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爲躲開蒙古兵的追擊,從牧民手裡賣了幾匹馬,化妝成牧人。經過千辛萬苦,重重關卡,終於擺脫蒙古騎兵的追殺。然而一場更加殘酷激烈廝殺卻是如夢如幻,深深烙進他們三個人心頭,想抹也抹不掉了。
那是就在他們決定到恆山不久,他們又一次與蒙古騎兵相遇。爲了擺脫敵人,他們不顧險阻,穿越草原。
正是在這裡,他們聽到了一種山動地搖的聲響,猶如萬馬奔騰,黃河咆哮。這股聲浪中還夾雜着數聲長長的嘶鳴。嘶鳴聲尖利恐怖,彷彿來自地獄的狂歌。
胯下馬匹聽到這種聲音,竟然瑟瑟發抖。蘇冊忽然明白,他們遇到了更大的麻煩。
允兒嚇得臉色蒼白,緊緊地抱着馬匹。
念遠不明白是何聲音竟有如此大的氣勢,一時間也被震懾住了,心底不由起了一絲慌亂。
她原本與蘇冊保持一段距離,這時不由得靠近他,問道:“什麼聲音。”
蘇冊面無表情,想起賣馬的牧民着急率領馬羣遷徙,並對他說,最近有一羣惡狼,連連襲擊牲畜。
忽然心中一驚,低聲地說:“狼羣!”
聲音雖低,卻是如晴天霹靂。允兒差點嚇得跌下馬來。蘇冊道:“我們快找躲避之處!”四下一望,茫茫草原鉛雲低垂,綠色茵茵的草場波平如鏡,那裡有藏身之地。
縱馬疾馳一陣,忽然看見兩顆大樹。
那兩顆大樹遮天蔽日,獨自橫亙在草原上,倒也有些巍峨的氣勢。
蘇冊如遇救星,大叫道:“快到樹上躲避!”
三人來到樹下,蘇冊舉起允兒,把她送到樹上。允兒恐高,嚇得閉住眼睛,死死抱緊樹枝。念遠縱身上樹,見她兀自顫抖不已,伸出一隻手扶着她,低聲說:“不要怕!坐穩了!”蘇冊扔掉馬身上重物,拿起馬鞭在他們身上重重抽去,說道:“快逃命去吧!”馬匹長嘶一聲,四蹄如飛,狂奔而去。
蘇冊躍上大樹,取下背上弓箭,輕輕搭在弦上,目不轉睛地望着前方。
登高遠眺,只見草原上漸漸出現一片黑色,猶如滾滾的烏雲,遮天蔽日。
三人大驚,仔細一看,猶如百獸園圍牆倒塌一般,衆獸爭搶奔逃,氣勢雄壯,駭人眼目。三人看得心驚肉跳。
滾滾煙塵中無數野馬、羚牛、野驢、野犛牛、馬鹿、猞猁、盤羊、野豬以及豹子,老虎搶先恐後,從草原上滾滾而來。
野馬羣奔跑最快,其後是羚羊羣。再往後看,隊伍散亂,無數野獸夾雜一起,呼嘯不絕。平時弱肉強食的習性此時早已拋到腦後,奔逃中那裡還顧得上互相撕咬。
片刻之間,羣獸呼嘯着從樹下滾過。
數只豹子見到大樹,爭先恐後跳到樹上。豹子雖然奔跑速度最快,但是耐力極差,時間一久遠遠落後羣獸。但是豹子擅長爬樹,此時看見樹木,不假思索,爪子緊扣着樹皮,慢慢爬了上去。
一隻母豹爬到樹上,擡頭看到有人,警惕地望着。陽光從樹隙穿下,照射得它瞳孔收縮成圓形。允兒一聲輕呼,原來那母豹嘴裡還銜着一個小豹子。看到樹上幾人對小豹子構不成威脅,它嘴角鬆開,竟輕輕把那隻幼豹放到樹枝上。另外幾隻豹子看到樹上有人,猶豫了一下,“嗖嗖嗖”都竄到旁邊那顆大樹上。
蘇冊見那頭母豹眼神無辜,似乎對貿然闖到別人的領地忐忑不安。它附在樹上,玫瑰花形的斑紋看來華麗無比,只是微微發抖,顯然驚恐未定。幼豹卻對眼前的災難茫然不知。蘇冊笑笑,知道母豹沒有傷人的意思,緊張注視着草原之上。
那些野獸早從樹下四散奔逃而過,獸蹄踏在草原上,竟然揚起一片塵土,落到樹上衆人身上。猶似下了一場土雨。過了片刻,草原上涌出一片灰色煙霧,彷彿大壩決堤,滾滾而來。蘇冊心驚,只見無數餓狼從草原上洶涌而至,勢不可擋。
羣狼奔到樹下,嗅到生人氣息,稍一停頓,留下數百頭圍在樹周,其它的呼嘯一聲,滾滾而去。它們竟然分工明確,訓練有素。
三人從樹上望下,數百頭野狼圍得密密麻麻,銅牆鐵壁一般。不由倒抽一口涼氣。那隻幼豹也覺察到危險,蹭到母豹身邊,一下也不敢動彈。
幾個人在樹上也都緊張的大氣不敢出。蘇冊挽着弓箭卻不敢隨意發出。
那些狼圍在樹下,仰天長嚎,聲音淒厲恐怖,長久不絕。
幾隻狼終於不耐煩起來,跳了幾跳,想撲上樹木。蘇冊弓弦響處,數只野狼紛紛倒下。數百頭惡狼看到同伴身死,齊聲哀鳴。
一頭狼左眼中箭,帶箭狂嚎。血從眼中滴落,羣狼過來一位領袖,給它舔舐傷口。
蘇冊看到這一幕,不由對狼起了敬意。它們團結一致,尊卑有序,能夠照顧受傷的同伴,這不比世間那些爭名逐利的小人還要強百倍嗎?
