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子管家婆子們來回事,領對牌,平日裡太太理事都去回事房的,今日卻在正堂,還當着幾個小姐的面……
思婉耐着性子坐了一會,總算聽出些眉目來,似乎府裡用度並不寬裕。
“……老太爺的書房修膳一共花去了三千兩銀子,大小姐選秀要的四季衣裳可馬虎不得,都選最好的料子做的。
“光宮錦就花去了兩千兩銀子,還有貢緞,紗絹,金絲銀線這些個,都是不少的花費,太太,今年的花銷怕是要超支了。”
顧府統管內院的婆子訕笑着回稟道。
大太太一臉地訝異:“哦?那今年的嚼用銀子還剩多少?”
“不多了,最多三千兩,可眼看着大小姐就要進宮,打點的銀子可不能少,三小姐又要議親,也是要花費,太太,您得省着點花了。”那婆子一臉爲難地說道。
丫丫的,顧思靜一個姑娘家,一不當家,二不主事,隨隨便便就能拿出六千兩銀子來,大太太作爲顧家的當家主母,如此哭窮是給誰看呢?
“啊,府裡的用度這麼緊了麼?方纔思靜還說,讓我撥些銀兩修膳荷香院呢。”果然就聽大太太一臉爲難道。
五姨娘聽了忙垂首道:“不用了,讓太太費心了,荷香院挺好的,卑妾住得很舒服,不用修膳了。”
原來是打這個主意呢,顧思靜,你不想履行諾言就罷了,還要把我親孃請過來折騰她!
思婉心裡的怒火象長了翅膀一般在胸堂裡亂竄,她努力壓抑着,不讓那股火發出來,冷笑道:“荷香院確實破敗得很,上回我想去看五姨娘,那野草長得,我都不敢伸腳進去,就怕哪裡鑽出一條蛇來咬了可就不好了。”
思婉強壓心火,微微一笑,一派天真爛漫地說道:“其實,我那小青園雖然比不得二姐和三姐姐的院子寬敞,但多住一兩個人也沒什麼關係的。
“姨娘,既然府裡嚼用緊張,眼見着天涼了,荷香園又確實不能住,你就搬我屋裡去吧,我也好時常孝敬您。”
顧家可是百年老宅,高門大院,哪有讓姨娘和小姐住在一起的?傳出去會成爲笑話,大太太素來佛口蛇心,刻薄寡恩,卻偏還要做出一番賢良淑德的樣子,最在意的就是名聲。
聽了思婉的話,她臉色一沉道:“胡說,怎麼能讓五姨娘住到你的屋裡去呢?”
“那怎麼辦呢?不然五姨娘還是回到老太太的榕園吧,您以前就是服侍老太太的,相信老太太也願您回去的。”思婉着急地說道。
大太太氣得臉都白了,這個小小的庶女,竟然敢拿老太太來壓自己!
五姨娘急了,不住地對思婉打着眼色,這孩子,怎麼能爲了自己跟大太太頂撞呢?
思婉卻裝着看不見大太太的臉色,對五姨娘道:“正好我給老太太做了好幾雙鞋,一會子姨娘跟我一起給老太太請安吧,您是一片孝心要服侍老太太,老太太定然會很高興的。”
五姨娘原就是老太太跟前得力的丫頭,與老太太的情份非同一般,她真要去老太太跟前哭訴,老太太保不齊還真會責怪自己。
大太太雖然氣得不行了,卻還是笑道:“老太太清靜慣了,就不要隨便去打擾她老人家,五姨娘如今也不是老太太跟前的人了,怎麼還能跟老太太住一起呢?
“府裡的用度雖然緊,幾百兩銀子還是出得起的,也沒到那個地步,明兒就
讓人去買些石料木材回來,給五姨娘修整修整屋子吧。”
聽了起身向太太行了一禮:“爲難母親了。”
又笑着對顧思靜道:“聽說昨兒個太子殿下還送了一匹千里良駒來給大姐姐?”
顧思靜聽得心中一顫,乾笑道:“是啊。”
“妹妹恭喜大姐,看來大姐喜事將近呢,昨兒個賽馬場上,上官家的小姐可真是個女中豪傑。
“竟然敢騎在馬上玩花式,看得妹妹我心臟都快跳出來,太驚險了,大姐以後若是騎馬,可莫似那樣,危險得很呢。”思婉似笑非笑地接着說道。
丫丫的,你過河拆橋,莫要以爲我就半點法子也沒有,哪天我稍露點子信給太子,我看你這太子妃還能當得了不!
