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傾城見狀,更是在心中唸叨着,寇玉林,你只當是我阻礙了你前進的道路,你可知道我跟你哥哥的一片良苦用心!只是她知道,寇玉林當然不會知道,寇玉林那樣的年輕跟單純,簡直近似於愚蠢,這樣的任性她只有在最初的楊主子的身上纔看到過。
呵,楊主子。
想到了楊主子,傾城的神色落寞了下來,這樣的表情看在其他人的眼中,自然便有了其他的註解。
林貴妾有些怕怕地看了傾城一眼,輕輕躲在了李紹明的身後,低聲說道:“王爺,段主子不高興了呢,想來是妾身,妾身做的不好了吧。”
傾城不過擡眼掃了一下那林貴妾,絲毫沒有將她放在心上,跟韋主子相比,這院子裡所有的新人加起來,也抵不過韋主子一根頭髮絲那樣的壞,這樣的小凍貓子,她豈能放在眼裡?如今她心心念唸的是要對韋主子兌現誓言。
她知道,昨夜她給韋主子寫的那一份摺子,如今便是她的催命符,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所以此時此刻,傾城也顧不得什麼林貴妾不林貴妾的了,徑自走出一步去,盈盈拜倒在李紹明的面前,“王爺,妾身有話想對王爺講。”
“你有何事要現在纔講,今日是衆位秀女拜見你們的大好日子,待會再說吧。”李紹明的聲音在傾城頭頂響起,淡淡的猶如一片浮雲,但是相較於之前,卻是好了不少。
他仍然握住了林貴妾的手,要拉着她往裡走,只是淡淡說道:“林貴妾,咱們進去吧。”
“王爺,這件事迫在眉睫,妾身必須現在就要說出來!”傾城仍然跪在地上,卻是硬了聲音,鐵了心腸,她知道,她必須要當着衆人的面說出來,如此才能激怒李紹明,將她降爲侍妾的事情纔有可能順利辦成。
李紹明見着傾城如此不知好歹,敢在衆人面前駁了他的面子,遂語氣中帶了濃濃的不耐煩,“我說了,不要在現在講什麼事情,我沒有時間。”
可是衆人不知道的是,就連傾城自己,都不知道李紹明到底看上她的什麼了。
她未必比那些人更加懂得,只是一味仗着李紹明的寵愛,可是卻也並不知道,這樣的寵愛到什麼時候就會終止了。
或許,現在便是這個時候了吧!傾城這樣想着,卻也名副其實,自從她被降爲侍妾之後,李紹明就再也沒有踏足過風華居。
於是,這座曾經盛極一時的風華居,再一次淪爲了紅塵中的寂寞所在。
六個月了,如今傾城已經懷胎六個月了,肚子已經大了起來,做什麼事情都不是很方便。
不過好在她雖然不得寵了,可是韋主子還是格外的照拂,靜華與靜月更是三天兩頭的來看望,生怕委屈了她肚子中的孩子一樣。
原因無他,只是因爲傾城曾經親口答應韋主子,待她生產之後便將孩子交給韋主子撫養,而她自己就要出王府去爲尼,再也不理會這俗世中的紛紛擾擾。
只是,可能麼?這樣想着,傾城的脣角牽起一抹淡笑,她柔柔倚靠紫苑臨牀的小榻上,眼前是一張精緻的紫檀木小几,上面放着疏疏落落的幾本書。
微風吹進來一些薔薇花的清香,時值初夏,正是薔薇濃豔的時候,這樣微暖的天氣裡,傾城可以毫無顧忌地坐在這裡,啜飲香茗,看看古籍,耳邊聽着小鳥輕快的叫聲,鼻端嗅聞着薔薇芬芳的氣息,當真是一件讓人歡悅的事情。
歡悅到,幾乎讓她忘記了此刻她還是這寧王府之中,也幾乎忘記了自己對面坐着的是她曾經的死敵。
九福姑姑輕輕挑開紗簾進來,手裡端着一盞精緻的小盤子,“主子,梅子清酒做好了,您跟夢貴妾用一盞吧。”
夢貴妾淡淡笑笑,放下手中的毛筆,對九福姑姑揚起一個明媚的笑,起身給她端來了一個小杌子,說道:“還勞煩你半天了,你也坐吧。”
九福姑姑只是將一壺梅子清酒飲端到傾城與夢貴妾的面前,並不敢坐,“小廚房裡還看着火,我得隨時去看着呢。”
傾城知道她是守禮,便仍然叫她坐了:“這靜思齋是夢貴妾一個人住的地方,清淨的很,尋常又會有何人來這裡逛呢?你也忒多心了,只來坐吧。”
九福姑姑見她這樣說了,方纔在那小杌子上坐了,夢貴妾自遞了一盞薔薇茶給她,“嚐嚐,我自己親手所制的。”
九福姑姑忙接了過來,不過略微呷了一口便仍舊放下了。
傾城卻是斜靠在枕頭之上,含笑看向夢貴妾,“夢貴妾,眼看着這天漸漸長了,你這編書的工作可否要先落停一陣子,待暑熱過去再編纂也不遲呀。”
說起這話,夢貴妾的眉間添過一絲愁緒,“如今這活兒,倒是一天比一天更緊,今日算是空閒了些,若是往常,一天總得有四五撥去書庫打秋風,說是要看書,只是來搗亂,還將那書弄得亂七八糟的,我偶爾說一句,便指着鼻子罵我,說我不過是落了毛的鳳凰不如雞,如今也敢跟她們正經主子叫板了嗎?所以好好的編書,只是爲了這些小事鬧得整日不得閒,偏外面又盯得緊,那幫子老臣們日日也不安寧,攛掇着言官日日給皇上上摺子。”
傾城呷了一口梅子清酒,爲那荷香四溢的口感而微笑,“哦?言官們又上了什麼摺子了?”
