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流香受朝陽公主所託,讓弟子傳言江湖邀請“夜魅”相談。轉眼過去了多日,始終沒有半點回音。而期間朱朝陽又來過一次,最後也只失望而歸。
無意中知道了這件事,若未央心裡不免擔憂。倒不是怕朝廷會怎麼樣,只不過如果莫流香真的要爲朝廷去周旋這件事,恐怕還真是不容易應付。
轉眼又是半個月過去了,白守智終於帶回了消息,說是夜魅終於傳來了音訊,願意和莫流香面談。
若未央聽說後心裡不禁暗暗驚訝!因爲他完全可以想到,如果莫流香真的去了,就一定沒有再活着回來的希望。但自己又絕對不能泄露身份,這件事實在非常的棘手!雖然自己絕對有必要先一步去了解事情真相,可如今自己身在莫家,如果突然要走必然惹人懷疑!
正一籌莫展時,突然莫暢寧來找他,說是再過幾天就是莫流香一位老友,蘇州名宿慕容金勝的大壽。雖然彼此已經多年不曾往來,但每年慕容金勝的壽辰,莫流香也會派人去道賀。
今年由於事情頗多,所以他打算讓小徒弟夫妻和莫暢寧走一趟。莫暢寧又機會出次門,自然是極其的高興,而他首先就想到希望若未央可以一起去。
對於兩家的關係,若未央早聽莫暢寧提過。而此時他本正發愁該如何走出莫家,這豈非正是天賜良機,怎麼還會不答應?
四人辭別了莫流香等人,出門直往城外走去。原本蘇杭兩地相距不遠,可莫暢寧難得有個機會出門,便央求着莫小天和莫小茹夫婦想到處走走。算來正日子好友幾天,夫妻倆平日事忙也頗感煩悶,也便答應了。
黃昏時,四人到一個小鎮上的客棧落腳。若未央藉口趕路疲憊早早獨自回了房裡,而三人想他既然是個文弱書生,也恐怕趕路太累會不妥,也沒太在意。靜靜的等了很久,聽得外面鼓打二更,若未央確定了其他人都已休息便獨自竄窗而出。
一路迅速疾行,不過一炷香功夫,若未央就走進了一處密林中的山坳。而他則是一路跟着標記趕來,遠遠已經看到了火光。
來到近前,火堆旁正有十幾人圍坐閒聊。聽到腳步聲,諸人迅速跳起來皆一副嚴陣以待。
看清了來人,諸人對視一眼,連忙一起跪倒:“屬下等拜見公子爺!”
“起來吧!”
諸人站起來,若未央依次看過問:“你們這次來杭州,可是爲了和莫流香的約定?”
聽了他問,爲首的當即上前拱手道:“回公子!屬下等此番前來,確是奉聖姑之命!”
點點頭,若未央又問:“聖姑讓你們來之前可有何指示?還有,除了你們,還有其他人麼?”
“回公子,此番前來屬下等是由花護法統率,令有千雷軍已在杭州城附近各處要道埋伏!而聖姑派屬下等前來,乃是爲了兩件事。一件便是應莫流香之約,而另一件……,稟公子,月餘之前,本派肖護法一家四口突然無故叛逃,聖姑知道後大爲氣氛,遂命人四處尋訪無果。此番聖姑下令屬下等到杭州要順路暗訪,如遇其四人要立刻帶回,如其反抗則……則……”
“殺無赦!是嗎……?”
見其不答,顯然是默認。若未央淡然道:“花護法現在何處,儘快讓他來見我……”
他話音一落,那人還未來得及說話,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爽朗的笑聲:“屬下在此,勞公子久等還望恕罪啊!哈哈……”
片刻功夫,山谷中又突然多出了十多人。爲首的一個已經是年過花甲,面貌清癯,看上去頗有氣度!
看向來人,若未央淡淡道:“花護法來的好快啊!”
“啊!屬下發現公子所留暗記,不敢絲毫怠慢,便立刻追尋而來。”
“嗯!那花護法可直到,我找你們來所爲何事?”
“這個……,請公子明示!”
掃視諸人,若未央緩緩道:“請你們來這裡,我有兩件事要說!一、肖護法一家是我暗中下令讓他們離開雪嶺,因爲我有件要事需要他們去辦,暫時還不便泄露。所以今後就算本派中有人見到他們,不僅不能隨便出手,還要裝作不認識,知道嗎……?”
“這……”
“聖姑那裡我自會去解釋,不會讓你們爲難的……”
“是!”
