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糾結上了,目光也在垃圾桶上來回遊走,突然間我發現一個線索,在垃圾桶蓋子上,掛了一小縷頭髮。
這一定是兇手鑽垃圾桶時留下來的,而且這段頭髮特別的白。
我能排除掉兇手是老人的可能,剛纔跑那麼久,老人做不到,我又想到了一個人,陰公子。
我覺得是他的可能性很大,只是讓我不懂得是,我跟他無緣無仇,昨晚跟他爭執的也是杜興,我當時沒開口罵他,這兔崽子怎麼針對上我了呢?還突然下這麼狠的死手。
我走過去把那段頭髮扯下來,轉身離去。
有了這段頭髮,還有我腦後留下的血跡,要是動用警察的力量,很快能把兇手抓住,但我沒想這麼做,尋思先私了試試。
我隨便找到一個路標底下一屁股坐了下來,給杜興打了電話,我想讓他過來跟我一起,有他在,收拾陰公子就沒那麼費勁。
他接電話時嘴裡正嚼肉,還直吧嗒嘴,問我大半夜的啥事找他?
我心說少扯淡了,這才幾點就半夜了,我沒興趣跟他胡扯,說了一個地址,讓他儘快來接我。
杜興這人特仗義,很快打個車來了,他發現我就在路標底下坐着時,樂的嘿嘿的,還問我,“李峰,你行啊,大晚上這麼有情趣,自己出來散步嘛?是不是走不動了讓我來接你?”
我指着脖子跟他說,“你少開玩笑,看看這兒。”
杜興仔細看了看,他不笨,一下猜個大概,而且這小子變臉比翻書還快,嗷的吼了一嗓子,“誰整的?我兄弟的主意都敢打,快告訴我是誰,我弄死他。”
我把分析說給他聽,他二話不說,扶起我來就又打個車往醫院趕。
這也是我的意思,陰公子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太平間的門是關着的,但裡面有燈,杜興當先伸手把門扯開,沒想到今晚燈光挺亮,刺得我直想捂眼睛。
我本以爲那個醜漢又在古里古怪的“折磨……”屍體呢,沒想到他卻弓個身子坐在一個小桌子前,縫補一件衣服。
這衣服是個運動服,一看就是陰公子穿的,我不知道咋了,看到醜漢這個舉動時,整個心有點緊。
醜漢看我倆來嚇壞了,他嗚嗚怪叫着慌忙站了起來。
杜興不客氣,指着他說,“你兒子呢?給老子滾出來,把剛纔那事說明白了,要是我哥們不計較,讓他磕幾個頭就算了,要是他還敢耍橫,老子今天把他打殘了。”
說完杜興四下打量起來。醜漢反應挺大,一臉驚恐,還對着我倆連連擺手,說了句,“不,不要……”
我頭次聽醜漢說話,感覺聲音有點啞,還有點憨。
“不要什麼?”杜興又喝了一句,點着醜漢鼻子說,“你那兒子不着調,我本來想留他幾天,今天一看,是真留不得了。”
“別,別……”醜漢嘴笨,一激動還啥都不會說了,結巴老半天才往下說,“打我……打我吧,別打孩子。”
杜興皺着眉看着他,沒表示。
醜漢又看向我,還突然湊過來拽着我衣角說,“那小孩小,不懂事,你們原諒他,打我,打我吧……”
要在以前,我挺煩醜漢那雙髒手的,但這次我沒回避,還任由他拽着自己。
我也搞不懂爲什麼,但看着他看既可憐又哀求的眼神,我能感覺出來這老漢對陰公子的愛,尤其他那緊張樣,讓我一肚子的火氣,哪怕是要被人勒死的那個怨氣,一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醜漢看我也沒反應,急的跪下了,使勁磕頭說,“先生,先生,你行行好,別打我孩子了,他不容易的。”
我實在忍不住了,更受不了他的跪拜,我一下扯着他,把他強行拽了起來。
杜興看着我,用眼神詢問我接下來怎麼辦。
我心說能怎麼辦,一心軟算了吧。我當面告訴那醜漢幾句,“聽好了,你兒子回來你好好管管,要是再有歪算盤,小心我把他抓起來繼續蹲牢子去。”
醜漢拼命點頭應着。
我倆也沒多待,一同扭身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以及回到家以後,我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我在罵自己是不是有病?怎麼能如此簡單就把這麼一個惡人給放了呢,或許從個人角度講,我能看在醜漢這麼哀求的份上原諒他一次,但下次他要是對別人下手了,我是不是也間接成了罪人?
