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是把蕭繼遠派給你了嗎,他就沒有什麼辦法?”看劉昕一副傷神的模樣,劉煦隨口問道。
聞問,劉昕立刻搖了搖頭,道:“蕭繼遠很能幹,然巧婦難爲無麪湯餅,何況……”
蕭繼遠乃是蕭思溫的從子,簡樸善治,是蕭氏子弟中最出色的人才,也是蕭思溫唯一有舉薦活動的人,就連太子也十分看重,此前一直在東宮任班直將領。
饒樂國封建,劉皇帝責令吏部挑選精幹,北赴饒樂,共建封國,共衛邊陲。爲了支持饒樂國,也爲了照顧十四弟,太子劉暘“忍痛割愛”,把蕭繼遠從東宮調到饒樂國幫襯。
劉昕雖然只與劉文淵差不大的年紀,雖然從小就形成了低調隱忍的性格,但不意味着他不聰明,甚至他還很敏感,太子的善意他接受了,但要說感謝,或許也就浮於表面了。
在劉昕看來,蕭繼遠以其契丹族的身份,確實對他治理饒樂有幫助,尤其在安撫境內那些胡人上,有天然的優勢(饒樂國如今的人口構成,超過七成都是胡人,包括契丹、奚人、室韋等)。但是,這並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蕭繼遠在饒樂,一如此前安東的馬懷遇、符昭願一般,是帶有“其他”使命的。
劉煦能夠通過改制,把符昭願趕出安東,趕回朝廷,劉昕可沒這個底氣。而見劉昕欲言又止的模樣,劉煦輕笑道:“十四弟,安東、饒樂這等的地方,條件艱苦,環境惡劣,我窮治近二十年,最大的感慨便是存人之不易,而最需要堅持的便是來遠人而安之。
人口乃是國家之基,缺少人口,則空有寶山而無法開掘,有沃土而無法利用,我不怕安東的苦寒,更無懼四面的夷蠻,唯恐人口不豐......”
聽劉煦這麼說,劉昕頓時精神大振,端起酒杯就是一口悶盡,道:“大哥所言甚是啊!這也正是我最頭疼,饒樂當下最窘迫之事。
不瞞大哥,我還沒到饒樂就國,便已經有人不斷外遷,待我就國,仍未停止,只因寒冬降臨,不便出行移居,但對來年開春之後的情形,實難樂觀。
若是再不設法留人,用不了多久,我這饒樂國便要空了......”
“那倒不至於!”劉煦又搖搖頭,很少“理性”地分析道:“饒樂國土,有周邊最爲豐美的草場,尤利養殖畜牧,就是衝着這一點,總有人會留下的。
如今的外遷,只是小民庸碌,不變利弊,莽撞行爲罷了,待他們清醒了,該回來的,終究會回來。
你當下最需要做的,是要安撫人心,在饒樂臣民心目中樹立你的威信......”
劉昕連連點頭,緊跟着問道:“正欲請教大哥!”
劉煦又忍不住咳嗽了幾聲,陪座的耿繼勳不由冷着一張臉,衝劉昕說道:“饒樂王,大王身體不豫,亟需歇息,有話還是改日再談吧!”
一句話,說得劉昕尷尬不已,尤其看到劉煦那病態的面色之後。見狀,劉煦輕輕地笑了笑,道:“無妨,十四弟遠來,我高興極了,我兄弟之間敘話,勳哥你就不要插嘴了!”
“是!”耿繼勳起身,恭敬一禮,隨後落座,默默旁聽。
見這君臣,見着劉煦這表現,哪怕病中,那股爲王的氣勢也令人心折,輕描澹寫間,便壓服看起來不那麼好相與的耿繼勳。劉昕心中暗自羨慕不已,與之相比,自己真像個幼童......
劉煦緩了緩,醞釀了一番,又道:“民,不論胡漢,都是逐利食惠的,若要見效快,還得許之以利!就拿我這安東來說,當年爲招徠人口,可是許以五貫一人的安身錢,若再加上屋舍、種子、農具、耕牛上的投入,每一個遷來的老力,需要耗費十貫錢,價值不菲啊,幾乎掏空安東財政。朝廷當時給的支援,半數都被我用在移民上......”
