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侍立的兩旁的太監聽了春纖的話,準備將王夫人押下去杖責,賈府衆怔怔地呆在那裡時候,忽而傳來了一個嬌喝道:“且慢!”黛玉聽了這聲音,不覺秀眉微蹙,她知道這聲音的主人必是那賈元春無疑。按理制賈元春作爲太子宮中格格,是不得私出太子宮的,更遑論這外面看守着的侍從卻是康熙親自撥給她的,自是不會將一個太子宮的小小的格格放在眼中,放她進來。但她卻能不受阻礙地來到這裡,又叫出聲來,想必定是太子胤礽親自陪她蒞臨賈府,所以她纔敢這般恃寵而驕。
而黛玉猜測的卻也並沒有錯,來者正是胤礽和賈元春。衆人見賈元春伴着胤礽走了進來,忙跪下行禮道:“給太子殿下請安。”胤礽揮了揮手道:“免了。”衆人這才站起身來。胤礽見黛玉坐在那上位之上,形容美麗,氣質高貴,舉手投足風華絕世,心中不覺癡迷不已。好在他知道這是在人前,他還得作出一番太子的樣子出來,因而便給黛玉行了一禮道:“胤礽見過公主。”原來在現今皇室之中,除康熙是皇上之外,能着明黃服飾的就只二人,一個就是太子胤礽,另一個則是被封爲固倫宸玉淑慧公主的黛玉。而因黛玉是雙封號的固倫公主,且又手掌選秀大權,居於坤寧宮中,與皇后可謂無異,因而論起品級來,黛玉還是要略高於胤礽的,所以胤礽見黛玉纔要施禮。黛玉見胤礽給自己施禮,只淡淡一笑,道:“免了。”
賈府衆人見胤礽貴爲太子尚給黛玉施禮,不覺驚訝,又見黛玉面無異色,似是慣常了的,更是羨慕萬分。而賈元春見此情狀,心中更是覺得此行必得好好拉攏了黛玉,這樣自己要坐上那側福晉的位置就更容易了。
原來賈元春自從設計讓胤礽寵幸了自己,並升自己做了庶福晉之後,便一心一意地想要壓過那吳芸一頭,早些爬上側福晉的位置。可是自己的肚子又偏偏不爭氣,雖說胤礽最近幾乎天天都來自己這裡,可自己的肚子卻絲毫沒有動靜。不過好在吳芸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而太子宮中其她姬妾的才色又未有出自己其右者,所以胤礽一時半刻是不會厭棄自己的。雖然如此,但是眼看着選秀在即,若是這次再指幾個年輕貌美的到太子宮中,只怕太子宮中那唯一的側福晉之位就離自己遙遙無期了。
念及此處,賈元春不覺暗恨吳芸,原來吳芸是蘇州織造吳志良之女,雖說不是什麼侯門深府,與榮寧二府也一樣只是滿人包衣,可家中卻是極富有的,且吳芸又是吳志良唯一的女兒,故而當初在選秀的時候,因爲吳芸比賈元春將宮中的那些教養嬤嬤什麼打點比較好,也因此吳芸比賈元春先受胤礽的寵愛,所以等吳芸老早就已經升了庶福晉的時候,賈元春卻仍舊還只是個不起眼的侍妾。
如今賈元春好不容易抓住這個空檔,讓胤礽寵幸了自己,如何又肯輕易失了這份寵愛呢?因而她一早就在想着如何才能讓胤礽獨寵她一人。正在這時,她聽說黛玉要到賈府省親的事兒,聽聞此事的賈元春頓時覺得機會來了,於是便在胤礽來她這裡的時候撒嬌撒癡、梨花帶雨地求胤礽在那日允她回家看看衆姐妹。胤礽原不想同意,只因聽到黛玉要在那榮國府住上三日,便改了主意,並允諾那日定陪賈元春一起回榮國府一趟。賈元春聽了,自是高興異常,心中十分得意,因而便未能發覺胤礽的真正意圖。
正當賈元春在心中暗自思量如何才能拉攏黛玉的時候,卻聽黛玉問道:“未知太子殿下此來榮國府是有何公事?”胤礽聽了,臉上有些不自然地笑笑道:“並無甚公事。只是元兒想念府中姐妹,胤礽亦想見識見識這國公府邸,因此便陪元兒過來罷了。”
黛玉聽了點了點頭,又問賈元春道:“才那聲‘且慢’可是出自你口?”賈元春答道:“正是。”又見黛玉無意開口,遂道:“奴婢自知王淑人無狀在先,可是王淑人畢竟是奴婢生身之母,奴婢怎可眼看她受罰,因而纔出聲阻止,望公主看在奴婢一片孝悌之心,饒恕王淑人的無禮之處。”賈元春原是打算稱呼黛玉爲“林妹妹”的,可一見胤礽在黛玉跟前尚且不自稱“本宮”,而直呼己名,她身爲胤礽的庶福晉又豈敢在自家爺面前越禮,因而只得自稱“奴婢”,而稱呼黛玉爲“公主。”
