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太子胤礽發現賈探春論風姿才華似乎更甚元春時,便也就不再往元春的榴芳閣去了,而是每夜都在探春所居的倚雲樓歇息,元春知道後,更是氣怒不已,沒想到自己心心念唸的側福晉之位會被自己的庶妹探春給奪了去,這還不算,連帶着太子殿下的寵愛也被她給搶走了,想到此處,元春只恨得沒有咬碎一口銀牙。
元春撫摸着自己的腹部,暗自惱恨自己的肚子不爭氣,自己承寵了那麼長時間,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汁子,可肚子卻一點動靜也沒有,眼瞅着吳芸的肚子越來越大,孃家雖不比自己家是國公府邸,卻都手裡握着實權,便是要在宮中上下打點起來,卻也是容易得多的。當初吳芸之所以比自己先得了太子殿下的恩寵,不也是其父吳良安派人打點好了太子殿下身邊的人,所以太子殿下才會被吳芸那賤人迷惑住的,不然就憑她的姿色才華,拿什麼跟自己比?
元春想到此處,又不禁怪起賈母和王夫人來,沒事幹嘛把探春送進宮來,不然的話自己會落得這般內憂外患的境地?每每宮中允許椒房探親的時候,倒想着讓自己勸太子殿下拉扯自己家裡,卻不想着多帶些銀兩東西過來給自己使費,弄得太子殿下也越發不怎麼待見自己了。元春數着胤礽有多少天沒有來自己這榴芳閣了,心中滿滿的,皆是惱恨與怒意。
不過世間之事卻也是盡出人意料之外的,這日,因吳芸產期將近,因而胤礽頗有些擔心,因此一早便來了芸香軒,正巧在那個小院子中見着了元春。胤礽見元春有段時間不見,竟清減了許多,想到這段時日對她的冷落,不覺動了惻隱之心,遂走了過去,因問元春道:“元兒,你在這兒作什麼呢?”
元春原是一早就看到了胤礽的,只因見胤礽似乎是要往芸香軒去,便知其必定是爲了吳芸快要生產的關係來的,本打算趁此機會邀寵獻媚一番,但因又轉念一想,男人總是喜新厭舊,吃着碗裡的望着鍋裡的,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他們反而不喜歡,因此便只一直杵在那裡,看也不看胤礽。
胤礽見狀,不禁覺得稀奇,這賈元春見了自己素來都是極爲熱情的,如何這次這般的淡然冷漠,對自己視而不見的?難道僅僅是因爲自己這些時日冷落了她的緣故?想到此,胤礽不禁想要弄個明白,正欲再次開口相詢時,卻忽見元春的眼角有了一絲微微的細紋,雖用脂米分遮蓋着看不大清楚,但很顯然是有了的。
看到這絲細紋,胤礽不但沒有了憐惜之心,反而開始厭惡起元春來。於是也不再管她,只冷哼了一聲,便自往芸香軒去了。元春見胤礽轉身離開,心下着急,待要開口叫住胤礽,只胤礽卻已經是走得遠了。元春見狀,不由得後悔不迭,原來胤礽所見的元春眼角的那一絲細紋,卻並非是真的細紋,乃是元春命抱琴調了些胭脂水米分給自己畫上去的,只爲得是讓胤礽見了更加憐惜自己罷了,卻沒想到竟讓胤礽生了厭惡之心,真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想到此,元春不禁將賬全部都算在了探春和吳芸的身上,心中暗道:“吳芸!賈探春!終有一日,我要將你們踩在腳底,永世不得翻身!”
可是元春沒有想到的是,她能到如今這般的境地,全然都是因爲她最親愛的祖母——賈母的一手策劃,不然的話,以探春的性子,只怕如今還未必就不會巴着元春,畢竟在探春心裡,王夫人可是在賈家當着家的,自己在宮中但凡要打點些什麼,也是要靠着王夫人的。
而賈母之所以讓探春如此,自是有她的緣故的。原來自探春進宮那日鴛鴦告訴賈母王夫人悄悄地勸寶玉多親近寶釵之後,不覺十分氣怒,又思及自元春成爲太子殿下的格格,寵冠毓慶宮之後,王夫人便不再對自己萬般順從,頗有欲取自己而代之的意思。因此便思量着要給王夫人一些個厲害看看!
恰巧那日李德全來傳皇上的聖旨,說是皇上將探春賜給了太子殿下爲側福晉!賈母聞言,登時愣住了,她原以爲皇上是下旨將探春納爲妃嬪的,卻沒成想竟是將探春賜給了太子殿下爲側福晉。這不由得讓她傷了神,只因爲榮寧二府如今表面上看似是太子殿下的人,實則卻是支持大阿哥直郡王的。若是賜給了直郡王還好些,可卻偏偏賜給了太子殿下,難道皇上是有意想除掉榮寧二府了?
