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你看,這廣涼師的手法並不比剛剛那小子的要快,可變化就巧的多了。”道衍點頭道。
“哦?你又瞧出什麼了?”萬昭儀笑道。
“剛剛那小子的變化最多掩人耳目,讓人應接不暇,招中藏招。只用看準七寸,點破即可。可這老頭的手法變化卻不同,看似變化少了五成,可這一掌之中卻藏了不止十招。”
“哦,藏了幾招你都看出來了?”女子咯咯笑道。
“嗯,剛剛那小子招露於外,變幻莫測。這老頭招皆藏於裡,虛實難料。”道衍讚道“這一下境界何止高了一層。”
贊普見廣涼師一掌平平推來,手印一結回了過去,雙掌剛剛相觸廣涼師左手掌心一翻,掌背順着贊普手印而過,五指飄然一散,食中一凝,向對手腕下點去。贊普看了一皺眉,趕忙撤去手印掌背一橫,順勢劈去。怎料那廣涼師一指爲虛,左腳輕輕向前一步,小臂輕彎避過掌劈,接着五指一緊,扣住贊普左臂。贊普受制瞬間勁力驟提,周身一震脫開左手,右掌沉沉拍了過來,廣涼師冷笑一聲,左掌提了幾分勁力迎了上去,兩掌對過,各退一步。
“臭喇嘛,掌法還是這麼笨拙,內力卻越來越深了。”廣涼師輕笑道。
“阿彌陀佛,到底還是師父功夫深,竟逼得貧僧出了右手。”贊普笑道。
“哼..臭喇嘛,老夫今日情緒不佳,你還來觸這黴頭,好不惹人心煩。”廣涼師說着回過身去,看了看這樓,“棲鳳山下建幽谷。”這老頭嘆了句,忽的身影一閃,去了蹤跡,只留下如鬼魅閻殿般的木樓。
“怪道士別走!”贊普大喝一聲,足下一點也跟了上去。
“師父!”南柯堂三人對視一眼,眉頭一皺,軻比能沉聲問道“師兄,我們現在如何是好?”
“師父和那大喇嘛功夫不相上下,我們去了雖只有看的份,可不去肯定不行。”慕容涉歸說着,運起輕功追了過去,其餘二人也隨後而至。
“這人來的快,去的也快。呵,江湖恩怨,國仇家恨….多少年後還不是都付笑談中。”甲一淡淡說了一句,看了看身後二人“二位,此去樓後有一雅雲閣,谷主便在那兒,請自便吧。”
“多謝老先生!”道衍和尚心知這廣涼師與贊普是多年宿敵,一旦鬥起來常人難料,當下也不去多想,一心陪伴着萬昭儀尋訪這幽谷鬼主。
“咦,這畫…”萬昭儀看見那鬼樓門前似印着什麼,當下好奇起來,輕功運起,幾步點了過去“這樓下的石柱上,似乎刻着什麼…”
“嗯?”道衍也覺好奇,當下跟了上去,擡眼一看“…嗯…的確刻了什麼。”
“八卦門…起於隋末福州紀家,承前晉上官氏卦法掌式,自創絕學伏龍八卦掌。”萬昭儀喃喃念道。
道衍掃了片刻,石柱所刻大部分是言這八卦門的來歷,只等他看到最後,卻是眉色一緊,“唐貞觀三年,春,朝廷下旨招安,設宴款待門主紀問情,當夜暗中調兵五千攻入八卦門,門派上下九百餘人盡遭屠戮,無一倖免…”
“這是真的麼…”萬昭儀有些震驚,可又想起李承乾曾說過那青山派的舊事,也是不得不信。
“哼,倒不笨,還請人家門主喝酒。”道衍不屑道,轉眼一掃,又看另外一壁“雲州靈袖宮,起於隋開皇十七年,師承漢末司馬氏,後經隋末雲州南宮一門發揚光大,盛極之時,弟子過千,門風俠義,爲平定隋末戰亂立過功勳…”
萬昭儀替他接着念道“貞觀二年,冬,門主南宮念得知青山派被滅,遂入朝伸冤求見李世民,不得。半月後被官兵埋伏於晉州荒野,生死未知。次年後,靈袖宮內部生亂,朝廷藉機而入,抓捕亂者七百餘人,盡皆斬首。”女子唸完不免深吸一氣,“天吶…”
道衍也不再語,沉眉掃了掃四周石壁,“貞觀三年,獨劍嶺抗旨招安,朝廷出兵一萬,圍山設營,絕水斷糧。兩月後,獨劍嶺不得已下山突圍,激戰半日,少有生還…貞觀三年…蘇州龍牙寺與峽州白馬寺論佛,因所言模糊點破朝廷屠戮江湖所爲,遂被李世民出兵徵繳,寺中僧人不願多生殺孽,均束手待擒。三日後,**出爾反爾,押解衆僧於龍牙寺內,放火滅佛…”
“唐…唐貞觀三年…”萬昭儀念着念着,卻是聲音顫抖,心知每一字盡是真事“金海幫,快刀門因被朝廷誣陷與關外馬賊來往甚密,遂被滅於大漠…死者不下兩千…”
“司空派,五儀山不服朝廷管制,擅自下山武鬥,違反招安旨意,皆被降罪。後查明,實爲剿滅州郡匪患。”道衍挑了幾句唸叨,心頭卻是不屑。
“別看了。”甲一此刻行了過來,緩緩搖頭,“都是些無趣舊事,念它何用?”
