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士知道的不少,還如此多嘴。”贊普雖被識破套路,也不心急,一步一印,向蕭衍攻去。
“這喇嘛!”蕭衍看出這七王七步印的厲害,當下七星步邁開周身,想脫出贊普七步之內,忽然只見對手第一印沉沉推來,自己雖然偏過兩步,佛印卻與影隨行。眨眼間,贊普身形模糊起來,印法陡然大了幾倍般,只把蕭衍困在其中。
“好似那日在河邊困住我的招式?”蕭衍想起那日在棋盤上與這黑喇嘛對峙,此番求勝之心更甚。
“有意思!”蕭衍自從閉關之後,難逢如此對手,現在對方使出真招,自己心中難免豪氣涌起,不願服輸“大喇嘛,你這印如樊籠,我卻不怕!”
說完這句,蕭衍九天若下掌精髓畢露,掌風凜凜,忽快忽慢,虛實相生,取盡周天繁星圖位。硬生生避過了不動明王印。
“好小子!武藝已然比琅琊子那老道的強出太多。”廣涼師點頭讚道,“如今你也堪破翠竹之境,不錯不錯,後者可教。”
“是麼?”蕭衍淡淡回了一句,九天若下掌取自玉虛散手,卻又囊括天地暗數,招招詭妙多變,只見他轉了幾步,雖然脫不開贊普的須彌五界,卻左掌一提,又對過一印,自己退了兩步,勉強立穩。
“獨鈷印已破,小子厲害!”廣涼師看着痛快,不免飲了兩口佳釀。
蕭衍胸中氣血翻涌,這七王七步印不僅力道比之前佛印還要深沉,而且取向模糊不定,自己如若再勉強接下三印只怕性命難保,“此番如何是好?”他想到這裡,又見贊普再跨一步,獅子奮迅印緩緩而來。
“此印雖行似緩緩,卻藏着迅捷後勁。”蕭衍瞧了兩分,再退三步,眼見這一印慢慢推來,自己七星步竟然逃脫不得,難免暗道奇怪。忽然,他想起剛剛和楊天行過招的情景“可試試無形氣勁!”他心中一定,雙掌脫出胸前,內含無形氣勁,拍出數十道真氣,接着雙指低凝,匯聚層層真氣,化爲一指,破空點出。
“寂絕乘丹氣,玄冥上玉虛,小子你這一招有些意思,可叫玄冥玉虛指。”廣涼師再飲一杯,看着蕭衍點頭道。
贊普獅子奮迅印剛剛攻至蕭衍身前,只見對方雙目凜起,數十道真氣化爲一指,銳利破空應聲而來,自己這印的真氣居然被一指破勁而入,散褪開來,“阿彌陀佛,小道長這一指好生厲害!”
“過獎。”蕭衍一招得手,信心大增。
“且看貧僧這一印!”贊普大喝一聲,步伐快了兩分,再踏一步,雙手合印成指,忽快忽慢,勁力銳利難御,一改之前兩印的勢大力沉,卻是巧力綿綿。
“火焰輪止印?大空之智,滅除衆業煩惱之火,小子這印不似剛纔,好生對應。”廣涼師再出言相助。
“嗯?”蕭衍一愣,急忙再出這玄冥玉虛指,激出層層真氣化一,可兩人雙指相觸,贊普反手一轉,商佉印緊接而來。蕭衍雖勉強接下這火焰輪止印,可也牽動內息,氣血翻騰,不免沉沉咳嗽兩聲。“這喇嘛內力高出我太多,”蕭衍沉眉想到,自己雖然招式不輸贊普,可如若再以此勉強接印,只怕不好收場。
“商佉印?法螺表說法之義,小子,這印取盡佛門銳氣,雖不如火焰輪止印勁力綿綿,卻合萬力爲一點,虛得當心。”廣涼師笑道。
“明白了!”蕭衍此刻被贊普四印四步逼到樓中拐角,無論自己身法幾轉,也脫不出這佛印,這須彌五界果然名不虛傳,堪堪罩住對手,也不耗多餘神通。
“那你怎麼應對?”廣涼師飲了一口,冷冷道。
蕭衍冷笑一聲,也不再退,一步踏上,雙掌運在胸前,左右互成合道之意,內息忽快忽慢,等到贊普商佉印集中一點攻來之時,蕭衍兩手一閉,把此印封在胸前,雙目凜凜,專心引導贊普內力運至周身百穴,此刻頭中空明,心裡坦然,雙目漸漸合上,經脈順發逆走,商佉印銳氣緩緩散去。過了半柱香左右,蕭衍忽然大喝一聲,道袍震卻開來,贊普周身一晃,沉眉看着對方,好不奇怪。
“好!好小子!”廣涼師大讚一句,起身看着蕭衍,緩緩點頭“退無可退,不如海納百川,萬般氣勁脫不出玉虛蒼穹,化的好!好!”