不,不會的!賈母細細思量了一下,下了這麼一個判斷。原因是她認爲如今黛玉正貴爲固倫宸玉淑慧公主,而且還手掌着中後宮鳳印,雖說黛玉與賈家不親,但不管怎麼說賈家都是她的外祖家,她都是脫不得這層關係的!皇上若是要除掉榮寧二府,便不會選在黛玉榮寵正盛的時候,更遑論林如海還身兼江南道巡鹽御史這個要職。
賈母這般思量了半日,實在想不透皇上的用意何在。莫非只是如聖旨上所說的那般簡單,只是看上了探春的精明才幹?但不管如何說,這無疑是給自己送來了一個打擊王夫人的大好機會。因此當日待黛玉和妙玉離開了榮國府後的晚上,賈母便把探春叫到了自己的房中,身邊只留了一個鴛鴦侍候着。
“老太太叫探春來可是有什麼事情?”探春進了賈母房中後,因見賈母一直打量着自己,並不開言,因此便先開口道。賈母眼眸微眯,內蘊精光,好一會兒方問探春道:“三丫頭,你從小在老祖宗跟前長大,說實話,你覺得老祖宗對你比二太太對你如何?”探春聞言,心頭霍然一跳,低眉順眼地道:“老祖宗對探春自是比太太對探春要好上一些的。”
賈母聞言,不由得輕輕地哼了一聲,道:“你這些話,卻也是不盡不實的。”探春聞言,只不言語。賈母見探春此等樣子,便嘆了一聲道:“也罷,你有這等想法,老祖宗也不怨怪你。畢竟老祖宗年紀漸老,力不從心,自是難以一輩子照拂着你,你爲着自己將來打算,巴結好二太太,使她將來不慢待你,這也是人之常情。”
接着,賈母話鋒一轉,對探春道:“但是,此次你一進宮,只怕二太太對你就再無了往日情份了,畢竟你不是她的親生女兒,而至於元春,只怕也會是恨透了你的。若是如此,你在太子宮中將來的日子必定是如履薄冰。”探春聞言,不由得了慘白了臉,其實這些事情,她早就已經想到了的,若是她的位份和元春的調換一下,或者自己往後的日子還能好過些,只可惜皇上的聖旨,不是想改就可以改得了的。
賈母見了探春的模樣,知道自己的一番警示有了效驗,因笑道:“三丫頭,其實你也不必擔心,只要老祖宗還在一日,必定能護住了你的,畢竟咱們這個家原也只能指望了你的。”探春聞言,不覺有些疑惑地看向賈母。
賈母喝一口茶,而後方道:“老祖宗也不瞞你,實則咱們這個家內囊已盡,寅吃卯糧已經許多年了。說實話,當初二太太撮合璉兒和鳳丫頭,原也是因爲王家比賈家家底子更加厚實,又只有鳳丫頭一個女兒,貪圖鳳丫頭的那點子嫁妝罷了,再則加上鳳丫頭是她的內侄女兒,過了門後自也是和她是一條心的。可是鳳丫頭的嫁妝雖多,畢竟有限,再加上王家雖握着實權,但畢竟油水少,經歷幾世,在朝廷之上的根基也越來越不穩了。
要想扶持着咱們家,自是要找一個有權有勢家底子又厚的人家聯姻的。因而當初老祖宗纔會想着,讓你寶二哥哥跟你林姐姐成了親,畢竟林家富可敵國,再加上又跟皇家關係匪淺,因此自是能扶持着咱們家百年大族屹立不倒的。可偏偏你林姐姐成了公主,將來的婚事並定是由皇上作主的,因此上,老祖宗這想法便也只能罷了,只想求着你林姐姐看在你姑姑的份上多照拂着咱們家一些,可偏偏二太太壞了事,讓你林姐姐跟咱們家的關係是越發地生疏了起來。但是就老祖宗看來,你林姐姐對你們姐妹幾個還是喜歡的,想來你能成爲太子殿下的側福晉,肯定也有你林姐姐的意思在裡面,不然只怕是輪不到咱們這種人家的。因此上,老祖宗覺得還是把賈家託付給你會比較好一些。”
探春聽了,忙道:“老太太這是如何說的,探春自是會照拂着家裡的,只探春終究只是一個庶出女兒,便在太子殿下身邊成了側福晉,又能做些什麼,只這些爲何不說與大姐姐呢?”賈母笑道:“三丫頭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們姐妹四個原都是在老祖宗跟前養大的,難不成老祖宗還不知道,若果真論起來,就數你是你們姐妹中間最出色的,入了太子宮中後,必定會極受太子殿下的寵愛的。元丫頭雖說現在看似極受寵愛,但畢竟她已入宮多年,容色必定也衰退了不少,太子殿下如今寵愛她,原也只是圖一時的歡快罷了,如何能長長久久地留住太子殿下的心去?”
