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福姑姑,來坐。”傾城故意熱情而大聲地叫九福姑姑過來桌子邊坐下,同時裝作喝茶,有意無意地偷瞄一下窗口門口,看是否有人在監視。
待確定沒人,她方纔稍微鬆一口氣,九福姑姑在她對面坐下,她將茶杯放下,含笑看着九福姑姑,一邊說話,一邊用手指蘸了蘸水,在桌子上寫了兩個字:“做戲。”
九福姑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故意大聲道:“段主子果然是福澤深重,我們家主子特意吩咐奴婢,叫奴婢送一丸‘玉容丸”來給段主子服用。”
然而在桌子上,九福姑姑卻是用水寫了兩個字:有毒。
傾城悚然一驚,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旁邊擺放着的那個精緻的青花蓮子罐上,這是一個的精美至極的瓷罐,上面用青花細細的描畫了一副蓮花蓮子交相輝映的精美畫卷。
蓮子,寓意多子,是吉祥之兆。
傾城知道,韋主子將這玉容丸裝在這蓮子罐裡賜予她,對她的深切期望,不言而喻,只是這青花蓮子罐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着盈盈的冷光,那樣的冷,浸透着這寧王府裡不動聲色的刀光劍影,逼得人出了一身的寒意。
傾城怔忪了片刻,才撿回精神,強撐着一臉的笑意道:“妾身多謝韋主子賞賜,因着韋主子對妾身的照顧,妾身真的是感激涕零,無以言表,還煩請九福姑姑回去轉告韋主子,妾身對韋主子的感激之情。”
她說完這句話,掃了一眼外面,見無人,便忙低聲問九福姑姑,道:“韋主子爲何要你送這玉容丸來?莫非她起了疑心?”
九福姑姑端起茶杯,看似喝茶,實際上卻在跟傾城低聲細語,“這玉容丸裡含了不少量的寒石粉,雖然不如麝香那樣的霸道,但是卻也是對女子身體有損傷,吃了可以讓女子不孕,主子離開後,韋主子忽然把奴婢叫過去,吩咐將這玉容丸帶過來給您吃。這玉容丸製作的時候,奴婢分明也是在場的,韋主子當然知道奴婢知道其中的秘密,她如此做,無非是想試探奴婢的忠心,如果主子乖乖服用,那便說明奴婢對韋主子是忠心的,如果沒有乖乖服用,那便是懷疑你我了。”
傾城聽九福姑姑這樣說完,冷冷一笑,咬牙道:“我只當是自己那一場戲感動了她,沒想到這韋主子,當真是老狐狸一隻。”
“韋主子比主子您更懂得戲假情真那一套,她縱橫後宅內院呢這麼多年,豈是三言兩語便能打發得了的?不過,奴婢倒是覺得,韋主子對您的情分倒也不是那樣簡單的全然不信,畢竟,主子那一場戲唱做俱佳,怕是確有真情在其中,韋主子已然動心,如果沒有動心,她又何必現在打發奴婢來試探主子對她是否是真情?”九福姑姑娓娓道來,細細分析,每一字每一句果然看的透徹。
傾城聽聞這一番話,也禁不住輕輕點了點頭,可是轉而卻蹙娥眉,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低聲道:“這麼說來,我若是乖乖吃了,她便可以放心你我之間並無什麼勾結,也便能安心將我收歸幾用了。”
九福姑姑遲疑了片刻,這才點點頭,有些無奈地說道:“話是這樣說沒錯的,可是主子,這玉容丸寒性無比,對女子肌體損傷不小,若是服食,雖則可以讓容貌變得美麗,但是終究也是一個損害自身的法子!一旦服食,以後想要子嗣,可就是難了,主子若還想生下子嗣,還是不要服食的爲好——”
“我用。”傾城打斷了九福姑姑的話,斬釘截鐵地說,她知道,這個時候她除了眼前的玉容丸,已經沒有了選擇,若是不吃,到時候她連命都沒了,更何況區區一個孩子呢?更何況縱然她有了孩子,在寧王府中怕也是受罪吧!
倒是九福姑姑驚詫地看向她,眼裡滿是不可置信:“主子——這,這不是什麼鬧着玩的——這,這是拿自己的身體跟未來開玩笑,若是,若是再也——”
“再也生不出子嗣來又如何?”傾城冷笑一聲,將那青花蓮子罐輕輕託在掌中,伸手慢慢揭開了那觸手冰涼的青花瓷蓋子,看着那纏枝荷花在自己瑩白的指尖內縈繞綻放,冷冷地展現出自己一寸一寸的冷芒。
九福姑姑見着她這般連猶豫都沒有,倒是一下子慌了神,殷切地勸道:“主子,縱然王爺現在疼愛您,但要知道唯有孩子纔是寧王府中立足安身的根本,主子可不要一時氣糊塗了,一步錯,步步錯呀!這件事情,您還是想清楚了再做決定吧!”
