文人墨客,三五成羣,大道兩旁,各種古玩店,畫舫,當鋪,應運而生,茶樓,酒肆,店面參雜其間,儼然如同一處鬧市。
永琪這一次獨自出遊,沒有隨從,遊玩大明寺,從後門出來時,天色尚早,大道兩旁,當鋪,古玩店,書市,畫廊,一些地攤參雜其中,來來往往的人比參觀大明寺的還要多,久遠以來,自發形成一處貿易市場。
這裡以當鋪,古董交易居多,古董又以假劣僞冒居多,但卻深受淘寶人士的喜愛,偶爾也能淘到一兩件珍品,即俗稱:撿漏。
永琪沒事也翻翻揀揀,消磨時光,可一無所獲,於是又去當鋪裡看看,當鋪裡有些當品期限倒了,卻沒人來贖回,店家便估價賣出,永琪看了幾家,這種地方,也不會有什麼奇珍異寶,多是一些平常之物,忽然,目光所到之處,看見一副扇面,女子用的團扇,一般被女子拿在手上驅蚊用。
扇面上提寫了一首秦觀非常有名的詩詞: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落款是:贈與杏妹。
筆墨流暢,字體端莊秀麗,看上去甚是眼熟,這跟乾隆早期的字體十分相像,乾隆早年臨摹康熙字體,後來學二王,又學趙孟頫,一生酷愛書法藝術,樂此不疲,但有一個被人詬病的地方,寫出來的字媚俗,一字千律,缺少變化,水平確實不高,而且還有代筆,所以乾隆流傳下來的作品真僞參半,水平時高時低,對於乾隆的字,永琪可是十分熟悉,所以眼熟,下角處另有一枚印章,仔細辨認,卻是:圓壽二字,這下永琪立時心中一驚,暗道:圓壽是皇阿瑪的小名,知者少之又少,這印章分明就是圓壽二字。乾隆的字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是一首情意綿綿的愛情詩詞,更爲重要的是還是送給女人的。
能夠讓乾隆用到這枚印章落款,那關係非同一般,永琪心中好奇,於是向當鋪老闆詢問道:請問掌櫃,這幅扇面從何而來,可否告知?掌櫃一聽有人詢問,熱情的說道:客官,聽口音,不是本地人,遊玩來的吧?這幅扇面,用材珍貴,做工考究,正是我們揚州的特產,喜歡的話,便宜賣給你,你出個價吧。永琪道:請問老闆,可知道這扇面上的字出自哪位名家之手?掌櫃看了看,說道:這字一般般,看不出是哪位名家,這圓壽是誰?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大概就是無名之輩吧,客官,你別看字,這字還不如我寫的呢。
永琪在心裡好笑,掌櫃要是知道這是乾隆真跡,還不留着傳子傳孫。
永琪又問:掌櫃,這扇面從何而來你?掌櫃道:這是前不久一個女孩送來典當的,已經過了期限了,還沒贖回去,客官,你要是喜歡,我半賣半送,怎麼樣?永琪一聽,然來是個女孩子送來典當的,卻沒有贖回去,不知道長得什麼樣,跟這扇面有什麼關係沒有?
那掌櫃說得眉飛色舞,見永琪猶猶豫豫,更是來勁了,更加說得吐沫星子亂飛,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來:掌櫃,我來贖回扇子。
永琪回頭一看,從門外走進來一個女孩子,二十左右,瓜子臉,皮膚白淨,不苟言笑,給人一種冷冷的感覺,但很漂亮,即所謂的冷美人。
掌櫃見有人進來,說道:姑娘,你是來贖回扇面的吧?不好意思,已經過了期限,我們就只好估價出售,眼下這位公子看上了,你看這怎麼是好?
