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鳥鳴,走獸低吼,黑風山又颳起幾道陰風,直把這半個荒山吹個飛沙走石,山道上不時傳來“踏踏”的馬蹄聲,不緊不慢。
只說蕭衍行在山間,左手牽着馬兒,右手端一拂塵,馬上坐着一位女子,身着樸素,秀臉輕勻,眼前纏着一段綢布,這畫面倒是頗有些奇異。
二人行了兩柱香的時間,繞過那山路拐角,來到一座木寨前,門前立着一塊大石丈五方圓,上刻“黑風山”三字。二人向後看去,這寨子雖不大可也能容下百十人。
“好了,孽障尋着了,啞兒一會待在我身旁,不必驚慌。”蕭衍輕聲道,順手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朝身後的啞兒看了看。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忽的門前行來兩個山寨嘍囉,一人寬頭塌鼻,方臉橫眉,手中提着一把朴刀,另一人叼着草葉,小眼圓臉,神態好不耐煩。
“來者無名道士,特來給你送個東西。”蕭衍頭也不擡,冷冷回道。
那方臉嘍囉聽了也是一愣,再看那馬上坐着女子,雖然穿的差點,可是體態勻稱,也不失端莊,當下調笑道“好道士,難道是來送女人的嗎?爺們還正缺這道兒道兒。”說完與那圓臉對視一眼,淫|邪執意頓起,放聲大笑。
蕭衍雙目半睜,搖了搖頭,也不答話,只是掃了眼寨門。這黑風山在洛州地界怕是有些名聲,否則偌大的匪窩怎的只有這倆膿包看守,當真囂張至極。
圓臉一看這道士裝神弄鬼,脾氣上來,張口罵道“臭道士,老子問你話呢!把話講明白了!”
蕭衍這才擡起眼來,看了看面前二人,足下一沉,一字一字說道“我是來給你們送終的。”
那二人聞言大怒,還未答話,忽的眼前人影一閃,那道士已立於面前,嚇得二人剛要開口,可只覺喉頭一緊,身子不受控制,竟被那道士提了起來。
“去吧,來世好好做人。”蕭衍沉聲說了一句,雙手發力,手腕一緊,“喀啦”一聲,那二人便倒在他的腳下,一動也不動。
啞兒在身後看得模糊,不知發生何事,趕忙“咿咿呀呀”起來。
“我使了個法子,讓他們睡着了。”蕭衍輕笑一聲,性情一改往日收斂,殺意已起,“走,啞兒,我們抓兇手去。”
啞兒只好點頭應允,腳下一邁入了黑風匪寨,如此這般二人又行了片刻,盞茶的功夫便到了寨中廣場,只見四周茅屋七七八八,毫無守衛,望那廣場中央瞧去,原來三十多號人坐在石桌前,此間老老少少年長的怕有四五十,年少的僅有十七八,他們喝着酒吃着肉,嘴中謾罵着哪家村落收穫太少,哪家女子皮膚太糙。
蕭衍看了一圈,目光盯在桌前一個巨漢臉上,那人身高怕有九尺,腰大十圍,容貌醜陋,臉上疤痕累累,好不嚇人。巨漢身旁站着一個女子,似是擄來,手臂發抖般給那巨漢斟着酒。
過了會,桌前衆人也發現這道士的出現。
“喲,哪來的道士!”一瘦小的男子跳了起來,大聲叫到。
“怎的,賈三方四沒有來通報,便放人進來了?”一七尺漢子奇怪道。
“奇了,咱們這黑風山居然還有道士,明兒是不是還來了和尚啊?哈哈哈哈”一矮子調笑道,引得衆人熱鬧。
“喲,看那馬上女子,似乎長得不錯,一會讓我等…..”那人忽的停住了話頭。
“讓你怎麼了,羅七你接着說啊,”同伴皆是調笑想聽後話,突然定睛一看,只見那羅七眉間多了個花生大的石子,深深印了進去,片刻,羅七面門血流如注,橫着倒了下去,氣也沒喘一口。衆人這才大驚失色,互相對視一眼,當下叫罵起來。
“好個牛鼻子!竟然來我黑風山找茬!看爺爺我不…”只見那人話未說完,也是停住了,片刻倒了下去,再一看,那人雙眼皆瞎血流不止,鼻尖再無氣息。
此刻那巨漢頭領眉頭一皺,推開身旁女子,粗掌一揮,吼道“慢!不知這位高人來我這黑風山有何賜教?爲何一見面就下這狠手。”
“你們早間去了一小村名曰青雲,搶了財物,還殺了人,是也不是?”蕭衍眼也不擡,語氣淡淡問道。
“青雲村是什麼勞|什|子地方?李二你認識嗎?”
“我怎麼知道,我半月前才下山,那一票可是油水豐厚,寨主獎我休息一月。”
“青雲村,我似聽過此名。”
“莫非是?距北邊樹林幾十裡的小村子?”