傾城淡然一笑,雖然嘴上說着不在乎,但是眉眼中卻仍舊蘊藏着淡淡的蕭瑟之意,頗有些無奈地說道:“你說的我知道,我都知道!但若是我現在不照着韋主子的意思去做,莫說是我的孩子,就是你我與風華居中的一干奴才……這麼多人,一下子都得跟着我完蛋,我何必爲了那看不見摸不着的孩子而冒這個險呢?再說了,縱然是我真的有孩子了,他來到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寧王府中,又能有好日子過?到時候,我連自己都不能保全,更何況是我的孩子呢?既然這般,我又何必將孩子帶到這個世上呢?”
說完這番話,她輕嘆一口氣,慢慢拈起一丸玉容丸,脣邊扯出淡漠的冷笑,一字一頓道:“所以,韋主子倒是好,早早替我準備了,也省的我自己刻意去弄,到時候反而費時費力的。”
“主子……”九福姑姑輕輕喚了傾城一聲,終於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沉默不語。
傾城卻是瞥了她一眼,心中雖然是難受極了,但還是笑着說道:“先前我曾聽過義父與我說過世,說到某些神精鬼怪爲了控制嘍囉,便發給屬下們某些毒藥,如能辦成事,就給屬下解藥服食,如果辦不成,就看着屬下活生生的痛死。先前我還覺得這種做法太殘忍,如今卻覺得這種辦法倒是省心,這樣一來,她放心,我也省心了,與其這樣你來我往的試探下去,不如就吃了這兩丸藥,各自放心,從此她也能安心讓我收歸幾用,我也能免除她不定時的猜忌,各取所需,倒也是沒有什麼不好的!”
九福姑姑雖然是不忍心,但是卻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只好就此作罷。
“如此好戲不能光咱們自己欣賞,也需要其他人共欣賞纔是。”傾城淺笑嫣然,忽而揚聲,刻意對着窗外道:“九福姑姑,想必韋主子賞賜的定然是好東西,我現在就想吃這玉容丸呢,煩請姑姑幫我倒杯水來。”
九福姑姑即刻明白傾城的意思,猶豫了片刻,還是站起身來道:“段主子且稍等片刻,奴婢去去就來。”
只是,九福姑姑纔剛走到門口,就見兩個小丫鬟託着盤子,上面早就放好了茶壺跟茶杯,倒像是恭候多時了一樣的。
傾城見狀,在心中冷笑,面上卻仍然微笑道:“九福姑姑果然是韋主子派給我的貴人呀,纔想什麼,什麼就都來了。”
九福姑姑也假笑一聲,親自端了那杯水遞到傾城的手裡,不冷不熱地說道:“段主子,請用丸藥吧。”
傾城柔柔一笑,端起那杯水,拈起一顆丸藥,輕輕放入嘴中,然後喝下一口水,將那丸藥沖服入喉嚨內,然後再拈起第二丸藥來,再喝一口水,再將第二丸藥衝入腹內。
如是兩次,又喝了一些熱水,坐着消化了一會兒,傾城才終於微微笑笑:“這次勞煩九福姑姑了,請轉告韋主子,妾身必定親自前去感謝娘娘厚賜。”
九福姑姑看向她的眼神之中頓時便有了幾分憐惜,但終究還是躬身,語氣恭敬一如從前:“奴婢會如實轉告的,奴婢不打擾段主子繼續香湯沐浴了,告辭。”
“送九福姑姑。”傾城吩咐一旁的侍女,親眼看着九福姑姑仍然端着那青花蓮子罐離去了。
看到這樣的場景,傾城卻是冷笑一聲,這也是了,韋主子做事一向滴水不漏,這青花蓮子罐裝過這玉容丸,自然不能留在這裡的,以免日後追查下來,留有後患。
這種伎倆傾城已熟悉於心,便也不足爲奇,稍作一會兒,確定那丸藥已經消化,她這才站起身來,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好衣物,仍然往韋主子的住處去了。
韋主子見傾城來了,臉上滿是和煦的笑容,一疊聲地叫人搬椅子來給她坐,愛憐地看着她,柔聲道:“好妹妹,王爺纔回來不久,王爺今晚去你那兒,也算是你的造化了,雖王爺憐惜你,但你現在的身份和之前也是不同了,不論是說話做事兒,還是小心些,免得惹得王爺不快。”
傾城見着她句句關心,字字真心,不由得在心中冷笑一聲:這韋主子莫不是千年狐狸精轉世,端的是穩坐釣魚臺,粉墨登場,沒有絲毫破綻,只是你在唱戲,我自然也不甘落後,這一幕大戲,看看你我究竟誰能唱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