“說什麼牝雞司晨呢,反正惹得王爺不痛快。”提到李紹明,夢貴妾的臉色有那麼一瞬間的沉鬱,但是瞬間又恢復如常了。
傾城只當沒看見,只是閒閒一笑,“他們這樣的不知輕重,怨不得王爺發了好大的一陣邪火。”
夢貴妾端着那杯茶,慢條斯理地瞧向傾城,“你也聽說王爺發火了?”
傾城淡淡笑笑,手裡輕輕翻動一冊書籍,輕聲道:“爲了林貴妾夢魘的事兒,責罰了那樣多的丫鬟太監,又是請和尚又是請道士的,恨不得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我就算是個不受寵的女人,也長着耳朵呢。”
夢貴妾悠遠一笑,細碎的陽光透過窗櫺打在她的肌膚上,宛若最上等的細瓷一般,“內院,總覺得已經是很遙遠的一件事情了一樣呢。”
傾城只不說話,外面來了個靈巧的小丫鬟,將香爐裡的香換過了,是極寧靜的檀香,融合了點點的蜜意,讓人陶然欲醉,有微微的蟬鳴傳入耳中,再加上荷塘裡的蛙鳴聲,倒是有些煩躁。
傾城眼瞧着那個小丫鬟出去,便小聲問僖答應,“這個丁香可還規矩?”
夢貴妾瞭然一笑,“韋主子親手調教出來的人兒,禮儀規矩是一分不錯的,她在我這裡也好,替韋主子監視着我,兩邊倒也省心。”
“她現在對你也算是放心的了,不然內院裡那起子小新人加上你這裡,怕又要蒼老了幾歲了。”
說來也奇怪,這次選秀進來的幾個新人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各個都好似極有能耐手段一般。
纔不到半年的時間,已經鬧出了不少的事端,雖然左不過是爭寵、陷害、落胎這樣的事情,可是瞧得久了,難免也就生厭了。
傾城實在是不知道韋主子爲何還有這樣好的力氣跟精神,一撥一撥的歷練指點,也許也是因爲韋主子久不得寵,長夜寂寞無處消遣,只好靠歷練新人來排遣寂寞了。
“聽說馨貴妾又落胎了。”夢貴妾的話像是一道涼風,將傾城從迷思中拉了回來。
“落胎了?這不是最正常的事兒麼?”傾城惻然,低頭微微撫上她日漸長大的肚子,“韋主子自以爲有了我肚子裡這個孩子作爲保障,如何能再容得下其他人的孩子?”
兩人相視一笑,正在沉默着,忽然前面傳來一陣吵鬧聲,一邊吵還一邊罵,隱隱傳入耳中,倒是極爲難聽的話,什麼爬灰啊,偷漢子啊。
傾城冷笑一聲,望向院子:“如今這內院算是亂了麼?這樣難聽的話也這樣宣之於口,還是大白天的。”
“她們自去鬧她們的。”夢貴妾低了頭,絲毫不問世事的恬淡。
傾城點點頭,纔剛要再撿起一本書冊來看,冷不防有人在靜思齋門口大罵道:“陳昭夢,你這個小賤人!說什麼做女官,分明就是變着法子的勾引王爺!你還我孩子的命來!”
一聲淒厲的呼聲已經撲到了門外,九福姑姑機警,忙上前去用身子攔住,這才阻擋了馨貴妾如瘋似魔的動作。
夢貴妾站起身來,急忙將傾城護在身後,不讓馨貴妾傷及她,幸好九福姑姑早已將馨貴妾抱住,這才免得像是瘋狗一般的馨貴妾撲進來。
“賤人!你還我的孩子來!”馨貴妾擡頭,一雙眼睛竟成了紅色,頭髮披散着,狀若瘋婦!
夢貴妾並不慌忙,先去叫人來,“來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