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聽聞這話,也算是全明白了,笑了笑,便知道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她知道,志祥二字定然是夢貴妾爲她未出世的孩子所取的名字,只是現在孩子沒了,她也只能靠着一塊牌匾懷念了。
這樣想着,傾城伸手撫上隆起的肚子,臉上依然綻出一絲母性的微笑,輕聲道:“這件事你們不要對外人說,免得多生事端。”
墨玉等人雖然不明白傾城爲何這樣做,但是瞧着傾城那確定的模樣,也只是面面相覷,其餘的,便是什麼都沒有說。
晚上李紹明照例來了,傾城瞧見他衣服上微微帶着一點雨水,便忙讓墨玉捧了衣服來,親自伺候他換上,李紹明眼皮下微微有些青色,想來是連續幾日不得安睡的緣故,傾城便忙叫素嵐在香爐裡放了一把安息香,又開了窗將那雨氣透進來,她則端了一碗小米粥遞給李紹明,含笑說道:“王爺嚐嚐,今年纔剛下來的小米,熬得稠稠的,最是養人了。”
倒是李紹明皺皺眉,納悶道:“就這麼簡單?有什麼好喝的。”
傾城輕笑一聲,親自執起調羹喂他一口,笑着道:“越是簡單越是味美,家常青菜用心熬煮也比御膳房那些大廚們濃油赤醬弄出來的山珍海味強,平淡是福嘛。”
李紹明失笑,無可奈何,只得一口一口地將一整碗小米粥全數喝了下去。
“倒也不壞。”李紹明淡淡笑笑,伸手將傾城的手握住,另一隻手輕輕摸上了她的肚子,含笑說道:“今兒這小子有沒有鬧你?我今天一天都在忙活時疫的事情,還沒來得及看看這小子呢。”
“偏是小子?女兒不行?”傾城含笑看向李紹明,而李紹明的手更是一刻都不願意離開她的肚皮。
李紹明亦笑笑,喜聲說道:“什麼都好,反正他的孃親這樣的漂亮,生下來是男是女我都喜歡。”
傾城聽聞這話,笑笑,道:“這個孩子很乖,太乖了,尋常人懷孕都要吃許多的苦頭的,妾身倒沒有。”
頓時,李紹明的笑忽然慢慢淡了下去,陰孌察覺不對,他卻叫永順道:“你去,請太醫院幾個緊要的人來,悄悄的,別驚擾了人。”
傾城瞧見他神色不對,便趕緊問:“王爺,怎麼了?”
李紹明緊緊握住傾城的手,手心裡冷汗涔涔,沉聲說道:“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這孩子也太過安靜了,總也不放心,得親自問問太醫。”
聽聞這話,傾城懸着的一顆心才放下來,笑笑,道:“太醫天天來診脈問案的,哪裡就能出什麼差錯了。”
李紹明搖搖頭,蹙眉道:“太醫們也不能全信,不能全信,若他們都是有能耐的,我的孩子爲何之前折損了納悶多?”
傾城本想說李紹明大驚小怪,可是想想也是的,這寧王府內院中女人們的手段各個都毒辣的很,太醫院防不勝防,何況她自己也覺得奇怪,懷孕到了這個地步了身體竟然還是沒有一點遭罪的樣子。
這樣想着,傾城也是有些擔心了,這個孩子如此安靜,難道真的是有什麼異常?
一會兒三個老太醫便悄悄進來了,李紹明告訴了那些太醫們他的隱憂,太醫們當然珍而重之地再次給傾城檢查一遍,仍然跪在地上,說道:“段主子胎像甚爲穩固,還請王爺不必多慮。”
李紹明聽他們這樣說才放下心來,叫那些老太醫們下去了,這才朝陰孌笑笑,說覺得餓了,要擺飯吃。
傾城瞧見李紹明對她這樣的好,心頭不禁浮現一絲暖意,只是她心裡更加明白,眼前的笑靨不知道到能維持到何許日子,更何況,這樣的笑靨是凌駕與她爹爹和弟弟的屍體上的,此時此刻,她又怎麼能夠笑的出來?