“另外,關於這次和莫流香之約,你們儘管去,但不可以讓他見到如花護法這等熟人。同時說明今後本派絕不會再向江湖以外的人動手,其他的不必多言……”
諸人聽了他的話都不禁頗爲詫異!花迎沉吟道:“公子!這件事,不知聖姑是否知道?”
若未央淡淡看向他,臉色漸寒問:“花護法,我有件事不明白,還希望花護法指教!”
“啊?哪裡?公子有事儘管直言,何談請教?屬下萬不敢當啊……”
“哼!我想請教花護法的是,本派究竟是聖姑做主?還是我做主……?”
“這個……!公子還請原諒!屬下等對公子忠心耿耿,天日可見!只不過,聖姑先有指令,屬下……”
不等他說完,若未央淡然截口道:“你們儘管按我說的去辦,其他的我自有主意!日後若聖姑問起,也自有我去擔待……”
沉吟片刻,花迎試探問:“公子,請恕屬下多嘴,公子當不至忘了那莫流香……”
“哼!我自己的事,不勞花護法記掛,我自有主張。只請花護法記住一件事,本派至少到現在,還是由我來做主。如果大家想聽別人的,我也不會勉強……”
說着,若未央突然甩手向火堆中一揮,眨眼間人已經消失在了衆人面前。
才一驚訝!花迎皺眉看向火堆,只見那火堆此時看來燒的比適才更加旺盛,但中間卻有拳頭大的一塊中空。他的武功放眼當世已經少有人比,見識自然也高人一等。
看若未央臨走時只隨手一甩,就將一股氣勁擲入火堆,凝做一團,即沒弄息火堆,氣也未散,這份功力簡直駭人聽聞!
此時此刻,花迎突然醒悟到,這個若未央着實不像自己多年來所想象的那麼平凡!
原本花迎也是看着若未央長大的,雖然知道他從小一直在學習天下各家各派的武功,且門下多年來也一直到處爲他採集珍貴草藥!花迎清楚若未央由於先天不足,體虛血乏,嬰兒時多次差點閉起難通,所以他一直以爲那些都只是爲了讓若未央可以保住性命,強健身體。
加上一直以來若未央性情都極爲溫和,年紀又輕,實在沒人想到他的武功能有多厲害。而花迎,更是一直都沒把這個掌門人多當回事!
但如今他才真的明白,這個自己向來從無半點敬意的掌門,年紀輕輕居然已經具備了恐怕更勝乃父昔日的武學修爲!而且聽了他適才所言,更證明此人並不是自己心裡一直以爲的平凡無奇。
如果自己今天不聽他的,日後恐怕真會後患無窮。就算聽了他的,回去受到責難,難道那人會不知道若未央有多厲害?總之自己甘心隱忍了二十年,一片宏圖大志眼看即將實現,絕對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左思右想,花迎感到自己目前最重要的絕不是繼續無所顧忌的去進行陰謀,而是必須先仔細瞭解清楚這自己看着長大的年輕小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否則,恐怕將會有自己無法預料的意外發生……
閒逛了兩天,四人終於還是到了蘇州。慕容金勝乃蘇州當地名宿,其府第也是當地豪富的代表,自然是非同一般!
四人堂前等了不久,門外終於走進數人。爲首的便正是年近百歲高齡的慕容金勝,而其後則是女兒,女婿,以及一對外孫和外孫女。
四人當先行禮,莫仙姿走上幾步拉着莫暢寧上下打量一陣笑問:“寧兒,你這麼久都不來看看大姑,是不是早把我們給忘啦?”
莫暢寧攔住其胳膊笑道:“怎麼會呢?其實寧兒一直都好想來看大姑的,可這幾年爺爺一直都管得我很嚴,我想出門走走都不容易呢……”
聽了他的話,莫仙姿臉上立刻掛起了氣惱:“哼!他這一輩子就只知道逼別人按他說的去做,從來不會考慮別人自己到底怎麼想……”
見她生氣,旁邊丈夫白守節輕聲勸道:“仙姿!孩子面前,你少說兩句吧……”
“我……”
此時慕容金勝點點頭道:“是啊!守節說的對,上輩之間的事,還是別牽扯孩子的好!”
聽父親也這麼說,莫仙姿雖心裡仍氣,可也只好不再說了。
打眼看向若未央,慕容金勝眼裡閃過一絲複雜,像是驚訝,還有疑惑,似乎更多的是恐懼!不過那也只是一閃即逝,除了若未央根本沒人注意到!