晴雯原是爆炭的性子,聽了此言,正欲開口,卻被黛玉阻止了,只聽黛玉道:“也罷了。本宮念你一片孝悌之心,且王淑人又是初犯。再則今日到此省親,若是見了紅也非什麼吉利的事兒,便免了王淑人的杖責。”王夫人聽了黛玉這話,心中竊喜,以爲黛玉終究是忌諱元春在胤礽面前得寵,因而不敢得罪,不覺間挺直了腰桿,很有幾分得意的樣子。卻沒想到黛玉話鋒一轉,道:“但是,此次本宮若是不責罰於她,傳了出去,到了選秀之日,本宮該如何在那些秀女面前立威?若是到時候那些個秀女一個個不服管束,皇室的臉面何存,規矩何在?因此,本宮雖可免了王淑人的杖責之刑,但所謂‘無規矩不以成方圓’,從今日起,王淑人由正三品淑人降爲正六品的安人,以儆效尤,若是再犯,必重處之。”
王夫人聽了,心中頗不服氣,差點就嚷了出來,好在她知道在太子跟前,生怕牽累到了元春,竟硬是生生忍了下來,只得謝恩,可眼中的怒火與不甘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了的。
賈母見了此等情景,不覺在心中暗罵王夫人“蠢婦”,卻也只不動聲色,強笑着上前打圓場道:“公主,奴才們爲公主特意請了一個戲班子,若公主喜歡,且叫上來演兩出如何?”接着又笑問胤礽道:“太子殿下和元格格若有興致,也坐下看看如何?”胤礽看了看黛玉,問道:“公主以爲如何?”黛玉聽了,淡淡一笑道:“也罷了。”
結果第一齣戲一上來竟是《醉打金枝》。賈母見了,忙命人換戲,可惜卻已來不及了,待小廝去到後臺,叫人換戲時,戲已然開演了。胤礽見是這齣戲,不覺心中暗笑,公主省親,竟會點這齣戲?元春見了,也暗自心中着急,她自是明白這肯定是自己的孃親安排的,因而時不時地將眼睛偷偷瞟向黛玉,生怕黛玉一個生氣,竟連累到自己,以致於自己的側福晉位置落空。
黛玉見是這齣戲,心中雖明白,可卻並不生氣,反正她也並不大愛看戲,只是覺得臺上演小生和小旦的那兩個戲子似乎有些面熟,彷彿在哪見過似的,可一時卻又想不大起來,於是便問春纖。春纖道:“那演小生的原是個落魄的世家子弟,名喚柳湘蓮,平時爲人最是仗義,生得又俊美無儔,吹拉彈唱,舞刀弄劍樣樣皆行,生平最愛串戲,許多不認識的都只以爲他是個戲子優伶。而那演小旦的卻是極有名的,叫琪官,原名蔣玉函的便是。”
黛玉聞言,不覺皺眉,口中喃喃道:“我卻並無印象的,可爲何眼熟至此?竟似在哪見過的一般?”心中頓時有一種怪怪的、不好的預感,彷彿即將會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似的。
戲近尾聲,卻見賈元春行至黛玉面前,跪下道:“奴婢請公主恕罪,奴婢願代母受公主責罰。”賈元春這一舉動,頓時將衆人的眼光都吸引了過去。黛玉見此情狀,自是明白賈元春此舉的用意,卻故作不解地道:“元格格請起,不知元格格所言何事?本宮爲何要責罰王安人?”賈元春道:“回稟公主。奴婢自知奴婢母親王安人與姑媽素來相處不睦,也因此王安人對公主以前亦頗有失禮之處。如今這齣戲想來也是奴婢母親一時糊塗所安排的,因而奴婢懇請公主恕罪,奴婢甘願代母受公主任何責罰。”
元春這話,明白的人都知道,元春看似是在爲王夫人求情討饒,實則卻是在跟黛玉拉關係、套近乎。而像黛玉心中這般通透的人,則是更加明白其中暗藏的深意,那就是:“你我乃是姑表姐妹,是打斷了骨頭尚連着筋的,自該相互提攜、相互扶持纔是。如今你貴爲公主,自是該拉扯我一把的。”
黛玉聽了,只淡淡一笑道:“罷了。這亦是人之常情,本宮亦不是那般冷酷無情之人,只是元格格,此種事情可大可小,可一而不可再,元格格亦該趁此機會多多勸誡家人才是。”元春聽了,便道:“奴婢謝公主恩典。”黛玉點了點頭道:“起來罷。”元春以爲黛玉答應了她的請求,因而一聞此言,便立馬站起身來,口含微笑不語。而黛玉見元春如此,只心中冷笑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