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以河西走廊的地理範圍而言,它是以山地、草原、荒漠和綠洲爲主體的複合形成系統。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山脈,就是祁連山。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如果沒有祁連山脈的屏障,就沒有這大片廣袤草原的繁盛。
祁連山以東西走向爲主,與天山、崑崙山遙相呼應,位於河西走廊南部以這片山脈爲背景的地域內,分佈着林地、灌木叢林、草地和高山草甸,而山上的冰雪融化後形成河流,水源豐富,灌溉着這片中部綠洲。遊牧民族得以在此生息繁衍,成爲其重要的基地。
而河西走廊的北部,屹立着以阿拉善平原荒漠系統爲背景的馬鬃山、合黎山、龍首山等諸多山脈,它們與天山東部餘脈交錯以後,在這片廣闊的地帶歷年沖積而成無數的綠洲星羅棋佈。這塊地方與中部綠洲一起,被匈奴人作爲西部草原的優良牧場和大本營,至今已經有幾百年歷史了。
匈奴人可能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們會失去西部草原這塊最重要的地方。如果這一切就此成爲定局的話,那麼整個匈奴民族所剩下的地盤,就只有漠北大後方以及單薄的黃河以北龍城一線了。
河西戰役的勝負,是這次漢匈大戰中至關重要的一環。而今,塵埃落定,眼看大局即將見分曉。在這樣的重要時刻,疏勒河邊這個尋常的夜晚,一場私人意義上的談話,卻已經大體決定了今後整個草原的具體走向和一個強悍馬上民族的未來命運。
關於這次交談,史書上並沒有一句話的記載。而在一些民間流傳的消息中,卻也是語焉不詳,沒有多少詳盡可靠的資料可以查詢。
這也是沒有辦法可想的事,因爲當時在場的幾個人,在以後的歲月裡,並沒有對任何人再公開提起過關於這件事的任何話題。當然除了皇帝之外,因爲他們的身份,好像也沒有人有資格去詢問他們。
那晚的夜色中,低聲交談的其實只有三個人,元召,太子劉琚和匈奴王子餘丹。唯一旁聽的驃騎將軍,從始至終沒有插嘴一句話。那個心不在焉的身影,對於這些家國大事並不感興趣,之所以待在這裡,只不過是想要感受某個人的氣息。生死拼殺的大戰之後,堅硬鎧甲下的心,卻似乎格外柔軟的厲害。
很久之後,談話告一段落。月光的清輝灑滿大地,給無邊的草原籠罩上了一層朦朧的色彩。有人輕輕的嘆了口氣,似乎是心事得到了開解,又似乎是有些傷感地對過去做一個道別。
“……你的身上終究流淌着一半的漢人血脈嘛……其實認真說起來,你和太子血親關係還是很親近的。所以……呵呵!”
元召的聲音有些輕快,他一直擔心的是餘丹會很難說服。卻沒想到,他比自己想象中通達人意的多。不管是爲了大業還是爲了他們過去曾經的友誼,這一點讓他感到很欣慰。
餘丹的笑容中雖然帶着微微的苦澀,但他知道,在元召面前既然已經決定了的事,就要不遺餘力的去完成。這既是爲了自己的命運,更是爲了整個草原民族的將來。
“元哥兒,放心就好了!我相信你。你給草原指明的道路一定是正確的……如果將來真的能達到你說的那種局面,人人富足,豐衣足食,不再忍受四處遷徙之苦。那麼就算是暫時忍耐一段時間的苦日子,草原上的所有人也是值得的。這就權當是他們爲過去侵略漢朝所付出的代價吧!”
聽到他這麼說,太子劉琚的擔心終於也消失了。其實元召說的沒有錯,身爲漢朝宗室和親公主的兒子,餘丹和劉琚本來就是表親關係。如果平定單于羿稚邪之後,把草原交給餘丹來管理的話,對於漢朝來說,應該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而且,更重要的是,聽完今晚元召對草原未來的規劃,讓太子劉琚在心底震撼的同時,更是徹底的放下心來。元哥兒可真是大手筆啊!他這是要徹底的改變匈奴民族的習性,從根本上消除將來有可能再次對漢朝形成的威脅啊!
毫無疑問,這是前無古人更是千秋功業的大事!等到初見成效之日,元召的名字,一定會在史書上留下最濃墨重彩一筆的。
而在太子和王子兩個人無限崇敬的目光中,作爲臣子的始作俑者神態淡然,他只是揮了揮衣袖,與兩個人喝完了壺中的最後一點酒。
“匈奴人……渾身都是力氣,整天在馬背上揮刀射箭的打打殺殺像什麼樣子嘛!精力無處發泄的民族就應該把他們拉下馬來,把他們手中的彎刀換成鋤頭,把他們彎弓射鷹的身姿馴化成勤勤懇懇的下地耕種,那些草原烈馬用來拉車拉犁也不錯……嗯,無邊無盡的草原上,水草豐美的河岸邊,有的是可以開墾的良田。廣闊天地,大有用武之地乎!呵呵!”