“的確無用…”道衍沉眉搖頭,“如今的武林都是宵小當道,不服朝廷者少有活路…蒼穹荒唐,念它何用?”
萬昭儀心頭有些凝重,可看道衍的樣子,彷彿因爲這壁上言語有些動怒,不免擔憂起來,“這和尚,剛剛還嘻嘻哈哈的,都怪我讓他看了這仇怨舊事…”她心思一轉,“不如我逗他開心開心,他要不笑可不好玩。”
道衍也不再看,回頭說道“丫頭,這谷也入了,架也看了,故事也聽了,現在呢?”
“嘖嘖,還好。”女子頷首嬌聲道“不過你可別忘了,我此番可是來看顧清風的,也不知爹爹這麼神神秘秘派他來此做什麼,不過這幽谷鬼主肯定知道。”
道衍點了點頭“這事我聽着也有些蹊蹺,那….”
“那我們來比比這輕功如何?”萬昭儀運氣內力躍至五丈開外,回頭嘻嘻笑道“和尚和尚,你可追的到我,如若趕不上便沒有酒肉吃了。”
甲一年歲雖老,可見了這調皮女子也不覺莞爾“萬郡主玩性頗大,小師父可苦了你了。”
“阿彌陀佛,老先生明白在下苦心,好不感慨。”道衍苦笑搖頭。
“喂,和尚,你聽見沒,你若不來我可走了?倒時沒了酒肉看你如何!”萬昭儀打趣道,心頭卻是希望道衍忘掉剛剛所見仇怨,換個開朗的面色。
“丫頭….”道衍哭笑不得,剛要邁開身法,忽然勁風撲面而來,力道深沉。他下意識右手一拳擊出,碎石之聲劈啪作響。還未多想,另一勁風又至,他定睛一看卻是一丈方圓的巨石。
“好傢伙,來人好大的氣力!”道衍眉色一沉,轉念又道“老先生,那丫頭身份特殊,還請相助!”說着雙足一踏,兩手齊出,勁力陡然催到十成,穩穩接過那巨石,道衍眉間一凜大喝道“起!”瞬間托起大石往後一擲,只聽轟然一聲,巨石碎成幾塊。
甲一聞言點頭,身法一轉來到萬昭儀身邊“丫頭,來者不善,勿要亂跑。”
女子看見巨石向道衍飛來,好不吃驚,卻見和尚雙手一託,安然不動,心裡才鬆了口氣“和尚,你怎的玩起石頭來了?”
“我哪玩石頭,是有人出那暗手!丫頭還不過來!?”道衍眼神利利,打量着周圍,可谷中迷霧漫漫,實在難以看清。
“什麼?”萬昭儀剛剛問道,忽然覺得身後有異,急忙回頭只見那甲一已與來人戰成一團。
“好傢伙!果然是衝着丫頭去的!”道衍雙眼一瞪,足尖踏地砂石陡飛,向女子奔了過來,可剛剛勁力運得太急,腳下有些乏力。
道衍行了幾步看見甲一和來人越鬥越急,那人臉上蒙一黑布,身姿陰柔,出手卻大開大合,“呵!還是一女賊!”話音未落,只見那黑衣女右掌一翻,與甲一對過三招,後者退後三步,面色發白,嘔出兩口鮮血。
“不好,老先生落了下風。”道衍急忙催着內勁趕到萬昭儀身邊一拳沉沉送出,“女賊,接和尚一拳!”道衍本見來人行爲詭異,想以一拳逼開來人,再思後話,怎料那女賊也不避讓,腰際一沉也是一拳迎來,兩拳一觸,震起砂石,砰然一聲,互不退讓。
“好女賊!竟然受的和尚這拳!”道衍沉眉道。
“哼!古禪寺的功夫至大至沉,天底下就必須望風而逃麼?”女賊一聲冷哼,狠狠道。
道衍聽了一愣“竟然識得和尚來歷?!”想罷,心中豪氣頓生“好!再接三拳又如何!”說罷雙足立穩平平三拳呼嘯而出。
“接又如何?我還不敢麼?”女賊右腳退了半步,左腿一沉,對過三拳。
甲一被女賊三掌震開,只覺丹田內息紊亂,氣血受阻,已受了不輕內傷,再見這女賊竟和道衍山嶽般的勁力鬥了幾拳,不落下風,忽的心中一驚,脫口道“臨海決?”
