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見賈赦以分家來威脅自己,少不得狠了狠心,收了王姨娘的管家權,不過在這之前,她到底還是要借王姨娘的名來做幾件事情,因此道:“我也累了,這事兒以後再說罷。至於管家的事兒,暫且就讓珠兒媳婦先管着,璉兒媳婦幫着也就是了。”
賈赦聽了,待要反駁,忽然被邢夫人拉了一下衣角,使了個眼色,方纔改口道:“既然如此,便也罷了。”言罷,便自同邢夫人一起回房了。賈母見賈赦扭頭就走,心中生氣,卻不好表露出來,便讓鴛鴦扶她去歇息了。
賈政見賈母和賈赦皆已離開,遂看了王姨娘一眼,冷哼了一聲,因又想到趙姨娘平時定是受了許多委屈,所以纔會在這個時候發泄了出來,便不由得起了憐惜之心,道:“慧兒,今兒晚上等我過去。”趙姨娘聞言,不由得羞紅了臉,愈發顯得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扶桑花,直看得賈政心神微蕩,不過爲了維持他表面那正經的模樣,纔不得不忍住那心中的慾望罷了。其實若果然說到好色,這賈政與賈赦一母同胞,又會誰輸了過誰去?
王姨娘怨恨得瞪了趙姨娘一眼,趙姨娘自然感覺到了,不過她卻並不放在眼中,只在心中輕蔑的一笑,暗道:“我趙□□等得就是今日,你我且走着瞧,看我怎麼樣一點一點的毀掉你那視若性命的兩個鳳凰蛋子。”
賈環突然被封爲正四品的侍衛佐領,這對於賈母而言卻未必就是個好消息,只因賈環平日不受待見,她雖知曉,卻也是沒說什麼的,而且賈環這個人恩怨分明得很,有恩報恩,有怨也必定報怨,因此她不禁開始擔心這賈環會不會就此開始報復這府中人了。想來想去,賈母都心神難定,偏這焦大又一去不返,害得她現在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忽然她見到那案上的香爐冒出了一縷清煙,心中知道這必是焦大有了信了。因此忙自掀開那香爐一看,果見裡面有一張字條,打開一看,卻是臉色一白,差點一口血給噴了出來,原來這張雪白的字條之上只用血寫就了四個字:“黑風被滅。”
黑風閣是賈母耗費了無數銀錢建立的殺手組織,而且如今已經是賈母手上惟一的一股勢力了,它不僅僅是賈母的體己銀錢的主要來源,更是她收集消息的主要渠道,如今這黑風閣被滅,就意味着她徹底的同外界失去了聯絡,再也沒辦法轄制這府中人,更別說還要捏外面人的錯兒了。想到此,賈母不由得暈倒在了睡榻上。
鴛鴦走進來見了,脣邊卻是溢出一絲冷笑,又見左右無人,但隔空點了賈母的穴道,將賈母抱到牀上睡下了。而賈母這一睡,卻是整整睡了三天三夜,等到她醒來的時候,榮國府已經是一團亂了。
這日賈母醒過來後,因見跟前除了鴛鴦再無一個人服侍,不覺怒道:“鴛鴦,大太太跟二太太呢,怎麼不到我牀前來服侍?”鴛鴦心中冷笑一聲,只表面上不動聲色的道:“老太太,您忘記了,不是您讓二老爺將二太太貶作了姨娘麼?一個姨娘哪有資格到上房來服侍您呢?”賈母聞言,這才記起來,因又沉聲道:“那大太太呢。”
鴛鴦道:“昨兒個璉二奶奶被診出有了身孕了,因而大太太在照顧璉二奶奶呢。”賈母聞言,眼眸一眯,問道:“璉二媳婦怎麼會這麼快就有喜了呢?”難道趙姨娘在說謊?看她的樣子卻是不像的,而且她也沒這個膽子。
鴛鴦自然知道賈母此刻心中在想些什麼,因而便笑道:“那日璉二奶奶聽了趙姨娘的話後,便將王姨娘之前送給她的那些個物事通通找了出來丟了,結果第二日便乾嘔起來,見到點葷腥便想吐,還極喜歡吃酸的東西,因此大太太才命太醫來診了脈,結果璉二奶奶卻是有兩個月的身孕了,只是因着之前王姨娘送的東西里摻雜的麝香之類的滑胎藥給阻住了,所以纔沒什麼害喜的症狀,那太醫說幸好那些個物事丟得及時,不然再出個一月半月的,璉二奶奶肚子裡的哥兒就生生的沒了。”
賈母聽了,因嘆道:“真是作孽啊,幸好鳳丫頭沒事,不然王家豈能這般輕易罷休?”忽而又想起一事,因又問道:“那鳳丫頭有了身孕,這府中的事豈不只有珠兒媳婦一個在管?”
鴛鴦點了點頭,道:“本來璉二奶奶說只有珠大奶奶一個在管勢必不行的,但大太太說什麼都不肯,只說璉二奶奶之前沒孩子固然是因爲王姨娘送的那些害人的東西所致,可也是因爲璉二奶奶憂思太過。璉二奶奶聽了,便只得應了。珠大奶奶自進賈府以來便沒管過家,如今也不過是在勉力支持罷了。”
賈母道:“那梨香院那邊怎麼樣了?”鴛鴦道:“薛家那裡倒是沒什麼動靜,寶姑娘也不大出來了,不過聽說薛姨太太正在爲薛大爺籌備什麼婚事呢。”賈母冷笑一聲,道:“她們是看我們府中如今亂得很了,不想摻和進來罷了。”
鴛鴦皺了皺了眉,想起之前她偷偷出府去四貝勒府時見到了黛玉,黛玉讓她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攛掇着賈母將管家權給了趙姨娘的事。賈母因見鴛鴦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便問道:“鴛鴦,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沒說?”