蕭衍沉沉開眼,心中有些吃力“這和尚四印就逼得我使出渾身解數,這海納百川的法子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可這險行的太過,如若剛剛一分疏忽,難免不經脈盡斷,命喪當場。”
“好,小道長不僅武藝不凡,還有過人的膽識,已然可以稱爲當世高手。”贊普停下腳步也讚了一句。
“臭喇嘛,你又怎麼辦?”廣涼師見到蕭衍破去這贊普四印,不免故意問道。
“不如何,再來。”贊普淡淡回了一句,再出一步,離如火焰印合於胸前。
“離如火焰,內勁混元百變。”廣涼師點了點頭“大喇嘛,你這七王七步印越發精髓了。”
贊普笑了笑,也不答話,一印沉沉而來。
“實在打不過了。”蕭衍身子落在贊普的須彌五界除了硬生接手,避無可避,實在別無他法。
忽然,只見這一白袍人閃至蕭衍身前,袈裟抖起,一拳送出,氣勢驚人。
“和尚?!”蕭衍本來已準備認輸,可見到來者,不免一驚。
“小道士,這黑喇嘛的須彌五界你還未想通,且讓和尚來幫你!”道衍朗聲回道,拳勁千沉萬勁,好不駭人。
“嗯?”贊普看見來者也是一愣“這小和尚當初在幽谷的時候功夫尚且普通,今日怎麼有這膽識?”他剛一想罷,印拳相觸,鳳凰閣應力搖晃兩分,衆人大驚側目看去,道衍和贊普各退一步,端端立在樓中。
“小師傅好內力!數月不見,居然有這法子可以讓內功一日千里。”贊普心中驚訝,要知自己這無量地藏功修了也有四十餘年,從未在內力上遇見對手,就連那怪人廣涼師也只是在招式取勝自己兩分,斷然不敢如此和自己拼這內勁。
“老喇嘛過獎了,和尚今日喝的酒水多,固然力氣大了點。”道衍打趣回道。
萬昭儀聞言噗嗤一笑,看着男子“你這人,怎麼又胡說八道起來。”後者回頭看了女子一眼,憨厚輕笑。
“小師傅,你這內功和之前可是不同啊。”贊普沉眉問道。
廣涼師看到此時走到道衍身邊,打量了他片刻,回頭對贊普說道“臭喇嘛真蠢,你以爲這小子內力真的和你相當麼?”
“哦?”贊普一愣,想了片刻,明白過來“小師傅,你這內功莫非是禪宗的…”
道衍點了點頭“禪宗內功,萬法歸一。”
“怪不得。”贊普聽罷點了點頭“禪宗大師佛法無邊,古今難尋,他這內功名曰萬法歸一,在下這佛印被他歸去也是理所應當。”
“呵!老喇嘛好謙虛!”道衍讚道。
“同是佛門中人,佛法於一,武功取二,如今你用一流佛法勝了在下,我不服不行。”贊普緩緩道“還有兩印羂索與無畏金剛就等着下次再出吧。”他說罷收回步法,七王七步印勢漸漸散去,須彌五界陡然消失“怪道士,此間太多雜人,沒有意思,我們改日再敘舊!”
“不送。”廣涼師淡淡回道,單手立起擬作佛印,心中卻對這贊普也是有些敬重,要知此人言出必行,雖每每都想取自己性命,可行事又不失宗師風範。
蕭衍不禁汗顏“世間果然還有高手,要不是今日和尚出手幫我…”
廣涼師再飲一杯,片刻行到蕭衍身邊“小子,你剛剛出手助我,我一向恩怨分明,你想問我那不得道門的事情麼?隨我來吧!”話罷身影一轉,向樓外而去。
“好!”蕭衍聞言一凜,身法也催到極致,追了上去,“和尚,萬大小姐,後會有期!”言罷蹤跡全無。
楊天行看着廣涼師的背影有些疑慮,等了片刻也擡手道“大師,楊某還有些許事情要辦,告辭了!”
“楊兄走好!”道衍朗聲回道,打起佛語。
萬昭儀看了片刻,走到離凡面前“離公子,你二位師妹是在公治長手上麼?”
離凡聞言一愣,不由點了點頭,“是…只不過不知道在哪…”
萬昭儀眼珠轉了幾圈,輕聲道“我此番本是嫁那齊王的,可是被這和尚搶了。”她說着偷偷指了指道衍,後者閉目念着佛語,也不答話。
“什麼?”離凡大驚“這位大師,行了搶親的事?”
萬昭儀微笑點頭,“自己心愛之人,便要敢於爭取,想到百年之後,還有何事讓你心動?你師妹定然還在齊王營中,我來時便住在那,你想去救她麼?”