羣狼在樹下咆哮嗚咽,奔騰跳躍,卻是奈何不得樹上之人半分。
蘇冊心想,要是這羣餓狼圍在樹下不走,時間一長,三人豈不活活餓死。
這時,餓狼隊形發生變化。它們離開樹木,走到一旁,席地而坐。仍舊保持着包圍的隊形。羣狼眼看一時難以吃到獵物,素性跟他們玩起了坐禪的功夫。它們蹲在大樹周圍,喉頭低聲嗚咽,兇狠的眼睛注視着樹上的獵物。
突然間,那頭幼豹從樹上摔落。
羣狼立刻撲上。一匹瘦狼跑的最快,後腿一蹬,張開大口搶先撲上。
眼看那隻幼豹就要喪生狼口。母豹咆哮一聲,從樹上一躍而下。
這一下居高臨下,那瘦狼被衝了個仰面朝天。母豹趁勢一口咬住它的咽喉。
這時狼羣密密麻麻圍了上來。母豹不敢戀戰,一口叼起幼豹就往樹上跳去。它的前爪剛剛搭在樹上,尾巴卻被一隻惡狼咬住。使勁一扯,尾巴斷裂,鮮血淋漓。那隻狼咬着半截尾巴向後摔去。一頭狼低吼一聲,一口咬在母豹後腿上,往下拉扯。
母豹嘴裡噙着幼豹,不能還口,奮力向上攀爬。
這時五六頭狼一起撲上。母豹身上一時負數頭狼的重量,一時再也爬不上去。
蘇冊連連連放箭。奈何羣狼嗅到異類血腥,誓死不鬆口。雖然被連連射倒,但依然源源不斷撲上。
允兒心疼幼豹,顧不得驚慌,叫道:“大哥,快救救那隻小豹子。”
或許是女兒天性,念遠也覺心疼。趁蘇冊箭發連珠之際,慢慢移到母豹身邊。
她抓緊幼豹,鎮定地看着母豹,希望它趕快鬆口。
母豹望着她,眼中似乎蒙着淚珠。過了片刻,它終於鬆口。念遠輕輕接過幼豹。
母豹在那一刻,終於相信了人類一次。
如果動物跟人類能永遠具有這樣的信任,我們的家園會有多麼的美好啊!
就在這一刻,母豹終於支撐不住,身子被羣狼脫去。片刻之間被撕吃得乾乾淨淨。
蘇冊嘆息一聲;念遠心裡一片沉痛;允兒閉目不看,潔白的臉上落下晶瑩的珠淚兒,彷彿樹葉間摔落的露珠兒。她們都爲這隻母豹難過,傷心。
如此強大的母愛,世間所有的譽美之詞,在她的面前都會蒼白無力。
這麼僵持着,夜色漸漸籠罩了草原。
草原一下子靜謐起來,羣狼也止住咆哮,靜靜地等待什麼。
過了片刻,一輪明月冉冉升起。
月光皎潔,照得草原一片慘白。
羣狼突然齊聲大吼,對月鳴嘯。
這種聲浪如此闊大遼遠,蒼茫淒涼。在草原上漸漸傳開,猶如天地間萬物的齊聲悲鳴。
聲音中有悲憤,有孤獨,有被人不解的無奈。
蘇冊三人聽得心驚膽寒,不作一聲。
突然間,在遙遠的草地盡頭,也跟着傳來了同樣的長嘯。
兩股長嘯相撞,猶如訇然相遇的激流,蕩起無量數激烈的海浪。月夜之中,這種嘯聲彷彿帶着月神的清魂,流入到古老的傳說之中。
羣狼嘯聲止息,一齊朝着遠方的而去。
蘇冊看目送着羣狼走遠,送了口氣。三人互相望望,久久不語。
旁邊那顆樹上的幾隻豹子,看狼羣走遠,這才跳下樹木,朝着相反的方向,急奔而走。
三人也跟着下樹。
允兒看念遠抱着幼豹。那幼豹毛茸茸的,十分可愛。不由說道:“我們養着它吧!它多可愛又多可憐!”