和尚聽甲一開口說了三字,心中有些捉摸不透“老先生,你說這女賊用的什麼功夫?”
甲一坐倒在地,喘着粗氣,沉沉道“和尚小心,這女子使的是多年前大內不傳秘技臨海決!”說着他忽然又開口問道“姑娘,這狄天雷是你何人?”
女子也不答話,雙拳揮來與和尚過了七八招。
“哦?怎的說?”道衍說着又拍出兩掌,對手也不退縮,雙手成拳迎了上來,勁力相撞,谷中沉沉作響。
“當年皇宮中有七大高手,其中一人名叫狄天雷的便使得這門武藝,其招式古樸,大開大合,力道何止深沉,勁力層層不窮。所謂入海三萬裡,摩天五千仞,說的就是這臨海決了。”甲一說着眼神驟變,驚恐般看着黑衣女子。
“好傢伙,怪不得和尚的勁力勝不得她!”道衍聞言不覺讚道,“小女賊!看你年紀與我相差不多!不知內力又如何?!”說着掌力陡增,催至十分。
那女賊冷笑一聲,也不答話,眼神一變,內力提起,一步不退。
“好!”道衍高聲讚道“忒的痛快!”
萬昭儀看的心驚肉跳“怎的這女娃兒力氣這麼大,竟然能與和尚鬥到一起。”
片刻不到,只見道衍周身散起白氣,內息化實,丹田已然轉到極致,“小女賊,你可還頂得住?”
那黑衣女冷哼一聲,額頭滲出汗珠,似不遺餘力。
“好,看你頂的了多久?!”道衍一樂,雙足立穩,提起十二分精神。
只見那女子忽然身形一晃,退了半步。“嘖!女賊丫頭!不行了吧!”和尚笑道,剛要再打趣一番,那女賊忽然左手反掌一收,灑出一片白沫。
“嗯?!”道衍此刻勁力提到十成,吐納大進大出,雖心知那白沫必然有異,可也躲避不及,“好女賊竟使着暗招!”和尚只覺腰間一軟,眼前迷迷糊糊,頭昏了起來。
“和尚!”萬昭儀瞧來人使那毒手,心中憤憤,脫口大罵“好個不要臉的臭賊!打不過還用這下三濫的招數!”
“姑娘小心!”甲一見萬昭儀幾步搶了過去,似要出手,趕忙喝道。
“丫頭別過來!”和尚此刻臉面發白,血色全無,可對手掌力不停,自己也不能收去勁力,“如此下去丹田再也提不起內力,只怕要輸。”他心頭一沉。
“和尚,我來幫你!”萬昭儀見和尚依然支撐不住,心中一急提起內力,一掌向女賊揮了過去。
“使不得!”道衍大驚。
“來得好!”女賊冷冷一笑,左手勁力一震,只咔嚓一聲道衍右臂癱了下去,忽的女賊左掌一翻和萬昭儀雙掌相接,後者只覺這勁力好似江川大海,山嶺巨嶽,口中一甜,如斷線的風箏般向路旁山崖飛了出去。
“丫頭!”道衍一瞧,也顧不得右臂已斷,雙眼怒瞪,把護住心脈的那口真氣也提了起來,左掌一握,大喝一聲,一拳盡全力而出。那女賊剛剛一掌重傷萬昭儀,回過頭來只見這和尚像瘋了般揮拳而來,不由一愣急忙提起右拳也迎了過去,忽的只覺山海相撞,勁力卻輸了半分,胸口一悶,晃了一晃。
道衍瞧出對手片刻破綻,足下一轉,幾步搶到崖前,只見萬昭儀徒手扒在石壁上,面色發白,嘴角鮮血直流,搖搖欲墜,卻在喃喃喊着自己名字。
“丫頭,你等着!”道衍心中大驚,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忽的只覺身後賊人已至,來不及多想,縱身一跳落到萬昭儀身邊,足尖一踏石壁,僅剩的左手大力一揮,散開白袍袈裟一攬把女子裹在懷裡,接着使出渾身內力將將掛在崖口。
蕭衍還未想如何是好,忽的頭頂又飛來一塊大石,道衍此刻已至絕境,他雙目一凜,看了看身下虛空,輕聲對懷中女子說道“丫頭,這遭是死是活看造化了。”話罷對女子笑了笑,身子一轉雙足一蹬躲開大石,二人如流星般墜了下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