“是了,晌午羅七馬六他們纔去的。”
衆人聞那道士問道青雲村,皆是交頭接耳,詢問起來。
只見那巨漢一揮手,方纔安靜下來。“道長,這村子和你有何瓜葛?”
蕭衍眉目一瞪,環視四周,沉聲道“那村子於我有恩,你們所殺之人,是我恩人。”
衆強盜被蕭衍一看心裡有些發怵,可又不想失態,強橫着拔出刀來,口頭碎碎謾罵。
“明白了...”巨漢琢磨片刻,虎目一瞪,回頭喝道,“馬六!你此前可是去過那村落!?”。
馬六賊笑幾聲,端起酒喝了半口,回道,“稟寨主,我是去那兒,可那村子實在太窮,除了搶了些水糧,沒什麼收穫。要說起特別,那村子有一老頭傻的出奇,家中本來遍一貧如洗,還不准我們進他房門,老子不耐煩,一刀砍了他!”。
“砍的好!”另一賊人笑道。
“不錯,不錯,這種臭老頭羅裡吧嗦,殺了也是還世間清淨。”有人接口道。
蕭衍聽了回頭說道“啞兒,殺人兇手找到了,你說如何處置?”
啞兒本來聽見衆人說話好不匪氣,不免手中發涼,心裡害怕,身上有些發抖,此刻聽蕭衍問她,只能咿咿呀呀,頻頻揮手。
“那我抓他去見官可好?”蕭衍又問道。
啞兒愣了愣,趕忙點頭。蕭衍莞爾,搖頭笑道“丫頭好善良。”
那巨漢看二人神神秘秘,好不生煩,開口喝道“道長,這人是我黑風山殺的,你現在又要如何?”
蕭衍聞聲,回過頭去,朗聲說道“抓他見官。”
一語剛出,片刻間,衆人又大笑起來。
“小子,你以爲這還是十多年前?江湖好漢,行俠仗義?如今可不是這般光景了!”
“可不是麼?那愛管閒事的五儀山都被朝廷滅了,咱們都已經十年沒見過你這般的愣頭青了!”
“江湖好漢麼?那長歌坊也算好漢,他們還不是對我們沒辦法?!”
一瘦子此刻緩緩起身,陰聲陰氣喊道“見官?你可得過了我們這關!”
“臭道士!你難道想憑一人之力,滅我黑風山?”那巨漢聲音粗厚,大喝道。
“牛鼻子,你一男一女,便想抓我見官?”馬六好不張狂,對着蕭衍不屑看去,“莫非你想靠那雌兒把我們送官嗎?”
“啞兒,你下來,一會你便站我身後。”蕭衍剛剛說罷,袖間閃出一道銀光,那馬六一愣,腰上多了一條鐵索。
“二當家的奪命驅魂鎖?”一名大漢怪叫道。
話音剛落,馬六但覺鐵索力道傳來,整個人順着鐵鏈飛了過去,匆忙間有些同伴伸手一抓,想助馬六一臂,不料剛觸那鐵鏈便疼的大喊,衆人再一看,只見他們虎口手掌血肉模糊,不知掉了多少皮肉。
蕭衍這一發力,七分內力三分勃怒,那馬六整個人都被橫拽了過來。還未等馬六回覺,蕭衍右手一出,“唰唰唰”甩了三個耳光給他,後者雙頰立馬紅腫起來。蕭衍此刻反手成爪,往馬六雙臂扣去,只聞“咔嚓”兩聲,馬六手骨應聲而碎。
還未等這賊人痛得喊叫,蕭衍左腳急起又踢斷馬六腳腕,手指輕點如風,彈中對方啞穴,這才鬆開了手,一個耳光扇得他摔倒在地。
衆人看得心頭一涼,只見馬六倒在地上,疼的滿頭大汗,涕泗橫流青筋暴出,嘴角不停嘔出血來,卻又被點了啞穴言語不得,只能幹瞪瞪的瞧着衆人,一個腦袋顫抖般失了魂,目光好似哀求。衆人見狀無不背脊發涼,嚥了咽口水。
蕭衍這一手可謂狠毒到極致,這平日裡循規蹈矩的打雜小子如今的確是性情大變,縱然下了狠毒痛手,可蕭衍心頭卻依然怒意未平。
如此這般,整個黑風寨鴉雀無聲了半柱香的功夫,無人敢言語一句,忽然座上一位精壯漢子拍案而起,心有不甘,仗着人多勢衆大喝道,“哼!臭道士!你縱然武藝高強,可此間黑風山有三十多名好手,你又奈何!”
