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啊——?!”
一聲慘叫傳出房間,嚇得前來送茶的夥計渾身一抖,茶水溢出灑了滿地。
房間裡,時小酥難以置信地死盯着自己的手掌,五指反覆屈伸,不停回味着寂寞的手感,滿臉都是絕望。
長得這麼可愛,怎麼會是個男孩子?!
少女——不,少年有些羞澀地撓了撓頭:“對不起,女菩薩,剛纔我一直慌慌張張的,忘記告訴你這件事了。以前我在的戲班子裡都是年紀大的人,只有我一個年紀比較小,嗓音細,所以女孩子的角色都是由我來演。後來到處跑店鋪唱小曲演戲,爲了節省時間少折騰,我就習慣了天天穿着女孩子的衣裙,打扮也是……”
時小酥對少年的解釋充耳不聞,悲憤地望着白硯池,一副被人割斷了救命稻草的表情:“所以,我還得繼續陪着媛韻郡主,是嗎?”
白硯池滿懷悲憫地點點頭。
時小酥老氣橫秋一聲長嘆,霜打的茄子一般,倒在牀上不再言語。
白硯池看了看手足無措的少年,輕道:“你叫什麼名字?”
“回公子,我只有姓,沒有名,街坊鄰居都叫我戚子。”少年小聲迴應。
“戚子……”白硯池唸了一遍,覺得有些不太舒服,不由輕嘆口氣,“算了,以後我還是叫你小戚吧。”
時小酥聞言,軲轆從牀上坐起:“以後……你打算帶上他?”
“不帶着,難道把他留在這裡等魚鶴堂來抓人?那剛纔一番折騰,豈不都白費力氣了?只要你不讓他去陪媛韻,一切都好說。”
“真棒棒!不愧是我們家小侯爺!”表面上,時小酥雙目反光。
早不放屁!何必爭這麼半天?背地裡,她照舊滿肚子牢騷。
“我就說嘛,小侯爺怎麼會是那種不幹人事的傢伙?”時小酥伸出大拇指,再次開啓厚臉皮奉承狀態——雖說讓戚子代替她陪着媛韻郡主的計劃落空,但能救這少年一命,總不至心裡落下遺憾。
戚子怎麼也沒想到,白硯池竟然會同意帶上他,不由喜出望外,作勢又要跪下。時小酥伸手將他攔住,仍有滿腹的不解:“話說回來,你跟那什麼魚塘是怎麼結下樑子的?他們爲什麼冤枉你偷東西?”
“這……這該怎麼解釋呢……”戚子臉色微紅,泛起一陣尷尬窘迫,“本來我是經人介紹去魚鶴堂唱曲兒給唐老爺賀壽的,誰知唐老爺人面獸心,非要留我過夜,還說什麼以後會寵我……我怕,就藉口要小解逃了出來,還沒跑出多遠,他們就派人來追我了。要不是半路遇上女菩薩,我這條命怕是保不住了。”
時小酥聽得有些懵:“那唐老爺怕是見色起意吧?他不知道你是男孩子?”
戚子頭壓得更低,聲如蚊訥:“他……知道。”
“禽獸!”
不約而同地,時小酥和白硯池罵道。
既然戚子是個男人,那麼就只能讓他和白硯池暫住同一個房間了,以免魚鶴堂夜裡摸進來搶人。時小酥一番憂傷抱怨後,準備去媛韻郡主那邊,才一開門,一張紙條從門縫中掉落。
時小酥和白硯池面面相覷,戒備心更重一層。
能把紙條塞入房門而不驚動她和白硯池,顯然這個人的輕功了得。
打開紙條,上面只有簡簡單單幾個字——今夜子時,城東浮生橋,獨自前來。十。
“這個十字,意思是點名讓我去?”時小酥揉爛紙條,看向白硯池,“你覺得會是什麼人?三十六天罡?”
“目前我們已掌握的知道你身份的人,好像也只有三十六天罡了。他們行事詭秘,爲達目的不擇手段,所謂的邀約是又一個陷阱也說不定,我不建議你去赴約。”
白硯池眉頭又開始擰緊,時小酥突然伸手在他眉心輕摁,令得他微微一愣。
“別總是皺眉頭,小夥子長得挺好看的,一皺眉就變成了老頭子。”時小酥仍是那副天塌下來當被蓋的輕鬆表情,滿不在乎道,“這邀約一定要赴的。我們追查三十六天罡這麼久都沒有進展,送上門的機會哪能放過?反正按計劃我們也要在這裡多待一天,明天才上路,溜溜達達去看看情況,就當做消遣好了。”
時小酥的態度十分堅定,白硯池自知不可能左右她的想法,也只能由她。
待時小酥離開房間,白硯池揉搓着眉心若有所思,許久也不說一句話。戚子猶豫半天才鼓起勇氣問他:“公子還在懷疑我是不是壞人嗎?”
“不,跟你沒關係。”白硯池側過頭,盯着戚子,認真問道,“你老實告訴我,我皺眉頭時看着真那麼老嗎?”
戚子一愣,掩口輕笑:“女菩薩那是在跟您開玩笑呢!公子這般疏軒俊朗的容貌,便是皺眉時也一派瀟灑,哪裡顯老了?我倒是很羨慕公子和女菩薩的感情,爭執歸爭執,卻很瞭解對方似的,般配得很。”
“我們兩個?般配?”白硯池似乎想反駁,琢磨半天,卻又覺得無從駁斥,只得細問道,“再說說你的事吧。看起來你年紀應該不大,學些唱曲演戲之外的技藝還來得及,你自己有沒有什麼打算?”
戚子表情略顯黯然:“其實我不想轉行,我是打心裡喜歡唱曲兒。公子,你看,我已是舞象之年,人都說男孩子到了這年紀嗓子就唱不了女腔了,可老天爺垂憐,我的嗓音一直沒有變化,這不是祖師爺賞飯吃嗎?如果可以,我還是想唱下去,唱一輩子。”
沉思片刻,白硯池點點頭:“你真喜歡倒也無妨。往都城方向行走,再過四個鎮就是隆陽郡了,我在那邊有位朋友,恰好養了個戲班。你要不嫌棄那戲班小的話,可以留在他那裡,至少可保衣食無憂,也不必擔心有誰欺負你。”
“當真嗎?”戚子欣喜若狂,眼裡光澤涌動,聲音也因激動而顫抖,“公子和女菩薩的大恩大德,戚子感激不盡!日後必當早晚誦經,爲公子和女菩薩祈福!”
白硯池苦笑:“那些就不必了。你是不知道我們家那位,天生的熱血熱心腸,我若是不安頓好你,她非天天唸叨我不可。”
話音落地,白硯池愣住。
我們家那位……
這話,怎麼說得如此順口呢?明明心裡應該帶着提防纔對……
“你現在這裡休息,我出去散散心。”白硯池起身走出房間。
他本意的確是想出去走走,透透風,吹一吹煩亂思緒。可不知怎麼,恍惚間竟走到了媛韻郡主門前。
隔着房門,時小酥與媛韻郡主的交談聲清晰傳來。
偷聽不是什麼君子行爲,白硯池轉身想要離開,聽到時小酥大着嗓門的一句話後,卻又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