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說,傾城越發想要知道到底那些人又在背後嚼什麼了,於是便興致索然地聽完了李紹明說話,送李紹明與寇仲離開之後,她便將九福姑姑叫了進來,細細盤問起來,“王爺說,寧王府這些天又不太平是嗎?王府中又有何關於我的傳聞呢?”
九福姑姑看了她一眼,斟酌道:“其實那日是徐主子匆匆忙忙跑到韋主子那邊,說是瞧見您穿着太監衣服,搶走了歆宜要跟着,跟着寇仲將軍跑了!王爺震怒,便趕緊帶了人追了上去,奴婢,奴婢眼看着不能告訴您,只得在後面乘機大喊了您幾聲。”
“徐主子她果然是這樣對韋主子說的麼?”傾城緊緊握住一邊的椅子把,只覺得肉都要嵌入其中了。
九福姑姑輕嘆一聲,端過一杯茶給傾城,無奈道:“是,韋主子那邊有咱們的眼線,所以一早聽說了便趕着來回報了,我一聽說這還了得?趕緊跟在後面,瞧着她們匆匆忙忙地朝着後門去了,我也來不及通知您了,只好扯着嗓子在後面喊了幾聲。”
“嗯,多虧你了,若不是你喊的那幾聲,我怕現在我早已是刀下亡魂了。”傾城輕輕一嘆,端起那汝窯的白瓷杯來,輕輕喝了一口,“現在想想昨晚的種種情景,當真是不可思議,若是走錯一步,便再無回頭身了,可見上蒼還是眷顧與我的。”
九福姑姑聽她這樣一說,不由得驚詫一聲,但是迅即壓低聲音道:“主子,您的意思是?昨晚您當真是打算跟寇仲將軍抱着小郡主,私,私奔呢?”
傾城將手中的茶杯擱在紫檀木雕花透方桌上,手指輕輕地捻着手腕上的一串晶瑩剔透的琥珀珠子,感覺那絲絲涼意順着她的指尖慢慢滲進我的心裡去,連帶着出口的話也帶了絲絲涼意,“如果我說是真的,會怎麼樣?不是,又能怎樣?今我已經在這牢坑裡帶着,一生一世怕是再也掙脫不了了?現在說這些話,又有什麼意思呢?”
九福姑姑低了頭,長嘆一聲,“那小郡主呢?小郡主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無恙呢?”
“她還好,寇仲將軍照顧得她很好,這也是我唯一能感覺到安慰的事情。”想起歆宜,傾城便又想起徐主子給歆宜眼睛下毒的事情,心底的恨意便像是一條花紋斑斕的毒蛇,一寸一寸的昂起頭來,吐着鮮豔的蛇信子,只等着時機成熟,便猛撲出去,咬死獵物!
傾城慢慢站起身來,看了看外面碧藍碧藍的天,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對九福姑姑道:“今兒這樣好的天,大家定然都在外面逛呢,這樣的熱鬧,缺了我,怎麼能行呢?九福姑姑,去將王爺賞賜我的翠錦華裳襦裙取來,我也想出去轉轉。”
九福姑姑答應一聲忙去了,一會兒便有小丫鬟們將李紹明之前賞賜的翠錦華裳取來,這乃是江南繡娘花費了好幾個月才完成的一件衣裳,自然是雍容華貴、儀態萬千。
丫鬟們替傾城梳妝打扮完畢,九福姑姑替她在高雲髮髻上簪戴上一隻點翠百鳥朝凰的簪子,這才扶着傾城的胳膊輕輕站了起來。
坐上了烏木鳳輦,大貴在一旁問着,“主子先去哪兒?”
傾城擡頭看了看永巷東頭的院子,語意沉沉如秋水:“擒賊先擒王——我就先去韋主子那兒,會一會韋主子!”
步攆穩穩停靠在了韋主子的院子門外,早有人進去通報了,今時不同往日,傾城早已跟韋主子同居主側妃之位,何況韋主子也只是一個虛名而已,明眼人都知道,王爺的寵愛都在她這邊。
但是畢竟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之前傾城一直忙着各種事情,沒有空來徹底收拾韋主子一下,現在韋主子既然又在她的背後蠢蠢欲動,也是時候抽出手來敲山震虎一下子了,也省的韋主子一直不將她放在眼裡!
“落!”
步攆穩穩當當地落在了院子門前,靜雪還扣留在傾城身邊,所以今日出來迎接她的是靜月。
“主子,慢點兒。”九福姑姑輕輕扶着傾城下來,不住叮囑道:“小心點兒。”
“段主子吉祥,奴婢給段主子請安了。”靜華今日倒是乖覺了許多,她見着傾城把靜雪要去了,韋主子也沒有辦法,心底對傾城也多了幾分恐懼之意。
見狀,傾城卻是在心中冷哼,一幫子奴顏婢膝的狗奴才!