“寧兒,這位公子是……?”
“啊!慕容爺爺,這位是若未央公子,是我家的貴客……!”當下,莫暢寧簡略把發生在若未央身上的事說了出來!
最後莫小天補充道:“其實是這樣的,師伯!若公子本來是盤龍門丁掌門公子丁孝和少林息心師父的朋友。師父也正是顧念兩派的情分,擔心若公子孤身一人在外恐會有諸多不便……”
點點頭,慕容金勝看向若未央緩緩問:“若公子一介文士,且如此年輕,竟然能獨自行走江湖經年,此番膽魄氣度着實令人欽佩啊!”
若未央對慕容金勝的生平了如指掌,心知他是對自己而言恐怕比莫流香更危險的人物,一定要更加小心才行!
“老先生過獎了!晚生孑然一身,身無長物,自也不必擔心旅途遠近。就算偶遇極爲綠林英雄豪傑,承蒙他們不棄引爲朋友,且多有關照,實乃晚生福分不淺!”
“嗯!公子年紀輕輕卻有如此氣度,實在難得!老夫年近百歲,平生也算閱人不少,但公子般氣魄卻着實是少見的很吶!”
“豈敢當老先生謬讚……”
點點頭,慕容金勝微笑道:“四位遠來勞頓,不如先到客房休息一下,稍後待老夫命人準備飯菜,再派人相請幾位可好……?”
“有勞!”
當下,幾人跟着莫仙姿走向了客舍院子。而莫小天和莫小茹夫妻則和白守節去敘舊,莫暢寧則被莫仙姿拉着問長問短,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若未央獨自坐在房裡暗暗思量,從剛纔慕容金勝見到自己的神色看,說明他對自己已經有所疑心。而且此人不像別人,他對自己父母的瞭解都遠遠超過了世上所有人。在他面前,自己就算再多小心,恐怕也沒法保證絲毫不露破綻。
而最大的問題是,如果他真開始對自己起疑,自己又該怎麼去應付?自別苑中見到母親的畫像,若未央更明白自己的確頗爲相似母親容貌。在莫流香等人他們對母親並非常見,時隔多年認不出也不奇怪。但這慕容金勝一生可謂都毀於母親之手,單憑自己容貌便足以讓他起疑。而如果他今後仍舊對自己毫無異常,恐怕自己反而要多多思量才行!反正不管怎麼想,若未央都只能自己小心謹慎。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有絲毫的衝動……
與此同時,慕容金勝獨自坐在書房裡,雙手互握一起,也在忍不住輕輕顫抖!
雖然已經是幾十年前的記憶,雖然只是最近才突然被重新勾起,但真正的回想起來,仍舊讓他充滿了畏懼!而其實他心裡也明白,無論那一切究竟是不是巧合,多想的恐怕絕對不僅僅只有自己一個人!
他在莫家住了近月,莫流香難道真的只是出於江湖道義纔對那麼禮遇?而如果莫流香真的另有籌謀,難道自己真的要坐視不管……?
左思右想,慕容金勝心裡始終感到忐忑不安。只好暗中尋思,找個機會一定要去把事情弄清楚……
見過了若未央,並且對他感興趣的人可真是不少,而自從當天蘇堤的偶遇之後,莫雋心裡也莫名的對這個人念念不忘!尤其是在派出很多人調查其來歷,但結果卻一無所獲之後,莫雋心裡不禁更加對這個人充滿了好奇。
他當然不會相信這世上真的有人會從磚縫裡蹦出來,而且從第一眼見到他,莫雋就感覺這個若未央和自己之間必定會存在某種聯繫。雖然對這種感覺他自己也半點都摸不清,但這感覺卻是那麼的清晰!
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書房門打開,管家張大憨緩緩走了進來!
“大憨叔……?”
“哎!公子,我敲了半天門你也沒答應,我就自己進來了。”
“哦!沒什麼,我在想事情一時想出了神!有事嗎?”
“啊!是這樣,夫人讓公子現在到前面去一下,有貴客到了!”
“哦?什麼人啊?”
“這個,還是公子自己去看了就知道了……”
點點頭,莫雋當即和張大憨來到客廳。見除了奶奶和母親外,在座還有個年輕的貴公子。而一見此人,莫雋整個人突然就僵住了!