永琪一聽,然來就是這個女孩子把扇面送來典當的,豈不是太好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永琪趕緊說道:既然是這位姑娘要贖回去,那還是讓她贖回去吧,我看看而已。聽永琪這麼一說,那女孩子投來感激的一瞥,並微微一笑,永琪才發現這女孩子,笑起來比冷冰冰的時候更好看,不過看她平日裡好像不大愛笑,僅僅是一笑而已。
掌櫃包好東西,遞給女孩,女孩付了贖金,轉身便要離去,永琪趕緊問道:還未請問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女孩子似有不悅,但一想到剛纔永琪美意,於是答到:我姓李。永琪一拱手,說道:然來是李小姐
以前稱呼小姐,是尊稱,現在可就變味了,古代詞語就是這麼被糟蹋了。
這女孩子不願多說,說完便走,永琪可不想她就此離去,於是再問道:李姑娘,請問這幅扇面從何而而來,能否告知?那女孩子微微皺眉,還是因爲感激永琪剛纔的美意,耐着性子回答道:這是我舅媽留下來的。便不再多說,永琪心裡可着急了,這女孩子怎麼問一句答一句,就不能多說一句嗎?眼看人家已經面露不悅,再追問下去,不太好吧?可放過這次機會,上哪裡找線索去,厚着臉皮也得問。於是又問道:敢問你舅媽現在何去?此言一出,那女孩子白了永琪一眼,啥話不說,便走了。
那女孩子前面走,永琪在後面追,邊走邊說道:李小姐,聽我解釋。那女孩子越走越快,躲躲閃閃,永琪緊追其後,這時從旁邊迎上來一個賣小人書的,攔住永琪說道:公子,搭訕呀?一看就知道沒搭訕過,現在哪有喊小姐的,得喊美女,我這裡有搭訕一百招,半賣半送,包你抱得美人歸,來一本吧。永琪被他糾纏着沒辦法,買下一本小人書。
再看時,沒了那女孩子的蹤影,永琪心想她一時半刻也走不遠,便四下裡找,來到一個巷口,後面有人說道: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否則我喊人了。
正是那女孩子,她的臉繃得緊緊的,說完話便走。
永琪快步上前,解釋道:李小姐,不要誤會,我姓艾,來自京城,今日無意之中看見這幅扇面,實不相瞞,這落款的主人圓壽,在下認識,只是不知道這所贈之人姓甚名誰,哪裡人氏?還望李姑娘告知。
那女孩問道:你認識我舅舅?永琪遲疑地說道:你舅舅?女孩臉色一沉,說道:公子,請你自重,這是我舅舅送給舅媽的,你才說認得扇面上的落款人,卻又不知道我舅舅,分明就是說謊,你再跟着我,我就要喊人了。
說罷,掉頭便走,永琪後悔不已,自己一時心急,忘記了這扇面上寫的可是一首愛情詩詞,難道告訴人家這其實是皇阿瑪送給她舅媽的,人家不生氣纔怪,可這的確就是乾隆的墨寶及印章,莫非人家舅舅也叫圓壽,也寫的這一筆一模一樣的字跡?這種機率好像不大,這一定是人家理所當然的誤以爲是自己的舅舅送給舅媽的情詩。
可如果讓這女孩子走了,就什麼線索也沒有了,無論如何也要問出個結果來,就算被人家罵個狗血淋頭也值了。
於是永琪厚着臉皮緊隨其後,那女孩一路小跑,轉過幾條陌巷,來到一處院落,那女孩飛快地進了屋,反手把大門掩上。
永琪便在門前徘徊,不知該不該敲門,正在躊躇不定之時,院裡有開門的聲音,永琪忙閃在一旁,藏在暗處,不一會,大門開了一條縫隙,一個女孩探出腦袋來,四下觀望,正是方纔那位美女,永琪忙閃身上前,躬身施禮,說道:李姑娘不要誤會,我只是百思不得其解,若能告知,必當感激之至。
永琪話音方落,那美女朝門裡喊道:姐,你快出來。不多時,從裡面又走出一個和站在門口一摸一樣的美女,怒目圓睜地看着永琪,永琪一下糊塗了,繼而明白,原來這是一對孿生姐妹。
姐姐一臉不高興的問道:你這人怎麼這麼死皮賴臉,你再不走,我拿掃帚趕你走。那妹妹站在門裡吃吃地笑,永琪甚是難堪,這時從門裡走出一箇中年婦人來,年過四旬,雖有些年紀了,但半老徐娘,風韻猶存,可見年輕時也一定是個大美女,姐妹兩見了她,口中喊娘,那中年女人見了永琪,上下打量了一番,便道:這位公子,不像是本地人。一旁的姐姐說道:打從京城來的。中年女人接着說道:小女說公子一路追隨到寒舍,若是口渴,請進來喝杯茶水,若沒有其它事情,還望公子早些離去,我們這裡孤兒寡婦,恐怕外人看見了會說閒話的?