她連看也不看靜華等人一眼,也不叫靜華等人起身,徑直往屋子裡面走去,靜華見狀,卻是戰戰兢兢說道:“段主子請留步!容奴婢們先去通稟一下我們家主子吧。”
大貴在一旁看着,厲聲訓斥道:“放肆!我們家主子說了讓你站起來了嗎?還不快跪下!”
靜華的臉一下子白了,她恨恨地剜了大貴一眼,卻也不敢再說什麼,因爲理全都在大貴這一邊,她也無法辯駁。
傾城冷冷一笑,淡淡道:“怎麼我來了,難道你們的耳朵都是用來吃飯的嗎?喊得那樣大聲,就算是聾子也聽得見吧?或者,是姐姐耳朵又出了什麼問題了麼?”
在場的奴才們聽她這樣一說,更是嚇得趴在地上大氣不敢出一聲的。
“哼!”傾城冷哼一聲,轉身拂袖走入了院子之中。
雖然深秋將至,但院子裡還是花葉繁茂,夏季的一缸缸的荷花搬走了,早已換上了時鮮的秋海棠。
韋主子正站在海棠花前,手執一把小銀剪子,傾身去修剪眼前那一簇簇開得正豔的海棠花。
旁邊站着一人,手捧着白玉盤,盛着佟佳皇貴妃修剪下來的多餘花枝,不是徐主子,還能有誰?
傾城微微一笑,走上前去道:“姐姐真是好興致呢,昨兒夜裡鬧了那麼久,今兒一大早就有精神起來修剪海棠花呢?可見姐姐的確是有福之人哪,心胸就是寬大。”
韋主子恍然未聞傾城的話一般,只是俯身精心修剪海棠花枝,倒是徐主子在一旁瞧見了她,冷笑一聲道:“你怎麼還敢來!”
“笑話,我是寧王府的主側妃,這寧王府哪一處地方是我不敢來的?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除非,除非這地方是王爺親自說了封了,任何人都不許進了,那麼我不來也就不來了。”傾城微微一笑,揚眉看向韋主子,柔聲道:“姐姐,你說妹妹說的對嗎?”
韋主子手中的小剪子飛快翻動,動作輕盈而又隱隱帶着某種凌厲,彷彿她修剪的已經不是什麼海棠花,而是某些刻骨銘心的仇人了——比如傾城。
徐主子卻是捧着白玉盤子,厲聲說道:“段主子,韋主子妃面前你竟然如此放肆,到底長幼有序,你就算再貴爲主側妃之位,韋主子也是在你之前,怎麼着,你也該向韋主子請安纔是!”
傾城聽聞,冷聲呵斥道:“說起長幼有序來,難道你徐主子就不該向我行禮嗎?別忘了,你不過纔是一個小小的主子而已,如此口出狂言,當真以爲我不敢降罪於你嗎!”
徐主子脣邊拈起一抹冷笑,道:“行禮?你也配!若不是你這個賤人將我的孩子——”
她還未說完,早已着了九福姑姑一記耳光!
九福姑姑盈盈立於傾城的身側,不卑不亢地說:“徐主子,請謹言慎行!我們家主子宅心仁厚,又顧念往日姐妹情分,因此才一忍再忍,容得下徐主子您這樣的放肆。可是內幕吧不同,奴婢只需要維護韋主子的尊榮,今日見到徐主子您以下犯下,僭越失儀,奴婢需得教訓您一次纔好。”
徐主子捂着臉,指着九福姑姑,恨聲道:“你,你這個賤婢,居然敢打我?”
“九福姑姑可不是賤婢。”傾城挺身護住九福姑姑,眉色淡淡,“九福姑姑是王爺親自封的風華居掌事姑姑,算起來,她在寧王府中的身份可不算是卑賤,徐主子又有什麼資格這樣說?”
徐主子恨恨看着她們,厲聲道:“段傾城!你言行無狀也就罷了,還居然跟着野男人私奔!你快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徐主子。”一直不出聲的韋主子此時忽然直起身子來,將手中的銀剪子輕輕放在徐主子手中的白玉盤上,呵斥道:“你今日說的已經夠多的了,小心你的心病又發作了,爲了這樣子的小人,不值得。”
徐主子狀似瘋狂一樣的指着傾城,恨不得上來活生生的撕扯了她,“可是韋主子,確實是她搶走我的女兒,跟着寇仲將軍跑了啊!昨晚上沒有抓住她,是因爲她狡猾!定然是她自己打暈了自己,然後使了苦肉計,然後才藉機讓寇仲將軍帶着歆宜跑了的!韋主子,妾身敢保證,只要您下令去搜查寇仲將軍的家宅跟朋友,把這個人監視起來,就肯定能找到歆宜的!”
韋主子擡眼看了傾城一下,目光中蘊含着一股冷意,“妹妹,不知道徐主子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