念遠道:“若放在這裡,它是活不了的,只好如此了。”
數日之後,他們又一次與狼羣相遇。
那夜之後,三人找到牧民遷徙地,向他們打聽道路。念遠拿出幾顆鑽石換來一些乾糧,三匹健馬。又跟牧民要了馬奶,餵飽小豹子。休息一日,又出發上路了。
到達一個樹林時,蘇冊射了兩隻野兔。到林子里弄來一堆柴禾,生氣火來。
他用劍剝掉兔子皮,切了些碎肉餵給小豹子。小豹子上前嗅嗅,伸舌添了添,竟然一口吞下。念遠說幼豹太小,不敢喂太多食物,怕撐死了。他才做罷。把兔子駕到火上,不住添柴火。一會間,香氣四溢。兔子已然烤熟。
三人吃了,正坐着休息,那隻小豹子突然站立不安,四顧驚慌。
自從念遠抱着它,養了這些天,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一時不知發生何事。三人對視,均感茫然。
突然間傳來一聲巨吼。
三人擡頭望去,只見茫茫草原中出現一頭巨獸。那巨獸長鼻大耳,四腿如柱。竟然就是數日前釋放的那頭大象。它奔跑如雷。每走一步大地都顫動不已。
念遠驚叫道:“是大象!”就要上前。蘇冊一把拽她回來,“等等!你看!”
念遠舉一看,只見大象身後黑壓壓一片,緊跟着百十頭惡狼。
蘇冊心想,前番遇到的惡狼足以千頭,這裡不過百十頭,難道它們也在近處?
他哪裡知道羣狼太多,不利於共同進食。所謂狼多肉少,就是說如果狼羣過多,食物一旦不足,大自然就會淘汰一匹老弱病殘。這是生存的法則,亙古不變。狼是有智慧的動物,它們深深懂得這個道理。所以分開狩獵。這樣利於生存。
說話間那大象已被羣狼包圍。
彪悍兇狠的狼羣虎視眈眈地圍着大象。
大象跑得累了,可能無力跑動,只是發出巨大的吼聲想嚇跑羣狼。
狼羣中一頭高大的灰狼突然嘶叫一聲,羣狼立刻發動攻勢。
數匹惡狼撲到大象身上,亂抓亂咬。大象一邊奮力掙脫,一邊提起四蹄向近旁的羣狼踏下。狼大多巧妙地躲過。有一頭老狼,身體瘦弱,閃避不及被大象一蹄踩做肉泥。羣狼嗅到血腥,更加激發起狼性,咆哮聲中,連連撕咬不止。
大象似乎疲累到幾點,幾隻狼躍到他的身上一口一口咬着。
不到一刻,大象身上已是傷口林立。羣狼對付這個龐然大物,知道不能硬取。一抓一咬之下立刻撤退。攻如電,退似箭。迅雷不及掩耳,光強難以遮目。只有撲在大象身上的狼,死死咬住不放,一口一口吸食大象的血液。
這時,數只狼發現蘇冊三人。一隻黃色公狼嚎了一聲,似乎在招引同伴。立刻過來十來頭狼,一起朝蘇冊這邊過來。它們走到火堆旁,忽然一起頓住。喉嚨發出一陣低嘯,終是不敢逼近。那隻狼猶豫了幾次,無奈地看了看,戀戀不捨地走了。
蘇冊恍然大悟,“狼羣怕火。”連忙拾起柴火添到火堆上。霎時火勢更旺,羣狼遠遠看了,都不敢接近。
那十幾只狼返回參加戰鬥。
這時大象身上血流如注,終於支撐不住,後腿一軟,慢慢倒下。
羣狼終於等待良機到來了,齊齊撲了上去。大象鼻子一卷,兩頭狼慘嚎聲中,被摔得**迸裂而死。而狼羣密密麻麻壓到大象身上,它再也無力掙扎。低吼幾聲,做了狼羣口中美餐。
大象一死,羣狼盡數撲上去搶食屍體。
一股血腥瀰漫草原。
狼羣的撕咬肉食的聲音傳到三人耳中,恐怖瘮人。蘇冊怕引來別處狼羣,悄悄招呼念遠跟允兒上馬,快馬一鞭,趁機向着茫茫的草原縱去。
這下三人不敢再走小路。尋到官道,問明路徑,一直向恆山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