這樣想着,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在頃刻之間她已經順理成章地做出了最穩妥的選擇。
所以當李紹明凝睇向傾城的時候,她脣邊牽起一朵寧馨的笑意,纖指慢慢撫上了李紹明那俊朗依舊的臉,柔聲道:“妾身只怕王爺的愛如同朝露一般,太陽出來即刻便消散了,王爺對妾身這樣的好,萬一以後王爺再不愛妾身了,妾身唯有鬱鬱而終了。”
李紹明卻是笑笑,握住她的手,意外的嚴肅,英俊的臉上凝着鄭重的神色:“你來,我給你看樣東西。”
傾城見他這樣的鄭重,反而有些奇怪,不由自主地被他牽着來到了書房裡,他揀選出一張宣紙,蘸足墨汁,然後在上面寫下了四個大字:永不相負。
“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你覺得我有一絲一毫的變心了,你就拿着這張紙給朕看,永不相負,我對你的心意永遠不變。”李紹明攜着傾城的手,那樣的緊實,這種踏實卻讓她覺得更加惶恐的感覺。
傾城愣了愣,伸手,觸摸那張光滑的宣紙,紙張微微凸起的表面像是心裡永遠撫不平的褶子,永遠存在在那裡,一分一毫不能被改變,可是眼前這濃墨浸染的四個大字卻又是那樣鮮明的存在。
陰孌臉頰一冷,卻原來是一滴淚滾落在了那潔白的宣紙上,淚水很快在宣紙上暈染開來,將那個“負”字暈的更加大起來,在昏黃的燭光下,它顯得是那樣的不真實跟荒唐。
入寧王府這麼久,傾城哭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是有知覺的,或者是爲了示弱或者是爲了宣泄,唯一不變的便是淚水的目的性,而如今這滴淚,她卻是毫無察覺。
難道這便是情之所至,一個人連淚水也無法控制了嗎?其中的緣由,連傾城自己都不知道。
李紹明瞧見傾城哭了,心疼的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地爲她拭去頰邊的淚水,溫熱的脣隨後跟上,一點一點吻去她眼角的淚水,輕聲道:“自從第一次見你之後,我便對你念念不忘,那日之後,我便發誓,我必將好好對你,一生一世永不相負,我知道你委屈了,但是從今往後都不要怕,我會護着你、愛着你的。”
他越是這樣說,傾城越是覺得害怕,越是覺得不安,越是覺得愧疚,忍不住問他:“王爺喜歡的是現在的妾身,還是初次見到的妾身?比較喜歡哪一個?”
那兩個傾城雖然都是她,但卻也不是一樣的她。
“兩個都是你,所以我都喜歡。”李紹明握住傾城的手,欣然道:“走吧,別哭了,飯菜已經涼了,吃完了飯我再陪你睡一會兒,晚上還要出去忙。”
傾城見他這樣說,便只得打住了話,重新又陪着他吃完了這頓飯。
飯畢傾城陪着李紹明瞭一會兒這才起身走了,傾城送他出去,遙看着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巷子的盡頭,這才轉身進屋來。
墨玉與素芳看着傾城那通紅的眼眶,心俱是十分擔心,慌忙問道:“主子,王爺沒有把您怎麼樣吧?”
“沒有。”傾城頹然搖搖頭,吩咐墨玉道:“把書房裡王爺寫的那副字好好收起來,早晚有用得上的時候。”
此時,傾城心思翻涌,她擡眼望着窗外的雨夜,寂然無聲。
翌日一早,傾城前去花園散步的時候,遠遠的,她就看見了寇仲,這一瞬間,她倒是愣住,她已然忘記她到底多久沒有見過寇仲了,久的她已經忘記了當初寇仲對她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兒,當初寇仲的心意她不是不明白,只是有些事兒,不是明白就可以了的。
寇仲見着傾城愣在原地,朝着她緩緩走來,眼神中分明帶了溫柔的神色,低聲道:“小傢伙還好吧?”
“太醫們每日診治,說是很好,你,您不必擔心……”傾城看着寇仲,輕聲道:“聽說現在你已經代替王爺出去打仗了,還打了幾場勝仗,真的是恭喜你了。”
寇仲只是笑笑,輕聲道:“多謝段主子關心,只是奉勸段主子一句,有的時候看不見的對手比明刀明槍更加可怕,我能說的也只有這些了。”
這話說的傾城是微微一頓,等她緩過神來的時候看到的只是寇仲的背影了,過了好久,她卻是長長嘆了一口氣。
若是她早些遇到寇仲,這樣一個英俊威武的男子,她不敢保證自己不動心,只是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早知道這一說。
展眼便到了四月四,這一個月之中日子傾城仍然那樣不急不緩地過着,只是她的肚子悄悄又大了許多。
這一天陽光特別好,春已經走過了大半,空氣中都是陶然如醉的暖意,庭院中的甘棠樹也舒展開了它嫩綠的枝葉,密密麻麻的,像是一把巨傘,撐在人的頭頂,要人覺得天光都是嫩綠鵝黃的一片柔暖。
傾城一早便穿戴好了服飾,打春打春,特意穿一身玲瓏桑綠,暖黃的襦裙,長髮用桑木枝挽起,還留着幾片翠綠欲滴的綠葉從烏髮中露出來,越發顯得整個人俏皮生動了許多,連她自己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都覺得心情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