聽劉煦的介紹,劉昕的表情由興奮轉爲闇然,礙於禮貌沒有打斷劉煦,等他說完了,方纔有些鬱悶道:“大哥,我這饒樂不比你安東啊,實在拿不出多少錢糧來安撫人心。陛下與朝廷的支援,能夠維持着駕下行政之運轉,已是勉強,爲了支持我這個饒樂王,我娘把她二十多年的積蓄都變賣了,如今在興國也只是素衣木簪......”
劉昕這話,突出一個窮困潦倒,寒酸淒涼,當然,時下之饒樂,還真就是一窮二白。
與他的兄長們不同,劉昕此前方開府不久,根本就沒時間也沒機會攢下一些家底。
自然無法像老九劉曙那邊,能帶着大宗家當就國,錢糧布帛就不提了,僅僅人口,便有僕侍、扈從、工匠、佃農三萬餘口“追隨”,其中甚至還有士林、僧侶、道士,更別提那三千甲兵了。
至於朝廷的支援,也就是一些象徵意義的,給人算是積極,但你得留得住,至於錢糧物資,還不如劉皇帝從內帑、少府所撥。畢竟,封國已經建立,再像當年安東那般不計代價的支持,顯然是不可能了,也有違封國的初衷。
一無積產,二則不逢時機,因此劉昕的饒樂國,從建立之初便註定了發育不良,與隔壁的安東相比,更是相形見絀,想要有良好得發展,還得靠自己。
念及饒樂的困窘境地,劉昕幾乎把鬱悶寫在了臉上,再度舉杯,酒入愁腸,不失羨慕地向劉煦道:“還是大哥才情卓越,令人欽佩,將安東治理得如此昌盛,上下和諧,前途光明......”
劉煦矜持一笑,正欲回答,劉文淵走了進來,給火爐蒸烤下的大堂降了降溫。看到劉文淵,劉煦蒼白的面容間露出一抹喜色,衝他招招手,道:“文淵,快來拜見你十四叔,然後入席!”
“是!”
劉文淵看着劉昕,劉昕也打量着劉文淵,論年紀,劉昕還要比這個侄子小上一歲。不過輩分在那裡,倒也沒有多少尷尬,只是生疏是明顯的,畢竟過去叔侄倆也僅僅是在宮廷宴會上有碰面,清醒得講,點頭之交罷了。
“你方纔說安東和諧,這不,你侄兒才平了一樁不和諧之事!”劉煦指着劉文淵,對劉昕道。
然後問劉文淵:“一場小騷亂,值得你大動干戈,還要親自上陣?”
劉文淵收回劉昕身上的目光,飲了口熱酒,方纔道:“安東封國建制不久,湄沱州蠻亂,是對安東的挑釁,必須嚴厲鎮壓!”
“收拾好了?”劉煦又問。
劉文淵頓了下,實話實說:“在兒領軍抵達之前,湄沱州官民,已將其殺敗擊退,遁返山林。”
劉煦:“聽說你殺了當地一千多蠻民,是何考慮?挽顏泄憤?還是報復?”
“報復!”劉文淵絲毫不掩飾,直接答來。
劉煦嘆息一聲,以一種提醒的語氣道:“你這一動作,整個安東都震動了啊!人皆言,你這個太子是田欽袏第二......”
“與田將軍相比,兒遠遠不如!”劉文淵道:“此次情形不同,破我城鎮,殺我子民,與造反何異,必須給予這些蠻夷一場深刻教訓,否則安東難安。爲安東長治久安,兒這區區薄名,又算得了什麼?”
聽劉文淵這麼說,劉煦不置可否,不過晦色眼神中流露出少許滿意,沒有再多問,手一伸:“喝酒!”
“十四弟,這場宴席本是你的接風酒,你是貴賓,順便拿來給我兒洗塵慶功,如何?”劉煦又瞧向劉昕。
“客隨主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