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的一巴掌不僅打得氣壞了王夫人,更打懵了所有人,包括賈政。賈政一直以爲趙姨娘性格很柔弱,便是王夫人明裡暗裡地欺壓她,她也最多不過去找找探春的麻煩,探春進了太子宮後,趙姨娘也沒了找麻煩的對象,只是每日裡打罵小丫頭子罷了,竟沒有想到她居然還有着這般潑辣的性子,當真是令人大開眼見。
“你,你竟敢打我?你竟敢打我這個當家太太?”王夫人一陣怔愣之後,登時大怒,接着宛若瘋子一般便要撲向趙姨娘。趙姨娘冷冷一笑,只用了一隻手便扣住了王夫人,叫王夫人一絲兒也動彈不得,只得拿着兩眼剜着趙姨娘。
原來趙姨娘自賣身榮國府當丫鬟的那時節,一直都是乾的粗活,力氣遠比一般婆子要大上幾分,再者趙姨娘的哥哥趙國基雖沒什麼本事,卻最是喜歡舞刀弄槍的,趙姨娘在旁看着也學會了幾分,因此王夫人這種出身大家,又手不能挑、肩不能提的千金小姐就怎麼會是趙姨娘的對手,故而趙姨娘很輕易的便制住了王夫人。
趙姨娘冷笑一聲,而後方道:“當家太太,你也配做當家太太不成?自你接手管家權以來,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你處心積慮,只一心想要在這府中的大權,便是老太太你又何曾放在過眼裡。爲了賈元春和賈寶玉這兩個你眼中的鳳凰蛋子,你害了多少人,可要我替你說落說落?”
王夫人被趙姨娘逼得難受,好半晌纔出了一聲,道:“你這個賤……賤婢!你……你胡說些……什麼!”
“我是賤婢?我胡說?”趙姨娘哈哈大笑一聲,而後方道:“很可惜,我這個賤婢如今品級卻是比你高了,我跟你一樣生養了一兒一女,自來我生的兒女不受重視,可他們如今哪一個不比你強?你說我胡說,我就好好的胡說一番,只看看別人是信你,還是信我?”
言罷,趙姨娘的目光便轉向賈赦和邢夫人,道:“大老爺,大太太,你可知道爲什麼你們大房裡的子嗣不旺麼?”邢夫人聞言,不覺一驚,道:“難道其中有什麼蹊蹺不成?”
王夫人心中一驚,忙道:“哪有什麼蹊蹺的?”邢夫人雖說膽小怕事,但倒也不笨,聽了王夫人這欲蓋彌彰的話,立時便明白了幾分,因而冷笑一聲,道:“既然沒什麼蹊蹺,二太太何必這般快的便否認的?我倒是想聽趙姨娘說說呢。”
賈母原也是最重子嗣的,聽了趙姨娘的話,她早已經動疑,雖說她並不喜歡趙姨娘,但是她好不容易逮住這個打擊王夫人的機會,如何又肯輕易放過的,於是便對趙姨娘道:“你說下去罷。”
趙姨娘道:“還有什麼蹊蹺的?不過是二太太在大房院子中的那口井裡面放了絕育之藥罷了,所以大太太進門之後,卻是一直沒有身孕的,便是那大老爺納的諸多妾室也因爲喝了那井水所以都沒能有身孕罷了。”頓了頓,又拿目光看向鳳姐,道:“璉二奶奶,你嫁到賈家來以後,便將你公婆丟在一旁,只想着跟二太太一條心,必是能保着璉二爺和你在這府中的地位。可惜呀,你也不過是爲他人做嫁衣裳罷了。你可知,爲何你之前不是沒孩子,要不然就是小月,直到現在纔有了一個巧姐兒嗎?”
鳳姐臉色一白,道:“難道說是……”目光觸及王夫人越來越蒼白的面色,鳳姐立時明白了一切,只咬着脣,一聲不吭。
趙姨娘冷笑道:“那可是你的好姑媽做的手腳呢,她命金釧兒在你貼身的荷包裡放了混雜的麝香的香料,聞久了那個,不是不能生孩子,便是會滑胎,若不是怕惹人懷疑,再加上她還用得着你,便是巧姐兒你也是生不下來的。可憐金釧兒爲她做了那麼多昧着良心的事兒,結果還不是落得一個跳井而亡的下場?”