可人是一種很複雜的感性動物,理智有時未必佔上風。今晚這事,我真不明白自己怎麼想的,但打心裡還真就認可了這麼古怪的原諒。
昨晚我做了惡夢,夢到橘子人頭和陰公子,今晚惡夢依舊,我夢到的卻是醜漢,他一直在夢裡跟我說,“原諒那孩子,他不容易的……”
連續兩天的沒睡好,讓我早起後精神不佳,尤其在洗漱時我還發現,自己脖上的勒痕腫起來了。
這太明顯了,我要頂着這紅腫上班,保準誰都能瞧到。我也合計不行在家歇幾天,把痕跡養掉了再說,但這麼一來,又耽誤不少工作,二探組人員本來就少,杜興幹不了多少活,那第四人還沒到。我再不去,劉千手就沒個能使喚的人了。
我找了條圍脖,現在快入冬了,圍起來也正是時候,人家圍圍脖圖得暖和好看,我就是爲了遮羞。
我發現我來到市局後,還有一小部分人看我眼光挺怪,這絕不是因爲我帶了圍脖,他們還在爲秦醫生的事笑話我。我覺得他們挺無聊,也懶着解釋,用老話講,走自己的路讓他們說去唄。
我本來尋思白天自己能抗住呢,但過了十點鐘,我的倦意就來了,最後還趴桌子睡起來。
以前我也經常這麼幹,但都沒有今天睡得這麼死,尤其邪門的是,我在夢裡又見到了疤面醜漢。
他站在我面前,穿一身黑袍子,一掏兜拿出一個橘子人頭遞給我,又一掏兜,再拿出一個來,他就這麼反反覆覆的拿着,而且那兜兒跟機器貓的口袋一樣,要多少人頭就有多少。
我特難受,整個人掙扎着,突然間醜漢還對我唱起歌來,只是他這歌唱的好怪,跟我手機鈴聲一模一樣。
最後我是被驚醒的,出了一腦門兒汗,發現原來我手機真的響了。
這也是讓我無奈的地方,在平時上班時候,沒多少人給我打手機,這兩天卻突然多了。我拿出來一看,何雪的電話。
我上次跟她算是不歡而散,我心說她怎麼還找我呢?
電話一接通,何雪又對我哭哭啼啼的。但我不僅沒吃驚反倒有些不耐煩,對她說,“咋了?有事說事。”
接下來何雪一句話,讓我當場驚呆,“我準公公死了。”
我給她準公公的評價是,這老爺子有點悶騷與嬌性,但身子骨不差,尤其前幾天剛見得面,還活蹦亂跳的裝病呢,怎麼這人說沒就沒了呢?
我讓她再詳細說說情況,何雪一邊哭一邊說,說的有點無頭緒,而我心裡有些亂,聽得也不怎麼集中。
大體意思是,她準公公回家後當天晚上,胸口發悶,最後還出現呼吸困難的症狀,送到當地醫院的路上,人就死了,被確診爲突發性心力衰竭。
我不知道何雪給我打這電話是什麼意思,反正我回答她的是,告訴我老爺子出葬時間,我一定過去看看。
撂下電話,我愣愣的坐着,一時間滿腦子全是那老頭的樣子。
杜興挺悠閒,正看着報紙嗑着瓜子,可他哪是看報紙的料兒,就滿報紙看圖片玩,被我呆樣一吸引,又湊到我身邊推了一把,問,“李峰,你翻個白眼珠子,鬼上身了你?”
我沒心情給他胡扯,把電話內容唸叨一編。
我只是想讓杜興知道我發呆的原因,沒想到杜興聽完整個人變得特別嚴肅。
我倆倒一下反了過來,這次輪到我好奇了,我也推了他一把問,“咋了,你咋也‘鬼上身’了呢?”
“你不覺得怪麼?”杜興問我。
我本來還納悶哪裡怪了?但一聯繫醫院裡那些怪異,我突然覺得杜興這話未必沒有道理。
杜興又說,“還記得昨天去派出所看口供麼?要按死者家屬說的,他爹身子是不好,但還沒到病死的程度。尤其他一個當兒子的,自己老爹什麼情況比誰都清楚,可在醫院卻突然死掉了。”
我順着他的話本想往深了想想,但杜興打斷我思路,還一把拽起我。
我問他幹啥,他說走,跟我去趟醫院,找那個秦大夫。
我沒懂他的意思,但他只強調,讓我一會客客氣氣的問話,他就在旁邊仔細觀察,他想證明一個事情。
我倆騎摩托去的,而且今天醫院患者特別的多,爲了能單獨找秦醫生聊聊,我倆還特意掛了他的號。
他是專家出診,跟病人單對單的服務,這倒給我倆提供不少方便。
等排到我倆時,我倆直接進了診室,杜興還把門順手關上了。秦醫生沒料到我倆會來,一時間愣住了。
我按照杜興囑咐我的,客客氣氣的笑着,用很溫柔的語氣把何雪準公公的事說了出來。
我發現這秦醫生屬狗的,說翻臉就翻臉,或者他誤以爲我是來找麻煩的,也不看以前的交情,沉着臉跟我哇啦哇啦講起來,還調了數據給我看。
那晚何雪準公公是要求輸液來着,他知道這老爺子沒病,就讓他掛了一瓶葡萄糖,裡面加了一些苯巴比妥。
我知道苯巴比妥是一種催眠藥物,被他這麼一說,我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而且我倆在診室待得時間挺久,門外患者不耐煩,都有人敲門了。
秦醫生又問我倆還有什麼事麼?
