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水縣官驛,因爲御駕停留,成爲臨時行在,閒雜人等全部清除,連驛吏驛卒及伺候的僕人,都被全部趕出,換成了行營內侍,大內侍衛們更是依照條例,嚴密地佈置守備,拱衛御駕。
大概反應出劉皇帝的心情,御駕回程顯得有些趕,一路南下,沿途基本沒有多作停留,一直到衡水縣方纔真正停下,以作停留。
一間乾淨的客房內,內侍行首喦脫像個貴族老爺一般,姿態慵懶側臥在鋪着嶄新絲被的榻上,雖然只是簡簡單單地臥着,但卻有一種無形的氣勢籠罩着伺候着他的一名中年宦官。
劉皇帝身邊的這些近侍,伺候劉皇帝時是奴顏婢膝,謙恭安分,但旁人面前,自然是另外一副面孔,很會拿捏架子。而作爲太監這個職業中混到頂峰地位的大太監,對於底下的內侍宦官們,那威勢自然更足了,也更加強橫。
作爲伺候人的奴僕,在被人伺候的時候,很是自然,也更加享受。
“大官,您再試試這壇酒?”中年宦官畢恭畢敬地倒上一杯,雙手小心地捧着小巧的酒杯,膝行兩步,呈與喦脫。
喦脫看都沒看他一眼,慢條斯理地接過,淺淺一飲,抿了下,搖搖頭,乾脆地道:“不行!”
宦官沒有任何遲疑,接過酒杯,回到條案邊放下,換了個乾淨的杯子,又啓封另外一罈酒,倒上,重複動作,呈與喦脫。
喦脫也同樣的反應,品嚐一口,體味了一下,還是淡漠道:“差點!”
案上整齊地擺放着一排酒罈,觀其成色,雖然打理乾淨了,但帶着一種沉澱的感覺,已經開封了三壇。
中年宦官的侍奉仍在持續,不不斷地啓封,不斷地敬獻喦脫,但總是被否決。空氣中,已然瀰漫着濃郁的酒香,顯然,這些都是好酒,但就是不中喦脫之意。
隨着時間的流逝,宦官已不能像初時那般不疾不徐了,再獻上一杯,手已經微顫,聲音也帶着明顯的緊張。
而簡單品過,喦脫的語氣中也已經帶着一絲不耐煩:“這種酒也拿去獻給官家?”
感受到喦脫的怒意,宦官頓時畏懼地伏地,頭都不敢擡了,話也不敢說,動作也不敢多做。雖然對於手下內侍的這種敬畏很是自得,但喦脫毫不展露心情,冷冷道:“酒嘗完了?”
“沒,沒.....”
感受到喦脫的意志,宦官再度回案,重複啓封斟酒的動作。他也很無奈,很惶恐,喦脫也不給一個明確的評價,就是不行,領導不說明,他當然不知具體差在哪裡,只能懷着忐忑,麻木地繼續敬獻,只盼能有讓喦脫滿意的。
否則,連這點事都辦不好,那在喦脫這大太監這裡恐怕就要失寵了,今後在宮中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在喦脫這內侍行首身邊做事,競爭壓力同樣很大的,能被親自吩咐辦差,既是機遇,也是挑戰,同時伴隨着風險,哪怕只是找一些合適的酒。
喦脫自然不會顧及手下人的想法,再度接過新酒,習慣性地淺嘗一口,這一回,喦脫終於眼睛一亮,嘖了嘖嘴,並且將杯中酒飲盡,說道:“可以!就選此酒了!”
“是!”聞言,宦官終於鬆了口氣,趕忙應道,回首看了看,這可是倒數第二壇了。
喦脫此時也坐了起來,強勢地指示道:“將此酒,先準備二十壇,要完全一樣的,年份,乃至窖藏地點,都要一樣的,不能有任何區別!”
“是!”宦官點頭不止。
“要儘快!我等得,官家可等不得!”喦脫拿捏着姿態。
“小的立刻去辦!”
喦脫二人在此,如此鄭重細心,不爲其他,只是爲了給劉皇帝選酒。劉皇帝途徑衡水暫駐,偶來興致,要嚐嚐衡水的酒,畢竟,衡釀極有歷史底蘊,也有些名聲,既然路過寶地,品嚐一番,瞭解一下地方特色,也是體察民風民俗的一種方式。
雖然這只是皇帝的偶然興趣,但對於喦脫來說,卻是一等一的大事了,他們這些人,在皇帝面前是沒有什麼尊嚴可言的,一心一意取悅劉皇帝,皇帝吩咐的事情,更要高效完美的達成。
這敬獻的衡釀,首先要過喦脫的口,由他品嚐篩選,選出最好的,再獻給劉皇帝。喦脫這個奴僕也是做得很到位的,他在劉皇帝身邊,爲了表示忠心,往往是主動接過試吃這份差事的,吃過山珍海味,也嘗過粗茶淡飯,嘴很刁,也具備極高的品味技能。
酒,自然也不例外。
......
劉皇帝所在宿處,看起來自然要更舒適些,當然,這只是區區一縣的賓驛,終究是簡陋的。與劉皇帝同居的,乃是高貴妃,哪怕是旅途之中,也要注意一個雨露均沾。
當然,到劉皇帝這個年紀,如今的身體,肉體上的慾望已經消退很多,高貴妃年逾四旬,雖然仍有動人的豐熟氣質,但對劉皇帝的誘惑確實不可避免地下滑了。
二者之間,也更加註重感情上的交流,高貴妃呢,也如常地,貼心伺候着劉皇帝,給他洗腳按摩。
“此酒不錯,應該是當地名酒,上等衡釀!”劉皇帝品嚐了一口,低頭打量着杯中酒,這或許就是衡水老白乾的前身吧。
瞥了眼喦脫:“找到這等佳釀,你費了不少心思吧!”
聞問,喦脫當即表示道:“官家,衡水盛產酒釀,不乏老窖,雖有些周折,不算麻煩,只要官家滿意即可!”
劉皇帝笑了笑:“朕只是要嚐嚐味道,沒有大費周章,勞衆擾民吧!”
“不敢,只是差手下人,照價採買!”喦脫應道。
點了下頭,劉皇帝吩咐給貴妃也倒一杯,道:“你也嚐嚐這衡釀!”
高貴妃也笑道:“聽聞衡釀有‘開壇十里香’的美名,看來今日我也有口福了!”
高貴妃平素也不喜酒,但是爲了迎合劉皇帝,也表現出欣喜的樣子。
“應該不只準備一罈吧,吩咐下去,隨駕文武大臣,各賜一罈,讓他們也嚐嚐!”劉皇帝看着喦脫:“尤其是榮國公,他好酒,必然見獵心喜,多賜一罈!”
“是!小的這就安排!”喦脫應道。
至於劉皇帝,還真就如他所言,只是簡單地嚐嚐,淺嘗輒止,沒再作理會。而爲了他這一口品嚐,喦脫及其手下人,也算費勁了心思,做足了努力,所求者,也只是爲了得到劉皇帝一句認可罷了。
領導一句話,下面跑斷腿,而劉皇帝只是表露出一個偶然的興致,身邊的內侍近臣們,就可能搞得下面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