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離國國魂不能丟
謠言,讓我本來平靜安妥的心,突然焦躁起來,就如同本要熄滅的小火堆,被猛然間潑入一勺熱油,噼裡啪啦火勢便熊熊起來,馬上就快要牽連四周,成不可控制之勢。
我鋪開宣紙,提起筆沾了墨,寫下我自己都看不懂的一句詩——
夢裡忽現往昔事,唯有閒人沒有君。
衛燎原就是那個閒人,也許是這個意思。
這次是我第一次主動提起筆練字,瀟灑不羈的筆鋒夾雜着我內心的憤憤不悅,噴灑呈現在宣紙上。
“陛下,沈大人求見。”煙兒知道沈清濁現在得勢,也不叫他沈奸臣了,而且她察覺到我情緒不對,一直沒來煩我。
“嗯,宣他進來吧。”
自從猥瑣幫進京以後,我和沈清濁就沒單獨碰面過,白日大家一羣人在一起,夜裡他們還要拉着沈清濁帶他們去領略煙花之地的風情,快樂地緊。而每個夜裡,我都是在已不再溫暖的溫鸞殿就寢。
沈清濁穿着一件風騷的五彩衣衫,和兒茶一起簡直能夠組成“晃你眼二人組”了。
他竟然還跟我擺譜,揣着明白裝糊塗地問我:“微臣前幾日聽見了一個傳聞,說是陛下初涉情場就被傷害的鮮血淋漓,可有此事?”
“那愛卿你不妨瞧瞧本王有沒有一臉血啊?”我揚起一邊嘴角,繼續練字。
“女人家流的血都在隱蔽地方,哪能從面上看得出來?”
我筆一頓,擡頭瞪他,“大膽!”
“微臣是說鮮血流在內心,陛下想哪裡去了?”
“……”沈清濁你非得從奸臣晉升爲賤臣嗎?
我們大眼瞪小眼互相眼風來來去去好幾個回合,他皮糙肉厚不要臉的很,繼續展着那張以前還略微英俊但是現在醜斃了的面容直視我。
我敗了,擱下筆走向他,“副幫主,跟你說話我特累,消停會兒你能死是不是?!”
沈清濁拍拍我的背,恨鐵不成鋼地說:“東西吃壞了就要吐,情緒搞壞了就要哭,哭吧哭吧,哭出來什麼都會好的。”
我吊着眼看他,“我身爲離國女帝,只有國破能哭!要是連男人跑了這事都哭一回,還不知道天下蒼生該怎麼笑話我呢。”
“這你可說錯了,你平時哭哭更健康,真國破時那也得做頂天立地的一枚漢子,頭可斷,血可流,離國國魂不能丟。”
對於他這種新鮮的見解,我送了他兩個字:“我呸。”
煙兒可能怕我倆掐起來,端着茶水進來給他斟上。
沈清濁側着頭看着煙兒,調戲道:“煙兒妹妹,你有眼色以後人都漂亮很多呦。”這是他對曾經的待遇不公進行的變相控訴。
我終於在煙兒臉上又找到了久違的“沈清濁是奸臣中的佼佼者”這個內容。
待煙兒退下之後,他喝了口茶,還像模像樣的吧嗒嘴品了品。其實我想告訴他,不用品了,煙兒給你泡的茶絕對是民間一文錢能買七兩的渣茶。
“陛下……你應該知道的,這件事看似簡單,但裡面的水很深,你仍是要裝糊塗嗎?”他冒出一句這。
“啊?你說什麼呢,完全聽不懂吶。”我挖挖耳朵,一彈。
沈清濁用鑷子給自己的渣茶里加了塊冰糖,看來這茶不僅渣還很苦,“我當時要提醒你,你一直不叫我說,你其實應該很清楚的吧,景良辰很像九千歲。”
“如果你是指他們都長着兩隻眼睛一張嘴的話,那確實挺像的。”
他沒搭理我說的話,直接拋出一個巨石投入我心裡的水池,“微臣不才,但也打聽出陛下每晚的夢話,離不了‘燎原’二字,景良辰的氣質很像那時候的衛昀,明白了嗎?”
噗呲——我聽見了自己血管爆裂的聲音。
“所以呢?”我穩住身形,擡手按了按額角。
“還能有什麼所以,你們以前雖然鬧得兇,但好歹也是虐戀情深。家父當年意圖謀反,被衛昀手刃,那時是衛昀篡位的大好時機,可他呢,只是做了攝政王,他要真想稱帝,搞這麼一個迂迴戰術也不值當……”
沈良大人謀沒謀反的事兒我又不能跟你細說,你卻還幫弒父兇手說話,我愁死了。
沈清濁接着嘚啵:“結果嘞,你找了個景良辰來氣他,他找了個劉瑤來氣你。互相添堵,我旁觀得心都累得不行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崩潰了。”
他什麼時候崩潰我不曉得,本王好像已經快要崩潰了。沈清濁啊,你腦補的太歡快了好嗎?!
他幽幽凝視了我好久,撇了撇嘴,“只有正常的我,才能看出你的不正常。”
他到底有什麼臉說他自己是個正常人!!
沈清濁拍着我的手背,安撫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辛苦,小小年紀把一個這麼大的江山壓在你肩膀上,夜裡還連個暖牀的都沒有,喜歡的得不到,不喜歡的又被逼着承受。我懂我懂,好啦乖。”
“……”
被寵壞的近臣就是從來都不懂得什麼叫做委婉。爲什麼要赤 裸裸地說出來我空虛寂寞冷?爲什麼要拆穿我的僞裝?爲什麼要看破我的孤獨?
我眼角溼潤,視線開始模糊,然後抽抽嗒嗒,直到後來拽着他的衣袖開始嚎啕。
我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這麼娘們兮兮的哭泣了,我是女帝,我的淚水只能爲國家爲百姓而流,如果再去爲那些不得志的感情哭,我自己都會唾棄自己。
簡直就要哭到天昏地暗,好像日月星辰都輪換了一遍一樣,我纔在沈清濁的袖子上擤了擤鼻涕。哭的口有點幹,我端起他喝的那杯茶灌了一口,然後直接噴出來,這茶是什麼南蠻風味,煙兒還真是有點過分了。
沈清濁擦了一把臉,“陛下,您這次是慫到極限了,如果不打算滅臣的口的話,微臣就先告辭了。”
我異常溫柔得說了一個字:“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