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連父母也認爲是天定的姻緣,彼此碰觸甚至再單純不過的擁抱,對白硯池和媛韻郡主而言都不陌生,習慣到不能更習慣。
只是一次次的輪迴之後,這久違的感覺讓白硯池一時恍惚。
她還是那個愛玩愛鬧卻善良的小郡主,而他,已經在時間的詛咒中領略過滄桑,模糊了過去。
閉上眼,深吸口氣,白硯池輕輕扯開媛韻郡主冰涼手掌,低而微啞的聲音像是一曲柔柔的歌,帶着不可抗拒的魔力。
“媛韻,好好躺着,你病了。”
“病了多好。病了的話,硯池哥哥就會來陪我了。”重新躺回榻上,媛韻郡主仍戀戀不捨牽扯着他的衣角,蒼白臉頰浮氣一抹寂寥笑容,“我都記不清有多久沒單獨和硯池哥哥在一起了。你總是有事,自己的事,小酥姐姐的事……就是沒有我的事,彷彿什麼都和我無關。”
她笑着,眼角卻緩緩滑落一行淚水。
白硯池下意識想要擦去淚滴,微微擡起的手掌卻又落下。他垂下眉眼,語氣寡淡:“我已經成親了,媛韻,這些我都已經對你說的清清楚楚。你要慢慢習慣沒有我的生活,學會照顧自己。”
“我有啊,我有努力學着習慣。可是……可是我做不到。”媛韻郡主用雙手遮住眼睛,大滴大滴淚珠順着指縫落下,“怎麼辦,硯池哥哥?我還是好喜歡你啊!我知道小酥姐姐什麼都比我好,我沒資格去爭,可我就是忘不掉你,我該怎麼辦……”
輪迴之中數次眼看着她爲自己付出生命的代價,白硯池實在狠不下心就這樣棄她而去,而她的問題,他也無從解答。
光線微暗的房間內,白硯池就那樣沉默地坐着,直至媛韻郡主哭啞了嗓子,哭腫了眼睛,再流不出半滴淚水。
等到她累了,不再用那些無法迴應的質問難爲他,白硯池才低低開口:“媛韻,你仔細想想,這一路上除了小酥做的飯菜外,每天你還有服用其他什麼東西嗎?又或者是薰香什麼的,總之每天都會直接接觸到的都算上。”
媛韻郡主翻了個身,背對白硯池,聲音還帶着啜泣:“沒有,吃穿用度這些,都是小酥姐姐幫我準備的。我甚至都沒接觸過其他人,從早到晚就只有小酥姐姐陪我,就連青梅我都好久沒見過了。”
白硯池眸子一沉。
她的回答,無疑增加了時小酥就是下毒者的可能。
“你好好休息,我會讓人在門口守着的。”白硯池稍加安慰,而後起身快步離開房間,不敢再給媛韻郡主發問的機會。
門口,凌霄百無聊賴守着,看他出來,趕忙上前詢問。
“郡主的身體沒什麼大礙,需要休息幾天。我不在時,就勞煩你多費心了,務必不要讓其他人進入房間,特別是青梅。”
白硯池的叮囑讓戚凌霄大感困惑:“青梅姐姐有什麼問題嗎?還有,我怎麼沒看見少夫人?她去哪裡了?”
“這些就別多問了,只管看好這裡就行。”向前走出幾步,白硯池又突然停下,回頭,“記着,除了我和少夫人,任何人都不許放進去。”
一世又一世的失敗讓他深深明白一個道理,任何人都可能是敵人,可能是叛徒,能夠相信的人只有自己。
或許……還有她。
身在夜館之中的時小酥仿若與世隔絕一般,盤膝而坐,閉目養神,心境澄明。
夜館是沈輕嵐用來懲罰不聽話下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一間地窖。地窖門一旦關閉,這裡就是潮溼陰冷且沒有半點光線的牢房,好處是外面的紛紛擾擾也不會傳到這裡,正適合靜心思索。
媛韻郡主中毒這件事,處處透着古怪。
毒不是她下的,也不可能是白硯池,而近來與媛韻郡主頻繁接觸的人,除了他們兩個就再無其他。若說是青梅,一直被提防的她根本有下毒的機會;若說是戚凌霄,他纔剛隨行沒幾天,與媛韻郡主已經中毒半月有餘的前提不符。
當然,她是無神論者,不會相信有鬼怪作祟。
所有線索如同一團亂麻在腦海中旋轉,時小酥試圖抽絲剝繭,卻怎麼也找不到頭緒。迷茫中,她忽然想到了一句話。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之後,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議,那就是真相。
時小酥猛地睜開眼睛。
前面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可她卻彷彿看到一線光明,令她膽戰心驚的一縷冷光。
最有機會給媛韻郡主下毒又不被人發現的,不正是她本人嗎?
如果這個推測就是真相,那她一廂情願保護的那個單純少女,將是怎樣可怕的僞裝高手啊!更重要的是,以白硯池對媛韻郡主的信任,絕不會做出與她相同的推斷,那麼,他又會處於怎樣的境地之中?
陰暗潮溼的地窖與陽光明媚的地面之間,除了厚重的地窖門外,還有一層又一層的桐油布阻隔,時小酥拼盡全力的敲打喊叫全部被吸收殆盡,沒有一絲一毫傳入守着地窖入口的下人耳中。
此時的花榭山莊,正是一天最熱鬧的時刻,選入戲班的少男少女們咿咿呀呀吊着嗓子,下人們忙裡忙外漿洗戲服、收拾道具,就連沈輕嵐也在戲臺上忙着排演,無暇理會途經此地的客人們。
偌大的山莊,似乎只有媛韻郡主一個閒人。
戚凌霄格外盡職盡責,青梅幾次到房門前想要見媛韻郡主都被他阻擋,甚至警告青梅要叫白硯池過來。媛韻郡主半臥房中,數次聽得青梅的聲音,料到她必定有事要說卻無法進入,只好想辦法配合。
吱嘎,房門從內拉開。
“郡主怎麼出來了?您還是快回屋裡躺着吧,讓小侯爺知道了要着急的!”戚凌霄對媛韻郡主完全不設防備,一心急着勸她回到房間。
“不行了,一個人躺在裡面要悶死了,你就讓我在院子裡走走吧!這樣下去,就算沒病也要憋出病來的。拜託拜託,我就在院子裡散散步,哪裡都不去,好不好嘛?”媛韻郡主拉起戚凌霄的手不停搖晃,嘟起嘴的表情讓人難以抗拒。
白硯池和時小酥如何把她捧在手心裡護着,戚凌霄是親眼所見的,加上媛韻郡主那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實在令人難以拒絕,心一軟,放下了阻攔她的手臂:“那、那你要說話算數哦!就在這院子裡走走,不要往外跑。”
媛韻郡主爽脆地應了一聲,邁開步子在不算大的院子裡閒逛,倒也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可就在戚凌霄剛剛放下心的時候,媛韻郡主突然哎呦一聲跌坐在地,雙手捂着腳踝,滿臉痛苦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