我看杜興也不表示,只要賠笑退了出去,而且我心裡突然有個不好的預感,指不定明天琳琳姐又怎麼嚼我舌頭呢。
我問杜興接下來幹什麼,我已經按照他說的做完了。
杜興沒急着走,帶着我去樓道里吸起煙來。
杜興先悶悶吸了一會,又跟我說了個事,“李峰,要奪走一個人的生命,絕不單單是殺了他們那麼簡單,還要面對之後來臨的事。但如果有人能利用職務之便去爲所欲爲時,對他來說殺人就不再有法律上的限制,而他也能從中享受到殺人帶來的‘藝術感’。”
這話說的看似摸不着頭緒,但我一下聽懂了,甚至手一抖,連吸的煙都掉到了地上。
我試探的反問,“大油,你是說,秦醫生是個儈子手,他用藥物來亂殺人麼?”
“不一定是他。”杜興指正我,還指着窗外給我強調,“你往那看看。”
我扭頭看去,發現樓下正是醫院後院,現在停了一輛小貨車,醜漢和陰公子正在那當搬運工往下卸東西呢。
“你說的是他倆殺人?”我有了新的猜測,又問。
杜興一聳肩,“他倆搬的應該是藥,如果想掉包或者動手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現在沒有定論,我還要花幾天調查一下。”
我覺得真要被杜興說中了,這醫院裡有人殺人,這可是很嚴重的刑案,警方還是及早立案介入調查爲好。
我反駁他的觀點,還說立刻回去跟劉千手商量一下吧。
杜興有點生氣,跟我說,“聽我的,這事先不驚動他,再者說,我剛來重案組,不得找個立功的機會麼?”
反正被他一通勸,我最後尊重了他的決定,杜興這人別看沒多少文化,但人品槓槓的,辦事靠譜。
這事就算臨時放這了,回去後我不再多想,又忙活起別的案子來,等到晚上五點,我準時下班,想回去睡個早覺。
我怕自己又做那古里古怪的夢,甚至還擔心自己失眠,索性想在睡覺前喝一杯紅酒。
但我翻箱倒櫃找了半天才發現,自己家紅酒在上次跟杜興喝酒時,全被這爺們造光了,目前能找到的,只有半瓶二鍋頭。
我心說白酒紅酒都不都是酒麼,一樣喝!
我捏鼻子把那二鍋頭全喝了,但不吃菜光喝二鍋頭,酒勁可不小。我喝完就暈乎了,走到牀邊噗通一下倒了上去,一點意識都沒有的立刻睡着了。
我睡着睡着突然覺得有人拽我,但當時睡迷糊了,我掙脫幾下,喊了句別鬧後,又一翻身接着睡。
可我能睡着纔怪,那人不拽我了,一把捂住我的嘴巴和鼻子,我一下特別憋屈。
這麼一弄讓我一下清醒不少,而且當即嚇出一身冷汗來,我可是自己住,這屋子裡除了我沒別人啊,這折磨我的手從哪來的呢?
我第一反應是危險,心說一定是入室搶劫的強盜,看我家裡沒啥錢來了怨氣,要對我下手解解恨。
我揮起雙手想跟對方撕扯,但對方勁真大,一下把我摁住,還悄悄說了一句,“李峰,是我,你他孃的抽風啊?”
這是杜興的聲音,我心裡稍微鬆快一些,等坐起來後我又問他,“你咋來我家的?”
杜興一摸兜,拿出一張硬卡片來。
他竟然用這個就把我家門打開了,我有點急了,對他吼道,“你說我抽風?我說你抽風纔對,大半夜的來我家不會敲門麼?跟誰學的?還會撬鎖了?”
杜興笑了,這還是一種壞笑,他倒挺有心情,跟我解釋起來,“別說兄弟我不地道,我在外面敲了不下五分鐘的門,你也沒開,我只好自己進來了,再者我得勸勸你,你家這破門就是個A級鎖,毛賊一打就開。”
我一合計也是,他在北山監獄當大油,那裡什麼人遇不到?往文雅了說,那裡也是民間奇人異士的集散地,想找人學點開鎖的手藝,不難。
我下地接了杯水喝着壓壓驚,又問他這麼晚摸到我家幹什麼?
杜興看了看時間,顯得有些着急,催促的跟我說,“快跟我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我不可能被他一句話就忽悠住,問他去哪?
他回答說,“跟我去海邊吹吹風。”
我冷不丁覺得他有毛病,大半夜去海邊吹風?貌似有這想法的都該去精神病院A區纔對,但我也覺得,杜興不是那種亂瘋的人,他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