言罷,賈母又拉過探春的雙手道:“只你不同,你如今才十三歲,雖說年歲小了些,但時間畢竟長着,等你及笄,更是如花般的年紀,定會出落得更加美麗動人,再加上你自己本身就有才華,你還怕太子殿下看你不上?只到時候,你只在太子殿下耳邊吹吹枕頭風,讓他跟索相說說,給咱們家弄個有實權的官職,到時候,不僅是咱們家,便是你在宮中的地位便也更牢固了。”
接着又命鴛鴦拿過來一個紫檀木製成的小盒子,對探春道:“你就要進宮去了,老祖宗也沒什麼給你的,只這裡面有兩枝珠花和一對翡翠鐲子,原是老祖宗出嫁時的嫁妝,另外還有五千兩的銀票,你只收好了,宮中不比其他地方,即使你是皇上賜給太子殿下的側福晉,也要懂得打點上下的人,有時候,便是一個灑掃院子的小丫頭子,也能有極大的用處。”探着聞言,便接了過來,道:“謝老祖宗。”
賈母笑道:“謝什麼。只這銀子也不要捨不得花,若是在太子宮中的使費不夠了,便託侍書讓人帶個口信兒給老祖宗,老祖宗自會給你籌措。”接着又囑咐探春道,“只這些,你也千萬別讓二太太知道,若是她知道了,不定又要鬧成什麼樣子。如今在她的眼裡,也就只有你大姐姐和寶二哥哥罷了,偏她二人都是極不讓人省親的,唉……”接着,又狀似無奈地嘆了口氣。探春見狀,便忙安慰了賈母兩句。
賈母道:“天也晚了,你也早點回去歇着,明天還要打點着進宮呢。”探春聽說,便向賈母福了福身子,便自退了出去。
也就是因爲了這麼一出,所以探春自進宮之後,便也一直沒有主動去探視元春,便是偶然間撞上,探春也只是不冷不熱地打個招呼。元春見此情景,每每惱怒不已。偏偏探春一句“自古以來都是先君後臣,先國後家,雖說你是我的親姐,可也不能逾了禮數去”給生生地堵了回來,因此元春只得委委屈屈地給自己行禮,而探春見此情景,便越發得了意,深覺得爲昔日因受庶出身份所苦的自己狠狠地吐了口惡氣。
這些暫且放在一邊,再說太子胤礽甩袖離開後,便自去了芸香軒看視吳芸。吳芸自懷胎之後,已是有好幾個月沒有見過胤礽的了,因此見胤礽前來,便忙欲從牀榻上下來迎接胤礽,可是因爲腹部過大,竟是一時沒辦法從牀榻上下來的。
胤礽進來時見吳芸欲掙扎着起身,因惟恐傷了吳芸腹中的胎兒,因忙過去扶住吳芸,柔聲道:“芸兒這是做什麼,可是要嚇死本宮不成?”吳芸見了胤礽,委屈的淚水頓時傾瀉而下,泣道:“太子殿下可還記得芸兒呢,芸兒還以爲太子殿下只顧着自己討好英側福晉和元姐姐,早就將奴婢和孩子忘記了個一乾二淨!”
胤礽聽了,因擦了擦吳芸臉上的淚痕,道:“本宮哪裡就忘記了呢,只是本宮怕打擾了你安心養胎,所以纔沒來看芸兒罷了,要知道你的肚子裡可是有着本宮的骨肉呢。”吳芸因道:“虧殿下還記得的,之前太醫來診脈,說奴婢肚子裡極有可能是個小阿哥呢。只如今太子殿下有了英側福晉,這側福晉的位置哪裡便還輪得到奴婢的,太子殿下的承諾可是空許了呢。”胤礽因捏了一下吳芸的鼻子,笑道:“你這個壞東西,感情是爲這個在哭呢。本宮說過的話,哪裡便會不算數的,趕明兒你生下了小阿哥,本宮便親去求皇阿瑪將你升作側福晉的!這樣你可滿意了的?”
吳芸聽了這話,方纔破涕爲笑了。胤礽又同吳芸說了一會子的話兒,便自回自己的房中去了,臨行前,因囑咐道:“還有幾日便要生產了,這幾日你可得小心着自己的身子骨呢,現在風寒,可別凍着了。”吳芸點了點頭,目送着胤礽離去。
胤礽回到自己房中,本欲休息一下,哪知甫一入門,便見索額圖坐在那裡,一張佈滿皺紋的臉上隱隱約約透着一股怒氣,遂開口問道:“索相如何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