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便有侍衛來,將馨貴妾牢牢架住,不叫她動彈分毫,如此夢貴妾才上前去,一雙慈目宛若春水,瀲灩着無限的悲憫,仍舊好言好語道:“馨貴妾,我日日在這裡抄寫典籍,何來去謀害你的孩子之說?想必貴人是因爲失子所以過於悲痛了吧,你們把貴妾送回她自己的院子去吧。”
“呸!陳昭夢!做什麼你裝出這一幅觀音菩薩的樣子來!我呸!你敢說你沒害死我的孩子?”馨貴妾淒厲大喊,恨不得撲倒夢貴妾的身上,將她千刀萬剮了!
許是這邊的動靜太大了,竟然勞動了韋主子親自過來了,她眉頭緊蹙,厲聲問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吵什麼!”
“韋主子吉祥,給韋主子。”傾城前天才見過韋主子,所以便出來給她請安。
韋主子關切的目光看了傾城肚子幾眼,柔聲道:“外面漸漸熱了,如何不在風華居里頭躲着納涼?”
傾城盈盈笑笑,輕聲道:“一直憋悶着身子懶得動彈,身上也有些不舒服。今日瞧見天好,逛逛就來這裡了,本想在這裡看看書靜靜神兒,沒想到——”
說着,她眼光有意無意地落到了馨貴妾的身上,韋主子的俏臉一沉,很是不耐煩地呵斥道:“王爺不是叫你好好在自己院子裡養着了嗎?誰又準你跑出來的!你自己孩子丟了,難道還想連累段主子將孩子也丟了?你有幾個腦袋!”
“韋主子啊!妾身冤枉啊!因着妾身落了胎之後便一直追查到底是誰將妾身的孩子害死了!可是妾身檢查過了所有的飲食跟器具全都無礙,幸而,幸而林貴妾那天翻檢從夢貴妾這裡借走的幾本典籍,聞見了書冊裡面竟然有淡淡的麝香的味道!只是之前一直用書香味遮擋住了,所以妾身才聞不到的,也怪妾身鼻子愚鈍,竟然,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就是被陳昭夢這個賤人害死了!韋主子!妾身死不瞑目啊韋主子!”那馨貴妾嚎哭地幾乎連氣息都斷了,十分的悽苦,讓人也忍不住動容。
韋主子的臉色在一瞬間變了,她冷冷地瞥了夢貴妾一眼,吩咐靜華道:“去,拿幾本書冊來。”
“是。”聽聞韋主子的話,靜華即刻進去,揀選了幾本書冊,用手帕子包了,遞到韋主子的跟前。
韋主子見狀,卻是忍不住皺眉,“這樣的東西,離我與段主子遠一點兒!萬一真的有那東西!”
她一邊說着一邊剜了夢貴妾一眼,這纔看着馨貴人,好言勸說道:“馨貴妾,你先不要哭,我不是那樣不明事理的人,若你說的果然是真的——我定然會還你一個公道!”
說罷,她嫌棄地掃了一眼屋子內,掩住鼻子道:“搬幾張桌子,在外面坐着。”
韋主子吩咐了,早有太醫忙着趕來了,可是大家趕着檢查了那幾本書,反反覆覆查驗了無數遍,也找不到半點麝香的痕跡。
夢貴妾見狀,笑容冷冽得如同三月末雪,“怎麼樣,果然是我在書裡下了麝香害人麼?韋主子要不要帶人把四庫館的書也全都檢查一遍,萬一有漏網之魚呢!”
韋主子只當沒聽到這句話,只是冷冷地看向馨貴妾,十分不耐道:“你這又是吃了什麼瘋,來這裡撒嬌撒潑來了!你只說紅口白牙說得好聽,證據呢!看來今天我不好好懲罰你,給寧王府中的其他人立一個規矩,你們一個個還真是越過竈臺上了炕,反了天了!來人吶,掌嘴!”
