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治長與大唐朝廷的瓜葛老夫自然知道,只不過他碰巧醫好了阿婢的頭疾,我那日滅不得道門時,這才留他一命...”話未說完,廣凉師一指點來“小子,論道你是過了,可不知道功夫如何,有沒有資格繼承這玉虛一脈?否則老夫與你說這滅門真相也是徒勞。”
蕭衍當下也有準備,九天若下掌飄然使出,和廣凉師鬥在一塊。二者均是道門出身,招式變化無窮,卻又完全不同,對這避實就虛,應敵而制的道理都是十分明白。所以只要招不落實,均是內勁收放自如,不釋外力,雖然鬥了幾十招,可這酒樓中卻好似寂靜無人,清風落葉。
“這後生功夫...”掌櫃的乙二看着蕭衍一掌拍出,化去廣凉師魔心連環手單單爪勢,繼而左步斜跨,氣勁點於指上,竟逼得廣凉師轉攻爲守,“居然除了贊普與燭九尊當世幾個高手,還有人能和廣涼師接過近百招?”
二者在樓中你來我往,氣勁凝而不發,如此這般平平鬥了一百餘招,廣凉師忽然身形一轉,魔心連環手之勢盡皆散去,雙手負在身後,只憑借身法又與蕭衍過了二十餘招。
“這老頭...”蕭衍心中大驚“我的武藝和那黑喇嘛也能鬥個一百多招,他如今卻僅憑身法就牽制了我二十多招,卻是爲何?”
廣凉師足下輕偏,帶過左肩避開蕭衍一掌,繼而淡淡踏出一步,氣勢驚人灰袍震起,逼得後者側開半步屈手化指。
“我的七星步已經大成,比在那日將軍府之時精進許多,爲何在這廣凉師面前卻如此不堪?”蕭衍此時苦思不解,再鬥十餘招,卻是步法越轉越小,漸漸被廣凉師逼到了一丈以內。
“小子,到此爲止吧。”廣凉師言罷停下身法,咳嗽起來,“老夫今日有些累了,你也不似那日在將軍府如此好對付,要把你困在丈許不得不使出萬象森羅。”
“萬象森羅?”蕭衍本以七星步對抗廣凉師的身法,敵動我行,此刻見對方停了下來,自己也不再踏出一步,“萬象森羅,不離兩儀所育。百法紛湊,無越三教之境。”
廣凉師聽見蕭衍道出這身法來歷,不免點頭“沒錯,我這身法乾坤大地,日月星辰,森羅萬象。”
“原來如此...”蕭衍沉沉點頭“我的掌法內功皆是意起而形至,唯獨這七星步落入了俗套之中,怪不得覃昭子祖師把這套步法歸入次等,如若以後有些空閒再去那九天洞中討教一番也是甚好。”
“小子,你這步法...”廣凉師一言未完,蕭衍脫口接道“我這步法,落了下成。”
廣凉師搖了搖頭“笨小子,步法又不是人,如何落下成?你自己落了下成還怪步法?”
“什麼?”蕭衍一愣,似有所悟,可又不知所指。
“也罷,以後如何還得靠你自己感悟,如今你勘破翠竹,初窺清風,也算馬晉風沒有看走眼。”廣凉師讚許回道。
“初窺清風?”蕭衍覺得有趣,也想起一年前在將軍府遇見廣凉師之時的話“竹子雖然如如不動,堅忍不拔。可老夫的境界卻是那風,你見過風把竹子吹彎了,竹子還能還擊麼?”
“好了,老夫要入谷了。”廣凉師恢復常態,挑起一壺熱酒,站起了身。
蕭衍此刻撇去武功不談,又想起這廣凉師明明知道琅琊子確實無辜,這公治長確實是朝廷內應,爲何還說沒有誤會?“我實在不能相信,這老頭是個濫殺無辜的人,可是他若不下這狠手,不得道門爲何被滅?”
“小子,老夫縱橫天下數十年。”廣凉師走到門口,緩緩開口道“琅琊子對我有恩,我是不會取他性命的。你記住,我,慕容凉師,恩怨分明。”
“你...”蕭衍此刻卻看不明白廣凉師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還有,蕭小子,我再問你一句,何爲大道?”廣凉師臨走再言一句。
“紅塵。”蕭衍脫口答道。
“是了,你記住你的紅塵,千萬不得失了心性。”言罷飄然行去。
蕭衍此刻百般矛盾,這廣凉師雖然逼迫馬晉風入了南柯堂,卻又沒有爲難他。再者這怪人恩怨分明,行事磊落,又不是個莽夫,所殺者皆是邪門歪道,失性寡義之徒。那爲何不得道一門被滅?他想到這裡,不免眉頭緊鎖,好不苦悶。
“道長,你可是姓蕭?”忽然一個冰冷的聲音又傳了過來,蕭衍回過神,擡頭看去,那短髯掌櫃一對劍眉打量着自己。
“我...我姓蕭,怎的了?”