顧思靜怎麼聽不出思婉的意思來,這丫頭是在討要那六千兩銀子呢。
正要說話,一個丫環來報道:“太太,何家的表舅娘來了。”
“哦,是江南的何家表舅娘麼?快請進來。”大太太忙笑道。
思婉便起身告辭,大太太卻道;“都是自家親戚,你們見見也無妨,你們如今都大了,就是將來嫁了,這些個親戚也要走動走動的。”
思婉見思靜也坐着沒動,只好又留了下來。
不一會子,一個肌膚細白的中年婦人帶着一個婆子,兩個丫環進來了。
大太太起身相迎:“表嫂子今兒怎麼來了?快請坐。”
那中年婦人夫家姓何,與顧家是遠房親戚,因着丈夫在江南爲官,所以很少回京城來。
這一回是何家老爺任滿到期,回京述職,一家子來了京城。
只是顧相家門檻高,顧家與何家又走動得少,大太太也素來沒把這些地方小官看在眼裡,更莫談親自接待,就算有來拜訪的,也是由着門房收了貼子和禮物,就讓對方回去的。
今天卻這般熱情,還讓自己和顧思靜都陪着,着實令人詫異。
那何太太一看就是個人精子,讓人擡了不少江南特產進來,大太太眼皮都沒往那些個箱籠上擡一下,她的臉上的笑卻越發謙卑,沒有半點不豫之色。
大太太說了幾句客套話,就讓人把箱籠都擡進府庫裡去,有些個生鮮水果之類的,就讓分到各個院子裡去,大家都嚐嚐。
又讓人端茶果點心上來招待何太太,何太太人一坐下,眼睛就往思靜思婉兩個人的臉上巡。
“喲,這是大小姐吧,上回見着時,才四五歲大,象個小仙女兒一樣,如今長大了,差點沒認出來,端莊優雅,雍容華貴,一看就是大福大貴之相呢。”何太太笑眯眯地看着思靜,不住地誇道。
大太太笑着自謙:“表嫂你謬讚了,靜兒哪有你說的那麼好。”
何太太道:“絕不是虛誇,我在江南都聽說了大小姐的名頭,聽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就是當今皇太后,也是對她讚不絕口的。”
大太太笑得與有榮嫣,連連招呼何太太用點心。
何太太又撿着那好聽的誇了思靜良久,似乎終於看到了思婉,眼神熱切道:“這位是三小姐麼?”
大太太道:“嗯,今年十五了,表嫂以前沒見過吧。”
何太太上下打量着思婉:“是啊,沒見過,不過,今日一見,也是眼前一亮呢,表妹你家的女兒,個頂個的好,這個也是一派小家碧玉呢,可說親了?”
大太
太道:“正在議呢,表嫂,我那侄兒今年也該有二十了吧,可說了親?”
何太太一拍手道:“還沒呢,那孩子要以功名爲重,前幾年他爹就要爲他說一門親事,他就是板着不肯,終於今年高中舉人,也該成家立業了,三小姐我是越瞧越愛,表妹,對方可有下聘禮了?”
聽到這當口,思婉若再不明白大太太唱的什麼戲,就是傻子了。
從顧思容昨天的舉動可以看出,她喜歡的人是公孫彥,至於當初爲何要拒親,只有她自己清楚。
顧思容昨兒晚上在大太太屋裡哭了半宿,肯定是想要退了自己的親,由她嫁進北靖侯府。
大太太素來嬌縱思容,這纔想了這麼一出,找個遠房親戚來給自己提親,也算是給自己一個交待。
只是,同樣是盲婚啞嫁,至少公孫彥還沒缺胳膊少腿,眼不斜鼻不歪,長得也周正,憑什麼我就要放棄侯門親事,憑你擺佈嫁給一個江南小官家的兒子呢?
誰知那個人人才品性又是如何?
不是她貪圖北靖侯府的虛榮,只是很不喜歡這種被人當成物件隨意擺佈,連自己的幸福也不能自我操縱的感覺。
“聘禮倒是沒下,不過,這門親事是老太太首肯了的,我可不好應允你。”大太太笑着說道。
“只要是沒下聘禮,親事就不能算數嘛,我今兒個可是把犬兒的庚貼都帶來了,大雁也備好了一對,只等着表妹你首肯,就可以送上門來。”
何太太笑眯眯地看着思婉,就如同看着一尊能令何家升官發財的菩薩一般,顧家在京城是什麼地位?
以前連門都難得進,如今肯與他何家聯姻,真是三生都難修來的福氣,何太太一聽到這個信息,連夜就準備四色禮了。
“不如這樣吧,庚貼留下,你今兒且先回去,我得問過老太太的意思才行。”大太太笑道。
何太太聽了忙起身,走近思婉時,將自己手上的一對龍鳳鐲子取下來,非要給思婉戴上。
思婉趁機推拒,怯怯道:“我不能收,不能收呢,昨兒個就因爲我收了幾位世家姐姐的首飾,被公孫公子大罵了一頓,說我胡亂收人禮物,是丟了他公孫家的臉,您看我的手,還被他擰青了呢。”
說着,就拂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淡青色的傷痕來。
怎麼還沒出嫁,就與男子這般授數不清了呢?
何太太的臉色頓時沉了沉,問道:“公孫公子是誰?”
思婉怯怯道:“我也不太認得他,昨兒個在史家參加詩會,二殿下也在,我聽二殿下叫他表弟來着。”
“二殿下……是當今的恭親王?”
何太太臉色一白,顫聲道:“能被二殿下稱作表弟的,又姓公孫……豈不是……北靖侯世子?”
“嗯,應該吧,不過,沒聽人叫他世子啊。”思婉一派天真單純,皺着眉頭道。
何太太的臉色越發的白了,對大太太尷尬一笑道;“府裡還有事,我就不打擾表妹了,先告辭,告辭。”
說完,逃一般的離開了,說好要給大太太的庚貼似乎也忘記了,捏在手上走了。
看着那遠去的背影,思婉脣畔勾起一末譏笑,轉身向臉色鐵青的大太太告退。
想必那何太太也不知道,與自己議親的是北靖侯府,所以纔敢冒然前來提親,如今被自己這一嚇,只怕不會再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