“是!”韋主子一聲令下,早有幾個壯實的嬤嬤上前去,兩個人按住了馨貴妾,一個人揚起蒲扇大小的手掌,一下一下朝馨貴妾的小臉扇去。
馨貴妾嬌生慣養,如何禁得起這樣的掌嘴?不過幾下子便嘴角高高腫起,嘴巴里滲出鮮血來。
旁人倒還撐得住,獨獨傾城現在最看不得這樣的血腥場面,只覺得胃裡翻涌一下,便掩住嘴別過頭去了。
“韋主子只爲了自己痛快,難道也不管段主子了麼?”正在打着,一個天真爛漫的聲音在院子裡揚起,大家擡頭一看,卻見是林主子寇玉林來了。
若是她來了,只是小事一樁,但是現在不單單她來了,跟她一起來的還有李紹明,今日也不知林主子是有心還是無意,居然穿着米黃色的襦裙,不過她到底年輕,再怎麼沉靜的顏色穿在她的身上也顯得雀躍了許多。
傾城冷不防瞧見了李紹明,自然也瞧見了李紹明臉上那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李紹明正看着林主子,不知道再跟她說些什麼,眉角眼梢俱是含笑的,笑眉彎彎,也不知道是聽到了如何開懷的事情。
傾城一直平靜無瀾的心在瞧見李紹明如此笑意的一刻大亂,口齒仿若噙了一片極其酸的檸檬片,讓她口齒全都澀了起來。
李紹明與林主子這樣散步的樣子宛如一幅最好看的畫,這畫的名字叫“夫妻恩愛”,看在傾城的眼中卻是“酸澀莫名”。
傾城深深吸入一口含着芳香的空氣,強自命令自己鎮定下來,可是手指甲卻不自覺地深深掐進了掌心之中,她卻渾然不覺。
韋主子倒是老神在在,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就連夢貴妾也仍然是淡漠如水的。
傾城看了看她二人的表情,心想這纔是棋逢對手,她,終究還是太嫩了些,於是她試着輕輕放緩神經,好在九福姑姑早已悄悄扶住了她,九福姑姑雖然不說話,溫暖的手卻是她此刻一個堅實的靠山。
傾城等人隨着韋主子之後,給李紹明請安,“給王爺請安。”
“都起吧。”李紹明的聲調平平,聽不出半點情緒。
“是。”傾城隨着衆人起身,不自覺地掃了李紹明一眼,卻見李紹明仍然握着林主子的手,正在看着她,似乎永遠也瞧不夠一樣,那林主子淘氣一笑,露出兩顆虎牙,頗是可愛,“妾身給韋主子請安。”
她本就十分活潑,這樣一笑更顯得嬌中帶憨,無怪乎那樣的受寵。
韋主子聽聞這話,也笑了出來,拉過她來,倒是十分憐愛的樣子,“你今日怎麼有閒情來這邊逛了?聽你身邊的嬤嬤說你在家裡看本書就頭疼的。”
那林主子撲哧一笑,眼光流轉間臉頰上的一對小梨渦若隱若現,“韋主子,你不就要再提妾身身邊的嬤嬤啦!嬤嬤前些日子才進王府來,成日裡唸叨說妾身不學無術,妾身煩也煩死了!今天過來,是想着這靜思齋前面的荷花池子裡多得是肥美的青蛙,所以纔想要來逮一些去,叫小廚房紅燒了吃呢!”
她這一番話倒是把韋主子逗樂了,只見她握住林主子的手笑笑,“你這個小淘氣呀,再吃,小心吃成個小母豬,到時候看誰還要你!”
“王爺說啦,就算妾身變成一隻小母豬,王爺也是要李紹明的,對吧?”林貴妾忽然整個人吊在了李紹明的臂彎中,嘟着小嘴,不停地擺動着李紹明的手臂,撒嬌不已。
李紹明不覺一笑,十分寵溺地看向她,“對,你吃成個小肥豬我也要,不過,是要來了紅燒吃,哈哈!”
李紹明朗朗一笑,林主子暖本來十分開心,可是後來聽到自己被李紹明耍了,也不由得微惱起來,一把甩開李紹明的手,竟然大步流星地朝傾城走了過來。
傾城心一驚,慌忙想要躲避,卻往哪裡可躲?瞬間林主子已經到了她的跟前,親熱地朝她撲了過來,她微微一擰眉,擔心林主子的來勢太兇猛會傷及她腹中的胎兒,本想避開,可是如何避得開?
幸而九福姑姑機靈,早一步上前擋住了林主子的來勢,她跪在傾城身前,擋住了林主子的腳步,“林主子吉祥,奴婢九福給林主子請安了。”
林主子嘿嘿笑笑,倒是俯下身子親自將九福姑姑扶起來,笑着說道:“九福姑姑不要這樣,我擔當不起。”
九福姑姑聽聞這話,卻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主子說笑了,奴婢不過是一介丫鬟,而主子始終是主子。”
林主子甜甜笑笑:“好啦,別說這些啦!我要瞧瞧段主子,一向沒空去瞧段主子,不知道段主子肚子的小郡王如何了呢?”
“九福姑姑。”傾城含笑叫住九福姑姑,她則走到林主子的跟前來,含笑道:“林主子一向可好?家兄有沒有惦記你呢?”
林主子甜笑的臉有一瞬間的落寞,但是迅即又笑笑,跑到傾城的跟前來,蹲下身子來輕輕摸了摸她的肚子,還把頭貼在上面好奇地聽着,“王爺說妾身變成小肥豬也要妾身,妾身可不信,妾身若是要變成小肥豬,也要,也要是懷了小豬豬才行的!”
她一邊說着,一邊飛起眼神去看李紹明,她自己一張俏臉倒是羞紅了,想來這話題太過難以啓齒,所以她一個女孩家再也不好意思了。
她既然來了傾城這裡,李紹明的目光就難免跟傾城撞上,傾城亦無可奈何,跟他四目相對,兩兩相對,竟然都是平靜如水的眼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