“三十多人?也好,平日裡你們打家劫舍威風得緊,今日貧道便一個一個,親手送你們一程...”蕭衍嘴角冷笑,煞氣現出。
衆人聽聞好不憤怒,雖然怯於蕭衍神通,可畢竟人多勢衆,一人一句壯起膽來,拔刀而起向蕭衍殺了過來。
“啞兒,來。”蕭衍又取下兩片碎布堵住啞兒雙耳,左手牽着女子,右手從腰間拿出拂塵,兩足立於此間,神態自若。
“臭道士,找死!”一漢子大喝道。
片刻間賊人殺近身來,蕭衍拂塵抖出,掃中一人大腿,只聽悶哼一聲,那人腿腳反折,口噴鮮血,眨眼失去知覺倒了下去。蕭衍瞧了卻是平平淡淡,面色不改,右手握住拂塵反抽,又把一人的脖子生生卸下,其餘賊寇見了不免大驚失色,可此刻又退後不得。
蕭衍打量了片刻,只見賊人盡皆圍了過來,他冷冷一笑,低頭拾起幾個石子,忽然勁風從上襲來。
原來一大漢看這道士如此託大,危機之間居然還敢撿些石頭,當下唾了口吐沫,一步逼近大刀揮下。可眨眼的功夫,刀未劈下,卻是脖頸一緊,只見那道士也不擡頭,右手拂塵一掃,勒住自己脖子,當下全身無力動彈不得。
“去吧!”蕭衍大喝一聲,運起內勁,手握拂塵,把那大漢提了起來。剎那隻見,蕭衍右手成拳,一拳兩拳三拳四拳,小道士想起老恩人死狀慘不忍睹,心頭怒意涌出,只把這大漢的胸骨打到盡碎,隨後拂塵一甩擲出屍首,把後面三個人也撞得飛出三丈遠,血流滿地,皆去見了閻王。
還未等衆賊人緩過神來,蕭衍收了拂塵,右手五指分開,手腕一沉,袖袍盪開。只見四粒石子嗖的一聲飛了出去,內含暗勁,或中人額頭,或印人心窩,亦或穿人眼瞼,片刻之間連斃四人。
衆賊人見了,好不吃驚,可這蕭衍左手還護着女子,賊人轉念一想“不能殺他難道也傷不到那女子麼?”幾人對視一眼,揮舞着朴刀衝了上去。
“啊..”啞兒感覺四周勁風呼嘯而來,緊張的叫了起來。
“啞兒休慌,這些賊人片刻就收拾了”,蕭衍輕輕拍了拍女子的手,繼而眉目一沉,左手攬着啞兒,身法急轉衝入那人羣中,拂塵輾轉起落,期間慘叫不絕,蕭衍的拂塵便似活了過來,像一條毒蛇纏着李二的刀往王五頭上砍去,只把後者削去大半個腦袋,又把一人一拉往另一人刀口擲去,刀身入肉而出,白裡透紅,後者被那勁力一震胸骨盡碎,倒地不起。
啞兒此時被蕭衍護在懷裡,只覺男子氣息徐徐傳來,周身盡是暖暖之意,不免臉紅心顫,卻又迷戀這如癡醉般的感覺,她隨着蕭衍身法轉動,你來我往,卻又看不清身在何處,聽不見所來言語,好似天地間就剩下他們二人,清風吹來,雲袖疊起,翩翩而舞,好不朦朧,竟望此刻彼間永不褪去。
只半柱香的功夫,蕭衍周身道袍已經染得通紅,人已殺得入了魔,只見衆賊人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無一人還能喘氣。
蕭衍此刻望着蒼天,長嘆一氣道“這人間恩怨,還需人來斷...朝廷不能,那我自己來…”話罷,他牽着啞兒走到那巨漢面前,“到你了。”
誰知那巨漢已被嚇傻過去,雙目圓睜,牙口打顫。蕭衍眉色一沉,搖頭搖頭,右手輕出五指,點在那巨漢胸口,然後回過頭去,那巨漢愣了愣,軟軟倒了下去。蕭衍掃了眼那斟的女子,後者似從沒瞧過這般場景,不免渾身發抖,早已失了魂魄。
“你是附近的百姓?”蕭衍淡淡道。
“嗯...嗯…”斟酒女子聞言一怔,趕忙點頭,雙眼驚恐般圓睜。
蕭衍見她驚恐般看着自己,心頭一愣,“我不是剿滅匪患的英雄麼?爲何她卻怕我?”
那斟酒的女子牙關發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爺饒命,饒命…”
蕭衍見狀,心頭涼了三分,怒意也去了一半,也無解釋的力氣。
“那…那你走吧…別再落入賊窩了…”蕭衍嘆了口氣,回到馬前,取下啞兒耳旁的碎布,提起兇手,對後者輕聲說道“啞兒,此間事已了,我們下山去吧。”
女子回過神來,輕輕點了點頭,似別有所思。
蕭衍回頭看了看四周慘狀,直覺今天這一步邁出,以後的路怕是再也回不去了,他搖了搖頭扶過女子上馬,自己行在前頭,出了寨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