看兒子呆愣在門口,慕容仙珠忙走過來拉住他道:“雋兒,傻站着幹嘛?快進來拜見朝陽公主……”
被母親拽進門,莫雋根本沒聽到她說什麼。而朱朝陽見了他也是臉上一愣,隨即起身笑道:“原來是莫王兄,當日相見,小妹不知竟是王兄,失禮之處還望莫怪啊……”
聽了這話,洪仙月不禁奇問:“怎麼?公主已經見過雋兒了?”
朱朝陽微微一笑點頭,當即把當日仙露居中偶遇之事簡略說了出來。
莫雋此時已經回過神,聽了這人竟是朝陽公主,心裡也不禁頗爲驚訝!但隨即拱手道:“原來是朝陽公主,當日在下多有莽撞,還望見諒!”
“哪裡?王兄乃當世豪傑,小妹向來敬仰!雖然我們兩家南北相隔,少有往來,但彼此情意卻是絕不會因此減輕的……”
看莫雋坐下,洪仙月看向朱朝陽問:“對了公主,佳粼她可還好嗎?這麼多年沒見,我心裡很惦記她啊……”
朱朝陽還未開口,慕容仙珠低聲道:“娘!佳粼如今已經是太后了,怎麼還能以昔日稱呼……?”
洪仙月聽了一愣!朱朝陽當先笑道:“伯母萬萬別這麼說!昔日父皇在世的時候就常對侄女兒說,讓我等先皇子女無論何時都絕對不能忘了王叔的恩德,更加不能在莫氏家門以皇族中人自高自大!父皇讓我們一定要永遠記住,莫氏一門乃是我朱家江山最不可缺的擎天之柱!此番侄女兒來之前,太后也曾叮囑,一定要來向老奶奶和伯母問安!”
洪仙月聽了微笑點頭,想起過往不禁心頭大爲酸楚……!
“哎!二十多年了,想起當年佳粼還是個小姑娘,可如今她已經都是太后了,我真的是老了……”
慕容仙珠此時何嘗不也是心頭五味雜陳?輕嘆聲道:“娘!過去的就別多想了,現在知道太后一切都好,咱們也能放心了不是……?對了,公主此番南下,想必是有什麼要緊事吧?”
朱朝陽聽了微笑頷首道:“伯母所言不錯!侄女兒此番南下,原本是奉皇兄之命前來查辦一見要案。也就因身負皇命,所以侄女兒雖到杭州一陣子,如今才得機會前來看望,還請伯母原諒!”
“哪裡!皇命大如天,公主年紀輕輕便可爲皇上分憂,足見才能卓絕,讓人欽佩啊!”
“伯母過獎了,侄女兒萬不敢當……”
此時莫雋終於找到了開口的機會,當即忙問:“公主南下是有要案?不知如今可有眉目了?是否有需要在下效勞之處……”
聽了他這麼問,慕容仙珠臉上微微皺眉,朱朝陽迅速看過兩老臉色,微微猶豫道:“這個……,啊!多謝王兄關心!小妹此來原本是爲那夜魅枉殺朝廷命官之事,而事情雖然遇到了些難處,不過眼下已經瞭解了!一切全靠莫……莫叔祖幫忙,此案已經可以解決了……”
聽了她的話,慕容仙珠臉上更加不快,而莫雋卻絲毫沒注意母親的表情,仍道:“公主,請恕在下直言!對於夜魅之事,多年來在下也頗有所聞。他們本就是一羣受僱殺人的亡命之徒,只要有銀子,什麼事他們都能幹。江湖上雖有規矩,但卻未必就能約束這等人物。所以事情就算暫時了結了,恐怕也不見得就真的如此簡單……”
朱朝陽聽了微微錯愕,還沒開口,慕容仙珠當先道:“雋兒!朝廷大事牽連甚廣,豈容你隨便多嘴?公主既身負皇命,一切自有主張,你決不可隨便多生枝節……”
“可是,娘……”
看到此情此景,朱朝陽心裡迅速轉念,當即截口道:“啊!王兄,伯母說的也有道理!小妹請叔祖相助,也只是希望可以息事寧人,把損傷減少到最低。至少目前爲止,夜魅殺人雖多,可總算所殺的也都是該殺之人。現在既然了結了,便算是給他們一個改過的機會。如果今後他們仍舊繼續罔顧國法律例,朝廷也必然會有所處置……”
慕容仙珠微微瞥了她一眼,心裡不禁暗想這公主年紀雖然不大,但心思卻着實細膩、通透!對周遭所發生的一切事,每個人的心裡變化都觀察敏銳。今後自己對着她的時候恐怕得多留個心眼兒,以免無端和朝廷扯上了什麼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