離凡此刻眉頭沉沉,張口難言“青山派已經和朝廷隔閡不淺,如若再去齊王營地劫人…”
“你若不去救人,那公治長威脅你爲李祐效力,你又能如何?”萬昭儀問道。
離凡嘆了口氣“剛出了那流球險境,此番卻又入了齊王李祐的圈套…我真是…真是沒用至極…”
“施主,心中何念便是何爲,爲何顧慮如此之多?”道衍問道。
離凡搖了搖頭“我若去救師妹,只怕給師門惹下禍事,可不去救師妹…以後怕是更要做那些骯髒之事。”
“世間便是如此,往往兩頭難全,兩處受治。”萬昭儀才和道衍得了自由,也是感嘆。
“阿彌陀佛,離施主,你還沒決定麼?此時不如問問你的心,心性所在便是大道紅塵!如若再受事所治,以後的路怕是越來越少。”道衍笑了笑。
“我…”離凡嘆了口氣,不知心中何解。
萬昭儀搖了搖頭看了道衍一眼,後者走了過來握住女子玉手,萬昭儀只覺心頭暖暖,不免脫口問道“離公子,敢問你心中最重要的是什麼?”
“我離凡繼家父四傑之名,意在光復青山派的威名,這多年來,我忍辱負重總算讓門派有些起色,論重要的事情,青山派對我而言,定是首位。可…”離凡頓了頓,眉頭緊緊,過了許久纔開口道“可要問這世上最重要的…”說到此處,他雙目泛光,似想通什麼,恢復以往神態“是凌兒…是長孫凌兒…是我師妹!我師妹是我心中最重,就算離某拼上這條性命也要護她周全,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萬昭儀聞言點頭讚許,回道“離公子,你也是心性直爽的人,爲了匡扶門派,卻是滅了自己的性子…你之前身爲青山四傑,尚且有些顧慮,現在辭去尊位,倒是可以灑脫行事。不過你依然是青山門徒,如若你擅闖齊王大營就不怕毀了青山派的清譽了麼?”
離凡聽到現在,總算明顯自己心頭所意,當下右掌一翻,順勢劈下,斬斷寸許衣袍,朗聲回道“從此以後,我離凡不再是青山派的門人。”唸叨此處,他雙目泛紅,聲音卻鏗鏘有力“縱然我這離凡一世名節毀於長安,縱然我不能再入青山山門,也不能讓師妹有半分損傷!”言着緩緩行了幾步,身上之傷似可有可無,離凡眉色一變,雙目凜凜。
“哥!你怎麼…”離心聽到這裡緩緩搖頭“你忘了父親…”話未說完,肩頭一麻,穴道已被治住,只見離凡沉眉看着自己。
“阿心,父親的遺言我當然知道,可我身負劫銀之事,又不得不去營救師妹。自古情義忠孝,實然難全,如若再掛着青山派的身份只怕對不起無極祖師,又得給師門招下禍事,今後青山派就靠你們青璃十二劍了…”離凡言罷大袖一擺,離心手中一沉,低頭看去乾坤玉已留在掌中。
“哥…”離心雙目含淚,心知自己兄長此意已決“這…”
“大師兄!”剩下兩個青山派的弟子見狀也是勸聲連連,急忙起身阻攔。
“你二人別去了。”離心嘆了口氣,緩緩道“師兄對師門的情義山門上下誰人不知?當年父親戰死,如今青山四傑三人歸了將軍府,只有家兄一人留守門派,長久以來,江湖小門小派來秦州找些麻煩,惹些是非,哪次不是師兄出面調解,再大的苦難都是他一人擔着。二十年了,他日夜修煉潛龍疊影手就是爲了不讓江湖衆人看低了青山派。內有青山長孫兩心,外有朝廷江湖幾難,他的苦誰又知…”衆人聽罷,心中才明瞭這離凡從小到大實在艱難坎坷,如履薄冰。
離凡聞言淡淡看着窗外,也不再管衆人,片刻幾步行至萬昭儀身邊,雙手一擡,言中帶着肯定“還請姑娘帶路,離某感激不盡。”
“施主可是決定了?”道衍問道。
“決定了。”後者回道。
“施主可要知道,你這是戴罪之人,再從王爺那行劫人之事,怕免不了沾上人命,你意已決?”道衍又問。
離凡也不答話,堅定般的點了點頭。
“好。”道衍點了點頭,看着女子,後者也回以一笑“和尚,我們一同幫他吧。”道衍笑了笑,心意已然。
“多謝…”離凡行了一禮,三人一同出了樓去。
一炷香左右,蕭衍與廣涼師行至長安郊區之外,後者依然發足飛奔,毫無停下來的意思。
“喂!老頭,你說了要和我講個明白,此番卻一路疾奔不說話,卻是什麼意思?”蕭衍跟的太久,心有不悅。
廣涼師淡淡回道“你如若輕功再好兩分,能跟上老夫腳程我便告訴你。”
“是麼?”蕭衍聞聲冷笑,又催了兩分內力,跟了上去。廣涼師見狀點了點頭,也不答話。
二人又行了百餘里,蕭衍只覺氣息消耗過半,卻不知這廣涼師到底要去哪,“老頭!你到底要去哪?”
廣涼師卻不再緘言,緩緩道“幽谷…黃泉橋。”
“什麼?”蕭衍一愣,只見廣涼師又加快腳步,自己也只能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