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郡街市上,果味刨冰四字突然成了最熾手可熱的招牌,兩文錢一碗的價格讓平民百姓也能享受得起,一時間風光無兩。
當然,只靠兩文錢一份的價格,遠遠達不到侯府所需。因此時小酥別出心栽,又針對那些不差錢的富紳權貴們推出了口味豐富、口感更佳,價格也更上層樓的特製綿果冰沙。
就這在現代遍地都是,便宜到敞開肚皮隨便吃的解暑冷飲,竟讓整個遼郡爲爲之瘋狂,街頭巷尾男女老少談論的都是果味刨冰帶來的涼爽感受,就連林府和侯府的官司都沒人再關注了。
那些一擲千金只爲舒爽享受的權貴們更是以此爲新的談資,沒吃過芷香樓特製綿果冰沙的公子小姐們都不好意思出門,哪怕特製款式價格一漲再漲,仍舊供不應求,連帶着冰塊的價格也水漲船高。
短短半個月,芷香樓只刨冰這一塊的收入,竟然達到了驚人的三千餘兩。
“少夫人,冰塊又不夠用了,鎮上已經買不到冰塊,去隔壁鎮的話,聽說價格已經翻了近十倍啊!”
時小酥埋首於賬本之內,大筆一揮:“買!多少錢都買!增加的成本價都給我折算到特製冰沙的價格裡!”
“少夫人,芷香樓前面排的隊伍太長了,時不時就有人曬到暈倒,還有人因爲插隊大打出手。您看,我們是不是應該多盤幾個店面專門賣冰啊?”
時小酥頭也不擡:“不行,只能是芷香樓賣,並且每天限量供應。排隊的地方給我架起涼棚,加派人手維持秩序,插隊的一律驅逐,禁止購買!”
“少夫人,有好幾家店也學着咱們賣冰呢,這不是搶生意嘛?”
時小酥滿不在乎:“照貓畫虎誰都能做出來,問題是他們做出來的,跟芷香樓賣的能一樣嗎?不知道咱們府上有舉世無雙、獨一無二、刀工天下無敵,誰也模仿不了的切冰師傅?”
地窖之內,穿着棉衣披着斗篷的唐印狠狠打了個噴嚏。
抽抽鼻子,唐印繼續苦兮兮地埋頭切冰,手中那把本來用於行走江湖撐門面用的好刀正飛快起落,以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切出一坨坨綿密蓬鬆的冰沙。
比價格,兩文錢一份幾乎不怎麼賺錢,別人家能做,卻沒有做的意義;比質量,特供款出自唐印一手好刀工,誰也學不來,那些不在乎錢的爺們只會選擇最好的。
時小酥的營銷套路很明確,兩文錢一份的便宜刨冰,一方面算是造福百姓,另一方面也是給芷香樓冰製品增加熱度和人氣,真正賺錢的還得是不管提價多少都有人買的冰沙,而每天限量的飢餓營銷方式,恰到好處地刺激了喜歡攀比的公子小姐們購買慾。
照這速度下去,再過十天左右,賠償給林府的銀子就能湊夠了。
啪沙。
時小酥正在心裡算計着美好明天時,賬本被人冷不丁抽走,一盤糕點頂替而來。
“不看看時辰嗎?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算賬?真是掉進錢眼裡了。”白硯池沒好氣地收起賬本,虎視眈眈指着糕點,“吃,都給我吃掉!一整天沒吃飯,是想餓死麼?”
經他這麼一提醒,時小酥才發覺早已飢腸轆轆。
抓起糕點一頓狼吞虎嚥,毫不意外被噎到,時小酥憋得臉色通紅髮紫。白硯池咬牙切齒倒杯茶給她,又是拍背又是詢問,總算沒讓名噪一時的侯府少夫人因爲吃糕點被噎死。
“我發現你對賺錢有着拼了命的熱情。”收走空空如也的餐盤交給申姜後,白硯池又回到屋中。
“我這不是急着幫你們侯府解決難題嗎?”時小酥厚臉皮一笑,按着老腰站起身,“我可要睡覺了啊!明天還得起早研究新口味呢。對了,今天鄧郡守夫人來排隊買冰沙,我直接給她免費打包了三份,她說和林府的官司包在她身上了。”
縣衙把林府和侯府的官司呈報給了郡府,正是這位鄧郡守負責,他只需要判這案子就此終結,林府那邊就無話可說了。
“看你腦袋不大,裡面裝的事還真不少。”白硯池誇獎嘲諷混着來,一貫的絕不說純粹好話作風。
一整天都在忙着研究新口味,調整營銷策略,對着賬本做統計,時小酥是真的累到透支,剛剛站起身就一陣頭暈目眩、眼前發黑,雙腿一軟向前倒去。
“小酥?!”
昏倒前最後一眼,是白硯池驚慌衝過來的身影。
白硯池知道她已經連續幾天沒日沒夜地忙碌,倒也沒怎麼意外她會累到昏倒,然而當他把時小酥打橫抱起放到牀上,意外發現一片血跡在她裙子上綻開紅花時,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感將他籠罩。
已經見過二十七次生死的他,居然大腦一片空白,一時沒了主意。
明知道有人躲在暗處幾次想要她的命,明知道他們兩個面對的未來充滿殺機,爲什麼還會這麼粗心大意,總是留她一個人奔波?
她受傷了嗎?還是中毒了?她會不會死?
無數問題在腦海裡交錯反覆,直至外面有人敲門纔將他神智喚醒。
申姜是過來詢問二人要不要更換燭燈的,沒想到房門突然打開,一向天塌下來當被蓋的小侯爺竟然一臉倉皇無措,拉住她衣袖的手微微顫抖。
“小酥流了好多血……醫官,得趕緊去找醫官!”
申姜猛地愣住,反應過來後,一把推開白硯池,直奔牀榻上昏迷不醒的時小酥衝了過去。
她靜靜地躺在那裡,雙眼緊閉,臉頰蒼白得沒有半絲血色。那條申姜親自挑選的天青色長裙上,暗紅的血漬格外刺目,彷彿在斥責申姜沒有盡到照顧的責任。
短暫沉默後,申姜轉過身,拔腿狂奔。
她怕,怕再晚一眨眼的功夫,那位嬉笑怒罵,給枯燥的侯府增添一抹亮色的少夫人,就會永遠消失。
突然安靜的房間裡,白硯池輕輕坐在牀沿邊。他緊緊握住時小酥冰涼手掌,不安地低聲輕喚她的名字。
“時小酥,起來算賬了,你不是還沒計劃明天的生意嗎?”
“時小酥,我忘了問你,你喜歡吃什麼?我可以學着做。”
“時小酥,你不是說有時間想聽我講過去的故事麼?我現在有時間了,只要你睜開眼,我現在就可以將給你聽。”
“時小酥……”
任憑他如何呼喚,她就是不肯動一動,不肯突然睜開眼笑着說,我逗你呢。
無力地彎下腰,白硯池將那隻冰冷手掌抵在額頭上,閉眼的瞬間,腦海裡一遍遍回閃她燦爛笑容。
“時小酥……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