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福姑姑又急又痛,臉上又是鼻涕又是熱淚的,急急說道:“主子想想,爲何那孫大夫能那麼順利地將赤花紅下在風華居院子中的蟬翼上?風華居的事情都是她一直經手的,主子也從來不曾防備她的,若不是,若不是呀以爲奴婢從二樓摔死了,去看奴婢懺悔的時候說出了實情,奴婢也一直都會被矇在鼓裡!主子,奴婢一直裝作昏迷,直到能起身便拼命趕來了,誰知奴婢纔剛進來,便看到素芳她站在小郡主的牀前!奴婢,奴婢本來不想揭發她,可是她萬一對小郡主下手無情,奴婢,奴婢只得揭發她了!”
傾城死命咬住牙,深吸一口氣,強大的母性逼得她不得不立刻鎮定下來,揚聲道:“侍衛何在,來人,速速將素芳擒來!”
那日的風雨雖然停了,可是風華居的風雨卻好似沒有停過。
素芳似乎早已預知到了自己的死期,所以早早地跑了,陰孌下了急令,動用了所有的侍衛,讓他們一定要搜索到素芳。
不一會兒,永順也帶着李紹明的意思到了,說是動用皇宮中的御林軍,立刻搜捕素芳!
寧王府中的夜從未像今夜這樣的明亮與惶恐過,御林軍鐵甲跑動時候發出的冷銳聲,讓久居王府之中的柔弱主子們也察覺到了濃濃的不詳意味
但是誰都不敢出去看,因爲這樣的氣氛冷凝如鐵,似乎誰沾染上了便是一個屍骨無存。
傾城在風華居的正廳中焦灼地走來走去,等待着御林軍一次一次上報的消息,連歆宜也被吵醒了,在乳孃的懷中大哭大鬧起來,就連她素日最愛的玩具也不能讓她有片刻的安寧。
李紹明的及時趕到瓦解了傾城一直支撐的堅強,她的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崩落在李紹明的衣裳上。
李紹明抱着她,堅定而溫柔的抱着她,在她耳邊道:“別怕,別怕有我在呢。”
這場搜捕也驚動了寇仲,他在墨玉的描述下明白了前因後果,終於沒有在繼續跟傾城鬥氣,而是帶着人一起加入了搜捕的行列。
終於,在渡仙橋那裡,有人找到了在橋上孑然獨立的素芳。
御林軍要押她回來,她坐在鐵索上,說誰敢過去就直接從這裡跳下去,大家都不敢輕舉妄動,只好答應她的要求,將傾城與九福姑姑請了過去。
渡仙橋是一座懸空橋,架在寧王府兩座後山之間,因爲太高,所以終年雲霧繚繞,那渡仙橋便如同雲端裡延伸出來一條天橋,仿若度過去便真的能成仙飛去一般。
這樣的一座鐵索橋,就這樣橫亙在雲霧之中,也橫亙在她們與素芳之間。
傾城抱着歆宜,一刻也不敢鬆手,事到如今她已經草木皆兵,是誰都不敢輕易相信了。
李紹明站在她的身旁,像是一座穩健的大山,給她無盡的力量跟關懷,寇仲站在她的不遠處,溫暖的目光中始終透着濃濃的關懷,又讓她有了許多的勇氣。
而九福姑姑,九福姑姑此時此刻就站在傾城的面前,站在橋頭,凝望着那渡仙橋上站立的那個人,忍不住高聲道:“素芳,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我已經跟段主子說了,段主子說要饒你一命!你快回來謝恩吧!”
“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素芳在濃濃的雲霧之中,所有人只能看見她青松色的裙襬,聽見她的聲音,卻看不到她的人。
“九福姑姑,不要過去。”傾城忍不住伸手拉住了九福姑姑,阻止她過去送死,“如今的素芳連我都覺得可怕,她能夠害我,還會有什麼事兒做不出來?更何況,如今她已經是一隻被逼到了絕路的老鼠,焉知她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
“主子。”九福姑姑低了頭,半天才道:“就讓奴婢過去吧,當初您將奴婢趕出去的時候,也只有素芳一個人關心着奴婢,想着奴婢,這份情,奴婢是怎麼也不會忘記的,您放心吧,素芳是不會害奴婢的。”
她說着便舉步欲走,早被傾城一把拉住:“你要去,我便跟你一起去,難道你忘了姐妹之盟?既然是姐妹,生死便該在一起。”
“主子……”墨玉等人忙上前拉住傾城,奈何她心意已決,便不再理會他們。
倒是李紹明沒說什麼,只是看着傾城,眼裡閃着無盡的柔情。
傾城心一酸,便走到他身邊,含笑看着他,輕聲道:“王爺,妾身這趟非去不可,王爺不必爲妾身擔心,妾身定然會安然回來的。”
李紹明點點頭,也是回報於傾城同樣的柔情,“我信你,我等你。”
傾城忍住淚意,與九福姑姑緊緊攜手,一起走向了渡仙橋中。
渡仙橋上鐵索寒,越走到中央,便越覺得如走在雲端一般,她不敢低頭去看,耳中只聽見腳底下那洶涌的江水流過,她知道,若掉下去,便是粉身碎骨了吧!