元召心中得意,暗自想象着一些未來的情景,臉上的笑容便顯得有些詭異。忽然之間,有人晃了晃他的胳膊,打斷了他的思路。回過頭時,卻看到太子朝着一邊努了努嘴巴,臉上的表情有些欠揍。
“那個,元哥兒啊,我們的驃騎將軍今晚的情緒有些不太對頭啊!你看她拿着那把劍……哦,那棵樹和她有仇嗎?”
元召愕然的擡頭往那邊看過去時,果然看到穿着大紅披風的霍去病坐在那裡,嘴裡好像怨憤的嘟囔着什麼,手中的赤火劍在無意識的一下一下把面前的那棵幾尺高的小樹砍的只剩了個樹楂。
“讓你眼睛只盯着看!哼!大色狼……蠻夷女子,有什麼好看的嘛……!”
偶爾有隻言片語順着風飄過來,三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劉琚和餘丹互相對視一眼,他們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其古怪。然後打個招呼,順勢要溜。
元召無奈的揉了揉額頭,感覺到有些窘迫。一轉眼看到這兩個人的表情,心頭火起,作勢要打,太子和王子見勢不妙,早已落荒而逃。他們一邊嘻嘻哈哈地跑着還一邊回頭叫囂着什麼。
“元哥兒啊!回到長安之後,這件事我也會向阿姐和靈芝姐彙報的啊!就說你在西域美女面前目不轉睛地看呢……哈哈!”
“我保證……也會作證的!呵呵!”
“你們別跑!有本事給我回來……。”
雲朵飄過,遮住月光,星星眨着眼睛,看着這世間的一切。他們好像又真的回到了當年的時光裡。元哥兒,小琚兒,小王子,小冰兒……。
周圍安靜了下來,似乎所有人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終於,那個熟悉的腳步聲音逐漸走過來時,當年名叫小冰兒的少女忽然感覺到心跳的厲害。不知所謂胡亂砍東西的劍停了下來,雖然心裡慌亂的很,但她的嘴巴卻故意倔強的翹得老高,藉以掩飾住自己的心情。
自從元召來到西域之後,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忙亂,終於,她得到了和他單獨待在一起的時間。
“胡亂發什麼脾氣呀?都已經是威風凜凜的將軍了,那些將士們啊還有西域人匈奴人都對你敬畏的緊呢。呵呵!”
聽到身後的說話聲,也不知道是什麼情緒的促使,她覺得這些日子憋在心裡的委屈就如同是衝破大堤的江河水,再也忍受不住,卻不敢回頭,只是緊緊地抱住了自己肩膀,大顆大顆的淚珠滾滾而下,如同晶瑩的露珠沿着火紅的戰袍滴落在草叢尖。
當初得知元召確定下婚事的消息,她力壓羣雄爭奪徵西將軍帥軍出征,一大半兒倒是懷了賭氣的心思。
這一路征戰破軍殺王,雖然激烈的廝殺暫時壓抑住了心中的情感,但那種傷感和失落情緒卻一直揮之難去。也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豆蔻初開的年華里,這意味着什麼!
本來以爲,再次相見時,仍舊會和從前的幾次一樣會重新恢復到原來的那種親切師徒關係中。然而,這幾天的時間裡,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心境再也回不到從前。這一次是如此的不同,柔腸繞指,鋼鐵也熔!
而讓她終於把情感宣泄而出的起因,是在午後時分幾天來的會盟結束時候。西域各國的諸王們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心情大好之下,紛紛獻上隨身所帶來的給漢朝的敬獻禮物。
這中間自然少不了獻給漢朝皇帝的大批寶刀、良馬以及異族美女等。就連主持會盟的漢朝尚書令元召,他們都準備了同樣的豐厚備份。
對於送給自己的這些,元召自然是婉言謝絕,實在推辭不過,就把盛情難卻之下收下的刀馬等都賞賜給了有功的將士們。而那些妖豔勾魂的美女,他卻是笑着說什麼也不肯收的。
不過在隨後的慶賀酒宴上,來自異域風情的舞蹈他倒是多看了兩眼。那些身材勻稱體態風流的西域美女演繹起來,與長安的輕歌曼舞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不由得讓人耳目一新。如果比較起來的話,與後世的少數民族舞蹈倒是差別不大。
卻沒想到,自己的這位得意弟子竟然會爲此生氣?元召拍了拍她的頭,有些哭笑不得的辯解着。
“想什麼呢?我只是……。”
“哼!不聽你解釋啊。一會兒我就去……把你一直盯着看的那個妖冶女子一劍殺了!”
驀然回過頭來時,那猶自掛滿淚珠的臉上輕嗔薄怒,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