賈赦聽了趙姨娘的話兒,心中的怒火是一個勁兒的往上竄,一雙陰鷙的眸子死死的盯住王夫人,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王夫人心中不禁十分害怕,待要開口,但是卻怎麼也發不出聲兒來。
賈政聽了,亦是十分惱火,沒想到王夫人竟然做了這麼許對不起列祖列宗的事兒。這時,只聽趙姨娘又繼續開口道:“老爺,你知道麼,周姐姐的那個哥兒可不是得病死的呢,卻是被太太命周瑞家的浸到水池子裡淹死的。”言罷,又嘆了口氣,道:“我當時本來想救的,可惜已經太遲了,那個哥兒就這樣生生的被溺死了呢。”
賈政聞言,再也忍不住,因命人道:“來人,拿板子來,今兒個我要打死這個毒婦!”王夫人聽說,急忙上前抱住賈政的腿,道:“老爺,一日夫妻百日恩,再者我也是爲了福晉和寶玉,你就饒了我罷。”
賈赦見賈母似乎想要攔阻,因而先搶着開口道:“老太太和二老爺可是最鐵面無私的,二太太害了這麼許多的人,若就這般算了,怕也是說不過去,便是祖上在天之靈看着,也是會心寒的罷?要是連咱們賈家的祖先都不要保佑我們了,我們卻還有什麼活着的盼頭呀?”賈母聞言,便不好再說些什麼了。
其實賈母倒也不是有心想救王夫人,只是這件事到底不宜鬧得太大,再加上王夫人怎麼樣也是寶玉的生母,不看僧面看佛面,總是要留住她的命纔好的。不過如今看來賈政是不會放過王夫人的了,畢竟他最好面子,再加上賈赦跟王夫人素有嫌隙,又趁自己發話前將所有的話都給堵上了,害得自己想爲王夫人說上兩句話都不成。
想了想,賈母便開口道:“政兒,不管怎麼樣她還是寶玉的孃親呢,這樣罷,你也別用什麼家法了,畢竟這樣傳出去也不好聽,只說她犯了事兒,你把她貶做姨娘便也罷了。”
王夫人待要開口反駁,卻聽賈政已然開口道:“就依母親罷。”而後又狠狠地瞪了王夫人一眼,道:“你別想着狡辯,不然的話縱然不打死你,我也必會將你休回王家,你好自爲之罷。”
這時忽聽賈母問趙姨娘道:“你既然知道寶玉他娘做的這些事兒,怎麼一直就不說出來呢?”趙姨娘聽了,因冷笑了一聲,道:“我那時被太太……不,應該說是王姨娘欺壓得都快喘不過氣來,哪裡能這個能力去說這些話呢?再說了,即使說了出來又能怎麼樣,有人會相信我麼?說不定我還沒來得及說出來,便給王姨娘給殺人滅口了呢!就像蕙芳一樣。”
蕙芳是賈政的另一個姨娘,不過蕙芳在賈環還沒有出生的時候便因小產而死了,所有人都以爲蕙芳是因爲胎兒不足月才死的,其實只有趙姨娘知道蕙芳是被王姨娘用慢性□□給毒死的。也正是因爲蕙芳,趙姨娘纔會知道那麼多的事,她纔會對這個道貌岸然、一臉賢德樣子的王姨娘多了幾分防範之心,但凡王姨娘送來的東西盡皆不用,這才平安的生下探春賈環姐弟兩個。
賈政乍然聽到趙姨娘說起蕙芳的名字,只覺得一陣心痛,說實話,對於蕙芳,他倒是有幾分真心喜歡的,可是後來沒想到她竟然會因爲小產而死,他永遠都不忘記蕙芳死前那頗爲複雜的眼神,有些哀怨,有些悲傷,更帶着幾分恨意……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嘴脣翕動,卻什麼話也沒有說出來,那時他因爲蕙芳的死卻也傷心了好幾天。
如今忽然聽趙姨娘說起蕙芳,賈政這才瞭解自己當初是多麼的失敗,才知道爲何蕙芳死前會有那樣的眼神。
而王姨娘聽到蕙芳的名字,臉色竟然由蒼白而變得鐵青,活像見了鬼一樣,她可是沒忘記蕙芳死前說的話,她會報復的,即使是化作厲鬼,她也會生生世世詛咒元春和寶玉不得好死,她要讓她親眼看着自己的兩個似作鳳凰蛋子的兒女都在她的面前毀於一旦……
王姨娘渾身抖抖索索的,任誰叫她也不理。賈母見了,因道:“看來她果然是對蕙芳做過什麼虧心事,這會子定是被魘住了,彩雲,彩霞,扶她下去罷。”彩雲和彩霞答應了一聲,便自扶着王姨娘離開了。
這時,忽聽邢夫人問賈母道:“老太太,如今二太太已經被貶作了姨娘,想來那管家的事是再不能讓她做的了?”賈母眼眸一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好一會兒方道:“只是她管家也有了許多年,一時之間便換個人來管家怕是不好罷?”
賈赦卻是冷笑一聲,道:“那依老太太的意思呢,難不成還讓她一個二房裡的姨娘握着管家權,再找機會向我們使那些個毒計□□的不成?若是如此,老太太還是趁早分家罷,我們大房裡本就因爲她的那些子□□而子嗣少得很,可不想再讓她給謀害了。”
賈母臉色一變,因道:“混賬,這家豈能這般說分就分了?”其實賈母想說的是,若是分了家,那榮國公的爵位就永遠也輪不到寶玉來襲了,而祖先留下來的丹書鐵券便也只能護佑賈赦一房裡了。想到這裡,賈母終於狠了狠心,在心中下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