鴛鴦一怔,而後方平靜的道:“奴婢只是好奇爲何老太太不問問環三爺和趙姨娘的事兒?”賈母皺眉道:“他們兩個又弄出了什麼幺蛾子了?”鴛鴦道:“這倒沒有,不過奴婢就是看着環三爺自從封了官之後便變了一個人似的,一點兒都沒有了之前的猥瑣之氣,便是再怎麼破舊的衣裳穿在環三爺的身上都顯得英氣十足,而且奴婢聽說環三爺今兒個還被四爺給誇讚了呢。至於趙姨娘,這幾天二老爺一直都宿在趙姨娘房裡,聽說趙姨娘也變得跟之前不同了,今兒個奴婢去給老太太熬藥的時候偶然間碰到,竟只覺得像看見了英側福晉似的,精明爽利,像朵玫瑰花兒一樣。”
“哦?真有這事?”賈母心中暗暗忖度,鴛鴦是她一手□□出來的,她是絕對相信鴛鴦的,只是兩人的變化如此之大,叫她怎麼都不敢相信。
正在這時,忽見琥珀走了進來,道:“老太太,趙姨娘來了。”賈母聽了,也正想見見趙姨娘,於是便道:“叫她進來罷。”琥珀答應了一聲,便去喚趙姨娘了。
趙姨娘一走進來,賈母只覺得自己好似認錯了人,這哪裡還是那個無賴使潑的趙姨娘了,便是鳳姐也未必能勝了她去。但見她一身暗紫色的緞面衣裳,上面用幾根金線勾出了一些花樣兒,明明不是什麼鮮亮的衣裳,穿着她身上偏偏就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頭上挽着一個鬆鬆的牡丹富貴髻,只插了一根金釵和一朵淡米分色的宮花,直讓趙姨娘看上去比那花兒還要豔麗上三分,哪還有素日那潑辣的模樣?
賈母細細一瞧,那緞面衣裳是上好的雲緞做的,雖不及雪緞珍貴,卻也不是這府中能有的,因而眼眸一眯,問道:“你這衣裳的料子卻是哪裡來的?”趙姨娘聽了,心中冷笑一聲,道:“這是前兩天宸玉公主賜的,便是我頭上的金釵和宮花也是宸玉公主賞的。”賈母聞言一愣,她知道黛玉素來對趙姨娘和賈環比王姨娘和寶玉要高看一頭,卻沒有想到這般的東西也是隨手賞了趙姨娘的,雖然這雲緞和那金釵宮花在公主府確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物事,只是在包衣奴才的家中,這種東西卻是極難得的。
想到此處,賈母不由得起了心思,因問道:“你今兒個來是有什麼事麼?”趙姨娘笑道:“今兒個卻是珠大奶奶叫我來的,另外裡面還夾雜了老爺的話兒。”賈母眼眸一眯,道:“你說。”她倒要瞧瞧這趙姨娘如今卻是怎麼樣的人。
趙姨娘笑道:“自從璉二奶奶解下了管家的擔子,只讓珠大奶奶一人擔着,珠大奶奶卻是吃不消的,更何況還有個蘭哥兒要養育。而老爺見了環兒這幾日的長進,心中卻是極歡喜的,今兒個環兒受了四爺的嘉獎,連帶着老爺也被四爺請去貝勒府吃了頓酒。老爺回來因對我說,我年輕時也是個能幹的,因此讓我幫着珠大奶奶管管府中的事,也好讓珠大奶奶得空教養蘭哥兒。再者就是,四爺今兒個對老爺說了,環兒雖只上任了三天,但林文芾林大人對他卻是極滿意的,只是在那八旗子弟中,環兒的身份矮了一大截,四爺讓老爺回來想想法子,說環兒是個有能爲的,又是宸玉公主的表弟,待得環兒更成熟些,四爺卻是有意奏請皇上,將環兒給擡了旗籍的。”
賈母直直的盯着趙姨娘的眼睛,問道:“你說的是真的?”趙姨娘道:“這種事我豈敢撒謊的,若是老太太不信,只喚老爺過來問一聲便是了。”賈母聽了,料得趙姨娘不敢撒謊。這擡籍一直是賈母的心頭病,賈家之所以“貴”不起來,就是因爲是包衣出身的緣故,因此她無時無刻不想着將賈家擡籍了,這樣一來賈家的富貴才能長長久久。但是如今賈母卻有些猶豫,只因這允諾的人是胤禛,要知道他們賈家可都是八貝勒胤祀的人啊,而且這趙姨娘明裡暗裡的卻是想要管家權的意思。
猶豫了一會兒,賈母終究覺得還是賈家的前途更重要些,因此便道:“既然如此,從今兒個開始,我便讓你做政兒的正房太太,至於那管家的事,你也先跟着珠兒管上兩日,待上手了再正式接手罷。”
趙姨娘聽了,心中大喜,暗道:“哼,老狐狸,我看你此次不栽在我的手裡。”於是便道:“多謝老太太,老太太儘管放心,我雖恨王姨娘,但寶哥兒,我卻還是會好好照顧的,畢竟他也是老爺的心尖子呢。”言罷,向賈母行了一禮,便自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