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打鬥已經把酒樓內部破壞得不成樣子,懸掛的竹簾也七扭八歪垂下,遮住了窗外光線,大堂裡暗得陰沉。
時小酥深一腳淺一腳走在狼藉之中,伸手揪起一個躺在地上哀嚎的人:“誰派你來的?”
“沒人……就是我自己想來……”
嘭。
一拳下去,哀嚎聲戛然而止。
時小酥走到角落,再揪起一個捧着骨折手臂哼哼的人:“誰派你來的?”
“沒、沒有啊……”
嘭。
不省人事的又多了一個。
在大堂內轉了一圈,時小酥有些失望,十幾個人不是已經昏倒就是被她“不小心”打昏過去,沒一個能問出話的。才一轉身,眼角餘光瞥見頂樑柱後藏着一道身影,時小酥眸光一閃,身形疾動,一拳朝那道身影揮去。
“不要激動!是我!”溫熱掌心擋住時小酥的鐵拳,唐印尷尬笑臉出現在她眼前,“誤會了,弟妹,是我啊!”
時小酥撇撇嘴,收回拳頭。
唐印心有餘悸走到白硯池身邊,帶着幾分怨念:“白老弟,你女人有點兇啊!”
“唐兄若能少說幾句話,沒人會把你當啞巴。”
見時小酥還在滿地尋找“活口”,白硯池長出口氣,走上前扯住她臂彎。
“別打了,打出人命要賠錢的——不用擔心我,我沒受傷,衣服上都是他們的的血。”
賠錢兩個字有效地抑制了時小酥的怒氣,她眨了眨眼,轉身高舉雙手,一臉無辜:“跟我沒關係,不是我打的,我就是個路人。”
“剛纔你說的肥羊是什麼意思?”
“……咦,那不是唐大俠嗎?哎呦哎呦,好久不見!”
彷彿沒聽見白硯池的質問一般,時小酥大步走到唐印面前,就唐印新長出的胡茬大發議論。白硯池無聲嘆口氣,向躲在樓梯上的掌櫃使了個眼色,掌櫃連忙下樓,將門口圍觀的百姓驅散,很快又有衙役趕來,將鬧事的一干人等全部擡走。
“所以,這些傢伙只是單純來鬧事的?”時小酥抱肩倚在門口,說不清是鬆口氣還是失望。
“芷香樓生意紅火,有的是眼紅記恨的人,尋釁滋事很常見。不過這次他們鬧得有些過火了,人多勢衆還都帶着棍棒,着實嚇了我一跳。”掌櫃感激地又朝白硯池,“多虧小侯爺趕巧過來查賬,沒等他們動手就先解決了,不然我和白老闆少不得要挨頓揍,說不定連命都保不住。”
時小酥看了白硯池一眼,忽然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按掌櫃所說,鬧事的人到酒樓沒多久,白硯池就趕過來化解了危機,而白硯池給掌櫃的解釋是,一時無聊想過來查賬,碰巧遇到的。可她所知,白硯池當時聽到接近酉時突然變得焦躁,不顧一切趕來酒樓,就像早已料到這邊要出事一樣,何來碰巧一說?
難道這些人是白硯池派來的,所以他早就知道?
也不對,芷香樓雖在白芷荇管理之下,卻也是侯府的產業,他沒必要給自家生意搗亂,再說那些人被帶去縣衙,必然會遭到刨根問底的審訊,任何主使都難逃法網,白硯池不可能預料不到。
“對了,白芷荇呢?”白硯池突然問道。
掌櫃苦笑:“白老闆見小侯爺過來,就從後門溜了。哦,對,臨走時他還交代,讓我把酒樓受損情況攏出賬,算到小侯爺頭上。”
白硯池什麼都沒說,又擺出那張恨不得殺叔而後快的臭臉。
“剩下的事縣衙自會處理,我們也該回去了。”白硯池推了下還在沉思中的時小酥,“本月城中宵禁,日落後最好不要在外面亂晃。”
時小酥應了一聲,暫時把正在思考的事情拋諸腦後——白硯池的家事,只要與她無關的,她不想過多摻和。
回去的路上,時小酥把陳氏夫婦在侯府的鬧劇告訴給白硯池,可惜他對此並不感興趣,只是提醒時小酥儘量少於家裡人產生矛盾,否則後果難以想象。至於究竟有什麼嚴重後果,不管時小酥怎麼追問,他都不再開口。
“神神叨叨的,我看你很適合去跳大神,也許還能賺筆小錢。”
“賺小錢多無趣,要賺就賺大的。”
時小酥對他狂妄口吻嗤之以鼻:“一個被人叫做混世魔王的紈絝子弟,口氣還不小,你先自力更生再說。血脈相連的叔侄啊,怎麼跟你七叔差那麼遠?”
白硯池停下腳步,盯着她:“差的遠?申姜沒跟你說過,芷香樓的產業,有一半屬於我?”
“咳……”
時小酥差點被自己口水嗆死。
她有些後悔小瞧白硯池了,早知道他拋去小侯爺身份仍然身價不菲,應該多套套近乎纔對,且不說以後離婚時分手費是多是少,單純把他當個人傻錢多的大肥羊,有生意拉着他投資,難道不香嗎?
彷彿從時小酥臉上看到貪財二字,白硯池低頭在錢袋裡翻了翻,一隻拳頭遞到她面前:“這錢給你。本來你可以趁機離開,但是你沒那麼做,值得獎賞。”
“多謝小侯爺!”念着此世間第一筆收入,時小酥頓時樂開了花,美滋滋伸出手。
然而一枚孤零零的銅板掉進她掌心時,這種歡喜立刻變成了想捅白硯池一萬刀的衝動。
“白硯池!你大爺的,你的人格就值一銅板嗎?”
“我自是無價,是你只值這麼多罷了。”
“我謝謝你哦!你個高高在上的小侯爺,天天追着只值一銅板的妙齡少女求成親求洞房,你大概連銅板的一個碴都不值。”
“妙齡少女這四個字,除了女字你勉強貼邊,另外三個字是搶來的麼?”
重又恢復熱鬧的街市上,鬥嘴的少年少女穿梭於人羣中,看上去並不特殊,卻有一雙眼始終凝視着他們的背影,目中別無他物。
“我總覺得,好大侄一身戀愛的酸臭味兒呢。”白芷荇眸子裡閃耀着光芒。
唐印啞然苦笑:“我也是這麼說的,然後被你那個古怪的好大侄好一頓冷嘲熱諷。他非說那女人是個禍害,只要有她在,白家就永無寧日。奇怪的是,他又不肯把這女人弄走……我算是徹底搞不懂他了。”
“他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看着就好。”
人羣中再尋不到那兩道身影,白芷荇終於收回目光,望向酒店門口收拾爛攤子的掌櫃打了個哈欠,笑容卻格外開心。
“你應該關心一下那些壞人們。他們大概還不知道,這麼一砸,算是把病貓給惹毛了。難得有這麼好的機會,我們就好好看戲吧,看看老虎發威,究竟有多少人要遭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