走到中央,九福姑姑將傾城擋住,低聲道:“主子,到這裡吧,還有幾步路了,讓奴婢親手了結了這件事吧。”
傾城點點頭,緊緊握了一下她的手,“你答應我,必須安全回來,你若是出了什麼事情,我會內疚一輩子的。”
九福姑姑看了她一眼,美目中盡是感動,喃喃道:“奴婢,奴婢……”
她終於沒說完,大步朝王九福走了過去。
傾城就這樣,站在離他們不到五步的地方,將發生的一切全部收入眼底,素芳那張平靜的臉在看到九福姑姑過來的時候終於變幻了一張笑臉,一張燦爛的笑臉,輕聲道:“九福姑姑,你終於來了啊!”
九福姑姑亦淡淡說道:“我來了。”
“九福姑姑,我以爲你不會來的,我以爲你不會來的,你可知道,你可知道我……知道我的心意。”說起了這些,素芳的聲音裡有着難以抑制的激動。
九福姑姑聽聞這話,神色依舊是淡淡的,“素芳,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快回來吧!”
“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素芳凝視着九福姑姑,嘶聲力竭地喊道:“三年了,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九福姑姑,我已經等了你整整三年了。”
九福姑姑卻是搖搖頭,無奈道:“怎麼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是執迷不悟,我說過了,就算滄海桑田,我的心裡也只有阿爽一個人。”
“他有什麼好!難道只是因爲他是個男人嗎!他給過你什麼!從頭到尾都是我在維護你,在保護你,他現在早已是妻妾成羣了,你何必如此傻呢!”素芳更是氣得厲害,連身子也是忍不住微微顫抖着,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一樣。
九福姑姑仍然淡淡的,好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問世間情爲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這是你曾經對我說的一句話,我也便用這句話答覆你,你對我如此,我對阿爽亦如此,世上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不關男女,素芳,放棄吧,你爲我做的已經夠多了,真的不需要再繼續做下去了,這次的事情,主子已經答應我了,可以饒你不死……”
“饒我不死?呵呵,若這個世界沒有你,我活着,又有何用?”素芳悽楚一笑,厲聲說道:“你難道還不明白?她們都是在利用你,當初你的主子是這樣,現在的段主子也是如此!你爲何偏偏要爲她們個個如此賣命!我說過,誰若是害了你,我便要誰血債血償!”
“所以你便要朝無辜的孩子下手嗎?”九福姑姑終於按捺不住,厲聲逼向素芳,眉目中不再是冷定如鐵的神色,而是凝聚了烈烈的風暴!
“是!所以我便朝孩子下手!可是他們又何曾無辜!他們生在這帝王之家,以後便也就註定了要手染鮮血!若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無權無勢,一輩子便可以庸庸碌碌的過了。可是他們,他們一旦手染權勢,便只能爲非作歹了!到時候再糾正,又有誰能糾正的了?所以不若趁着他們還沒長成,就先下手爲強——”
她“慷慨激昂”的話還沒說完,早已被九福姑姑一個耳光重重地抽了下去!九福姑姑怒極,指着他,眼中似乎能噴出烈火來,“能不能活下來,那是老天爺的意思!豈是你一個丫鬟所能決定的!”
“呵呵……”素芳聽聞這話,不怒反笑,她上前一步想要握住九福姑姑的手,卻被她躲開。
“原來在你的心裡,我始終只是一個丫鬟而已,罷了,罷了!”素芳擡起頭來看向九福姑姑,微微揚聲說道:“三年了,縱使我們相逢也不會相識了,如果我死了,你會記得我嗎?”
九福姑姑瞥了她一眼,惡狠狠地說:“亂臣賊子,死有餘辜!你這樣的,如果死了,我定然不會記得你一分一毫!”
九福姑姑雖然這樣說着,傾城卻看到九福姑姑的手在身側緊緊的握起,她知道九福姑姑緊張了,九福姑姑怕素芳真的跳下去,所以故意說些話來激怒素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