永琪見她神態端莊,說話得體,不像一些市井人家,自覺高人一等,永琪把自己的想法簡單的說了一遍,那中年女人道:門外說話不方便,公子若不嫌棄捨下寒陋,不妨去屋裡說。永琪連道:哪裡哪裡。
那姐姐擋在門前,不是很歡迎的樣子,中年婦人說道:凡兒,不得對公子無禮,還不請客人進去。那被叫作凡兒的美女這才勉強讓出一條路來,中年婦人邊走邊說道:奴家夫君早亡,留下三個兒女,他們是三胞胎,最小的是個男孩,現如今不在家,大的叫思凡,妹妹叫思塵。
順着那中年婦人的指點,永琪方知那冷冷冰冰的是姐姐思凡,那脈脈含情的是妹妹思塵,除此之外,無論身形樣貌,幾乎一模一樣,外人很難分出哪個是姐姐,哪個是妹妹,來到正屋,卻見廳堂上供奉着:李氏門中宗祖。又見條案上擺放着一個靈位,上書:先父偏將軍李xx之靈位。
那中年婦人說道:先夫曾官拜揚州偏將之職,只因早亡,從此家道中落,只留給我們孤兒寡母一處老宅及幾畝薄田,勉強度日。那婦人還要說下去,被一旁的思凡暗中阻止,那婦人便不再說下去,永琪說明來意,那中年女人,也就是李夫人說道:這付扇面是思凡的舅媽留下來的遺物,思凡的舅舅和舅媽,是我的兄長和大嫂,他們早在十八年前就故去了。永琪一聽,有些失望,也有些過意不去,便說道:在下不知道是這麼一回事,打擾之至,萬望見諒。
一旁的思凡說道:舅舅和舅媽留下來的遺物,是大表哥託我保管的,只因家裡一時急需用錢,纔拿去當鋪典當,幸好及時贖回,要不就不好跟表哥交代了。
此言一出,一旁的妹妹思塵說道:姐,大表哥什麼時候託你保管舅舅和舅媽的遺物,爲嘛我不曉得?思凡見問,說道:姐以後再告訴你。可思塵的嘴巴卻翹得老高,差不多可以掛一個酒瓶子了。
那李夫人又嘆道:兄嫂死於奸人之手,留下一對兒女,我那侄兒長年漂泊在外,一年難得見他一回,小侄女兒自兄嫂去世之後,被送到別的人家裡撫養,至今下落不明。
永琪本想打聽一下這扇面的來歷,卻問出了人家的傷心事,甚是過意不去,便起身告辭,臨行前,永琪問道:在下看夫人面有愁容,莫非有什麼難辦之事?可否告知,興許能幫上一二。
李夫人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這位公子,實不相瞞,只因小兒遭人誣陷,惹上官司,現正在遭受牢獄之災,我們全家就這一個男丁,叫我這一家孤兒寡母如何是好。
說罷,眼淚嘩嘩直流,一旁的妹妹思塵也跟着流淚,一旁的姐姐見狀,說道:娘,妹妹,你們別哭了,當着外人的面,多不好意思,我已儘想好了,便是傾家蕩產,也要救弟弟出來。
李夫人收住眼淚,妹妹思塵卻說道:真要傾家蕩產,我們住在哪裡呀?姐姐道:便是討飯,姐姐也不會叫你餓着的。永琪聽她們這麼一說,知道她們母女這是遇上爲難的事情了,於是說道:我跟你們揚州的江春大人熟識,若他肯出面,這事就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