“有一位姑娘託我把這字句留給你。”掌櫃乙二緩緩行了過來,掌中遞出一條破布。
“川藏於谷...”蕭衍低聲念道,忽然眉色凝起,心頭一驚“川兒入谷了?”
蕭衍想着趕忙拉住乙二問道“那女子是何模樣?”
乙二擡頭看了對方一眼,沉沉道“那女子說來也是奇怪,着一道姑打扮,爲人有些拘謹…”話未說完,蕭衍雙目陡睜,脫口接道“她說話小聲,勻臉素頰,道袍可是淡藍色?”
乙二被拉得一愣,緩緩點頭道“道長說的沒錯,道袍的確是淡藍色…”
蕭衍心思百轉,“川兒之前定是誆我,明日出徵大會之後她便抽不開身,所以今天定會去幽谷尋親。”他想着卻還是不解“這丫頭性子固執,爲了成就大事也逼的自己太緊,文德皇后是她親身母親,要去尋她爲何還要對我撒謊?”
他再一思量 “廣涼師和文德皇后有些瓜葛,川兒定然知道廣涼師也會去這幽谷,所以纔對我撒了謊藉機拖住那怪人一些時辰…”蕭衍想到此處點頭讚道“這丫頭端的好心思,連我都差點猜不透她,不過我和廣涼師二人一路催起輕功而來,料想川兒的馬也剛剛到此不久…可這掌櫃說的女子確是啞兒…”
想罷,蕭衍拱手行了一禮“敢問老先生,那送信女子是一人,還是兩人?”
乙二笑了笑,“那女子也是道姑打扮,莫非道長不認識?”
蕭衍回道“我認得她,她是我師妹,不過除了她,還有其他人麼?”
乙二想了想,片刻回道“似還有一俊俏公子和那道姑一同來的。”
蕭衍聞言點頭“是了,那定是川兒…”想罷雙手一擡,行了一禮“多謝老先生傳話,蕭某感激不盡,告辭。”說完足下生風,片刻出了樓中,往谷口而去。
他行了盞茶後,卻見路旁有一巨石,通體灰白五丈方圓,石邊立一木杆上掛破旗書“幽谷”二字。
“此處便是谷口了麼?”蕭衍望了望這灰白巨石,不免定睛一看“石上布着幾處刀痕?深淺相仿無幾,定是高手所爲。”他眉頭一沉,“痕跡嶄新無塵,似剛剛激戰過不久。”蕭衍再擡頭望了望谷中,心中升起不詳的感覺,當下也不再停留,輕功轉起幾踏入了谷中。
黃泉深處,迷霧繚繞,寒意凜凜,一女子被一藍袍老者擒在手中,只見那女子身着淡藍道袍,對面立着一位錦衣白袖的俊公子。
“燭九尊…”甲一捂着胸口咳出些許鮮血“這女子是無辜的,你放開她…”
“是麼?那你爲何如此護着她二人?這道姑和那俊公子定是谷主的貴客。”答話者身着藍色布袍,濃眉小眼,腰圓體胖,邋邋遢遢,看似四十有餘。
“不…這女子的確無辜,我纔是谷主的貴客。”俊公子單手抓緊摺扇,眼神狠狠盯着藍袍人。
“無辜?這幽谷乃是納去舊人不問世的地界,來此之人多半是俗世惹下了瓜葛,誰會無辜?”藍袍胖子嬉笑道,“你女扮男裝來這幽谷,怕也有些見不得人啊。”
“你...”俊公子眉色沉沉,不知如何是好。
“丫頭,不如你告訴我,來此地卻是做什麼,老子心情好或許能放你過去!”藍袍胖子雙目轉了片刻,已然識出這李川兒乃是女子身份“或者你和老子打一架,贏了也能放你過去。”
“呸!本姑娘來幽谷什麼事,還犯得着告訴你?臭胖子,放了我妹妹,否則....”李川兒平日便是個語氣強硬的人,此刻孤身來幽谷尋母,卻是沒有任何幫手,當下說道一半,不知如何再言下去。
“否則怎麼了~”藍袍胖子搖頭晃腦打量着李川兒,“你今日要是打不過我,別說入谷。連這丫頭,我都不還給你!”胖子言罷戲謔般對她大笑兩聲,好不惱人。
“臭胖子!你手中擒了一人,還擺什麼架勢!真當本姑娘不敢和你動手麼?!”李川兒被對方逼的怒意升起,銀牙狠咬,雙目出火般瞪着那人。
“是麼?好說,好說。”燭九尊笑了笑,忽然人影一晃眨眼到了李川兒面前,右手肉掌一翻,勢成鷹爪。
“嗯!?”李川兒當下一驚,趕忙抽出腰間軟劍,一路碧水百花急忙使出。
