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懷殺意的是他,捨命相救的是他,說着不知真假的柔情蜜意的也是他。他究竟想要什麼?是個怎樣的人?又對她有什麼樣的打算?這些問題一直折磨着時小酥,如鯁在喉。
啪嗒,她突然把手巾丟進水盆裡。
白硯池不解,微帶茫然看她。
時小酥轉身與他面對面,明亮雙眸看似平靜,卻暗藏不容反駁的巨大魄力。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對我來說,今晚這架打得不明不白,敵人是誰不清不楚,特別是三個人還都受了傷,簡直是奇恥大辱。最重要的是,這一切本可以避免,而你卻任由它發生!”
白硯池眉梢一動,裝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人家要來殺你,跟我有什麼關係?我何德何能,可以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裝,繼續裝。”時小酥冷笑,“小侯爺這幾天似乎沒跟什麼外人接觸,卻早早就知道芷香樓有人要砸場,又神機妙算料到林府會出事,這通天的本領不用再阻止禍事上,卻用來撒謊騙人嗎?”
隱藏在心底的秘密被揭穿,白硯池的表情終於多了幾分凝重。
“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過了好半晌,他才低低開口。
時小酥不答反問:“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既然你不肯告訴我真相,那我憑什麼要告訴你我想隱藏的事情?”
長嘆口氣,白硯池因傷口的疼痛快速皺了下眉頭:“這麼耗下去就沒意思了。”
“你也知道沒意思啊?”撇撇嘴,時小酥從水盆裡撈起手巾擰乾,走到他身後輕輕擦拭血跡,慢悠悠道,“誰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這我理解。但有些秘密是要付出巨大代價的——像是今天這種情況,如果你明明白白告訴我林府可能有人禍,我也不會貿然行事,沒有這個岔頭,媛韻郡主也就不會受傷。”
“你這人,怎麼風一陣雨一陣的?剛纔一副恨不得要撕了我的氣勢,轉眼又開始講大道理。”
“少打岔!”時小酥手上稍一用力,白硯池立刻疼得閉嘴。看着他背上足有一尺餘長的傷口,她的語氣稍稍軟了些:“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瞞我我瞞你這麼兜圈子,對誰都沒有好處。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就當玩個交換遊戲好了,告訴對方自己的秘密,如何?”
白硯池又是一陣漫長沉默。
就在時小酥懷疑他是不是疼死過去的時候,他突然抓住時小酥爲他擦拭肩頭血污的手,一聲猶豫不決的低語。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
他的心聲並沒有因爲雙手的碰觸而傳進時小酥心裡,可她還是有了種不同於以往的感覺。
她想緊緊握住那隻手,告訴他,請相信我。
最好再晃兩下:相信我,同志!
白硯池自然不知道她腦子裡的天馬行空,又一陣思索後,幾不可聞一聲嘆息:“事到如今,繼續互相隱瞞的確沒有必要。所以……嗯,我讓讓你,你先說吧。”
時小酥毫不客氣在他傷口周圍一戳。
呸!厚臉皮!得了便宜還賣乖!
不斷安安安慰自己大人有大量,時小酥終歸還是讓了步,儘可能以白硯池能夠理解的方式,講訴了自己的遭遇。
部分遭遇。
“借屍還魂這種事並不是傳說,而是真的存在。我,就是借十娘屍骨再世爲人的,就在你和十娘成親那天。”
見白硯池沒有露出“你在逗我”的表情,時小酥才放下心,繼續講述。
“我沒有任何與十娘有關的記憶,只知道外面危機重重,有人想要我的命,而你,似乎能提供給我一點點保護。除此之外,我還想找機會弄清現在的身份背景,從源頭上解決總有人想殺我的問題。”
白硯池的平靜反應讓時小酥略感意外,他認真聽着,不時插嘴:“那你成爲十娘之前是什麼人?家在哪裡?”
“我的家離這裡很遠,不是距離上的遠,而是……反正就是無論如何也回不去的地方。在我的家鄉,我是軍隊裡的大夫,可惜造化弄人,還沒等好好談一場戀愛,我就因爲無法治癒的病而死。”
“難怪你醫術那麼好,又會些奇奇怪怪的功夫。”白硯池若有所悟,“對了,你……你之前該不會是老太婆吧?”
時小酥氣得直笑:“我謝謝你哦!能別把我想得那麼老嗎?不是我吹,以前的我年輕着呢,顏值又高,絕對比現在這身體更漂亮!”
“還說不吹牛,你又撒謊了。”
“白硯池——!”
申姜聽說二人回府,本打算送些夜宵過來,才走到院門口就聽見白硯池的慘叫聲,不由得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彷彿懂了些什麼似的。她非但沒有前去打擾,反而關好院門並告訴附近的下人禁止靠近,這倒爲白硯池和時小酥之後信息量巨大的交談起到了良好的保密作用。
“我要說的基本就這麼多,如果有沒講到的地方,你自己腦補。接下來,輪到我洗耳恭聽了。”
故事結束,也恰好清理完白硯池的傷口。時小酥拿來創藥倒在掌心,照着傷口輕吹,藥粉均勻且單薄地敷在表面,不至於讓他過度疼痛。創藥覆蓋三遍,餘下工作便是包紮,時小酥以乾淨白布代替紗布,動作熟稔麻利。
白硯池彷彿暫時失去痛覺,帶着一層迷霧的鳳眸微微眯起,像是在遙想什麼,輕聲細語。
“知道爲什麼我沒感到驚訝嗎?對我來說,你的經歷實屬平常,無非是多換了具身體而已。”
時小酥動作停住,語氣說不清是驚喜還是驚嚇:“多換了具身體而已?該不會……你也是死後重生的人吧?!”
白硯池笑了笑。
通過銅鏡,時小酥看得到他的笑容,有些清淡,有些自嘲,更多的確實寂然落寞。
“我……我不只是重生了那麼簡單。你不是好奇,爲什麼我會預料到芷香樓和林府出事嗎?答案很簡單,因爲我已經經歷過不止一次——以成親那天爲起點,這些必然會發生的事情,我已經經歷過整整二十七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