“喲!袖裡花滿樓,足下百潮生,青山派的碧水百花劍!還說不認識谷主!”燭九尊朗聲笑道,只見俊公子劍法飄然凜凜,自己卻肉掌不收,沉沉而去。
“這胖子!”李川兒一招百花芳菲使出,劍風陰柔逼人,卻見燭九尊淡淡看着自己,爪勢依然如舊,“你血肉之軀也能和刀劍相扛?”她想起蕭衍那日在洛州寶樓前和自己比試之時,尚且避開自己劍鋒,化虛取實。可今日這胖老者卻視自己劍鋒爲無物,當下好不驚訝。
“丫頭!當心烈火焚爪!”忽然,一聲低沉之音飄渺傳來。
李川兒聞言一愣,只見燭九尊爪見熱勁逼人,“烈火焚爪?”她一愣,趕忙偏轉劍鋒,一步撤後取了個守勢。
“呵!劍步合一!有點意思!”燭九尊爪到半途,卻見李川兒一步帶過劍鋒偏轉,招式不凡,變化駭人。
燭九尊讚了一句,雙步沉沉再起,也不退避,卻是一爪握緊軟劍,腰間取勁,片刻軟劍化爲鐵水滴淌在地。
“什麼?!”李川兒心下大驚,要是自己被他抓住,還不知如何下場,此刻再看燭九尊擒着啞兒,不免有些着急“老頭!你放了她,我作你的人質。”
“燭胖子!這女子和幽谷鬼主有莫大關係,你若傷了她,怕是再也入不得這幽谷!”那飄渺的聲音越傳越近。
“好極好極!怪道士也來了。”燭九尊識得來人聲音,轉頭對李川兒笑道“敢情慕容老頭還是你的幫手?有趣有趣,你剛剛叫我放了懷中女子?”他雙目轉了轉,打趣道“這道姑肯定對你至關重要,你又對谷主至關重要,那麼抓了她就是抓你,抓了你便能見到谷主不是?”言罷,燭九尊索性坐在地上從腰間取出飯糰食了起來“這下好了,老子抓了個寶,一會便能見到阿心和阿天。”
廣涼師人影一閃,端端立在俊公子身前,冷冷道“李泰,你來這谷中也是找你母親麼?”
李川兒雖不太想和這怪老頭說話,可當下也不免點了點頭。她本意騙過蕭衍拖延廣涼師,自己先來幽谷尋母,可誰知剛入谷口,便遇上了這藍袍胖子,攪亂局面不說還把啞兒擒去。
此刻,李川兒心急如焚,一怕啞兒傷個分毫,二則是楊天行誤把母親行蹤暴露後,過了今日,再難尋她下落。李川兒雖然心頭焦急,思母心切,卻又不能撇下啞兒獨自離去,當下左右爲難,不免眼圈瞪的發紅,卻是想起自己口中一直提起那利用的男子“蕭衍那臭小子呢?我一共送了三封信,總有一封到他手中...關鍵時候不見人...臭小子,下次看本宮怎麼收拾你!”
廣涼師似瞧出她的心思,點破道“那姓蕭的小道士便在谷口,你若有口信,他怕是片刻便到。”
啞兒聽得分明,哆哆嗦嗦問道“蕭…蕭衍來了?”
“什麼小道士大道士?也不知幾斤幾兩!”燭九尊幾口吃完飯糰跳將起來拍了拍身上塵土,大喝一聲“慕容老頭!我今日只爲見谷主而來,你也要阻攔我麼?”言罷雙目轉了轉,語氣怪異道“觀音婢都把你忘了,你還如此癡情爲何!?真是笑話,笑話的很!”
廣涼師聞言雙目陡睜,身法詭異模糊,森羅萬象飄然天地,眨眼到了燭九尊身前“臭胖子,找打麼?”言罷一掌拍出。
“喲!生氣了?哈哈!”燭九尊揉了揉臉,笑了一聲,單掌揮去。
二者掌風相交,各退半步,廣涼師沉沉咳了兩聲,目光卻犀利如舊,氣勢不減。
“慕容老頭!你受傷了?”燭九尊也是一愣,好奇道。
“臭胖子,老夫有沒有傷關你何事。”廣涼師冷笑道。
燭九尊托起下巴想了起來,“讓老子想想。”過了片刻似乎明白過來,大聲道“我知道了!定然又是贊普那黑喇嘛來找你的晦氣了,否則以你怪老頭的武功,放在天下又有幾人能讓你受這內傷!”言罷哈哈大笑,似在取笑對方。
“是又如何?那你說天下又有幾人能傷你?”忽然一熟悉的聲音從橋後傳來,衆人聽得一驚,急忙回頭敢看,卻只是眨眼之間,一道黑影剎那閃出,雙掌暗合天數,新羅蒼穹,竟與那燭九尊過了十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