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又一次在早上四點半的時候醒來。
不過與之前任何一次情況不同，他既不是因爲要準備德思禮家的早餐，也不是因爲遭遇了可怕的噩夢纔不得不放棄睡眠，相反，是喜悅、興奮和對明天快速到來的期盼讓他早早醒來。看一眼手錶，驚訝地確定過時間後，哈利·波特又在牀上回想了一會兒昨天晚上的情景，他忍不住對着牀頂的深紅色牀幔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是的，三強爭霸賽。當昨天布斯巴頓和德姆斯特朗的代表團抵達霍格沃茲，鄧布利多當衆點燃了火焰杯——沒錯，那的確是點燃，儘管完全不像麻瓜奧運會點火那樣有一個特別的儀式，每一次都要挖苦了心思地翻新花樣，甚至有時候會驚心動魄——這項魔法世界歷史最悠久之一的賽事就已經在事實上拉開了序幕。哈利·波特對此當然興奮異常。但更讓他高興的是隨着比賽開始，他最重要的人們都聚集，或是即將聚集到霍格沃茲：他的教父，西里斯·布萊克，作爲魔法部傲羅司特派的賽事安全保障小隊的隊長，毫無疑問必須追蹤整個比賽進程；他的前任黑魔法防禦課教授兼家人，萊姆斯·盧平，受本次比賽贊助商之一的“格林伍德”公司特別委派，將會分幾批護送那些比賽中需要用到的神奇魔法生物到霍格沃茲來。還有，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他的大朋友阿爾法多，在霍格沃茲的學生們翹首盼望了整整一個月後，終於重新坐在了禮堂大廳的主席臺。而且根據鄧布利多校長昨晚對課程安排的介紹，明天，也就是星期五下午，佩弗利爾的魔法實踐課將如上一學年一樣正常進行。
“……依舊地，三年級以上的學生可以選修這門課程。”哈利回想起鄧布利多這樣宣佈的時候，禮堂大廳裡一陣興奮歡呼和沮喪哀號的大合奏——前者主要是由剛剛跨入三年級的學生製造的，而像他、赫敏、納威、羅恩這樣的二年級，則毫無疑問地是後者的主力。
不過就像通常的每一次，赫敏·格蘭傑沒有讓沮喪抓住她超過三秒鐘時間：“但這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星期五下午我們有風俗地理，這是一、二年級的合班課程……所以課表排得挺科學的，不是嗎？”——哈利·波特不覺得這個事實有多麼令人安慰，但是出於習慣……趨利避害的本能，他立刻對好友點頭並露出絕對贊同的笑臉，從而成功避免了像紅頭髮室友那樣，被迫聆聽棕發小女巫又一次的長達四十五分鐘的“論學習應循序漸進、打牢基礎、進行廣泛知識儲備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的即興演講。
想到羅恩那張滿是後悔鬱悶的臉，哈利忍不住輕笑起來。他轉頭向羅恩的牀望去，結果一點都不意外地，聽到了紅頭髮室友的鼾聲如雷。相信在這樣的聲響中自己也不可能再睡着，已經沒有了睡意的哈利·波特乾脆決定起牀。
他花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來穿好襯衣和長褲，因爲腦子裡一直在思考這麼早起身後應該做什麼的問題。不過哈利很快就想到了——事實上，這個主意幾乎是在目光無意識地落到書架上那一整排洛哈特全集的同一時間跳進了他的腦海——他要去找他的大朋友，阿爾法多。
他再次看了一下手錶，早晨五點鐘不到，距離霍格沃茲的宵禁結束還有一個多小時。於是哈利從他的箱子最底部的夾層裡抽出了他的隱形衣：黑髮綠眸的男孩完全不擔心哈利·佩弗利爾會介意這種時間的打擾，但是如果被其他教師在城堡走廊裡撞見……他可不希望格蘭芬多失去任何一塊紅寶石。
一邊想着一邊套好了毛衣，哈利將隱形衣夾在胳膊底下，通過寢室外那段短短的樓梯走向公共休息室。
可以看到休息室裡亮着微弱的光，他猜是從壁爐架上的青銅燭臺發出來的。公共休息室總是有人學習到很晚，或是一大早就起來學習，所以那一排燭臺總是會保持至少有一盞點亮。哈利有點好奇今天會有誰比他起得更早。也許是喬治和弗雷德——因爲昨天晚上他們就商議要連夜做出完美的增齡劑，以跨越鄧布利多所設置的那條年齡界線。
跨越年齡界限……如果霍格沃茲真的能有人在最短的時間裡做到這一點，那大概一定就是韋斯萊雙胞胎了！這種猜想讓黑髮綠眸的男孩興奮起來，加快了腳步。但是，就在走到樓梯最下一級臺階的時候，哈利·波特頓住了——從他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休息室對面牆壁上巨大的暗影在晃動；同時，他聽到一陣輕輕的、愉快的哼哼傳過來，伴隨着沙發皮面被傾軋的吱嘎吱嘎和織物特有的摩擦聲響。
二年級格蘭芬多眨了眨眼睛，下一秒鐘，像是猛然明白了什麼，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急慌慌地用拳頭塞住嘴巴，緊張地左右掃一眼，隨即轉身就要往寢室跑去。只是，出乎哈利·波特意料地，他立即發現似乎有另一種心思意願更傾向於留在原地（或者更靠近沙發？男孩立刻在心裡叉掉了這個選項），而這兩種心思意願共同存在的結果就是——他半側轉的身子僵了一秒鐘，隨後重心驟然失去……扭着脖子一跤栽倒在樓梯臺階下方。
“啊！……先生？先生？”
一個尖尖的聲音在猛然在身前響起——比不在意料、不受控制的摔倒更讓人被受驚嚇。哈利·波特艱難地擡起頭，卻看到一個相當眼熟的身影：大大的腦袋，尖尖的耳朵，身上圍着一條茶巾，好像套着件寬鬆的袍子。如果不是那雙佔了臉盤二分之一大小的棕色眼睛和番茄一樣的紅鼻子，哈利幾乎當時就要叫出“克利切”來。
不過隨即，哈利就發現，眼前這個家養小精靈不但比克利切年輕得多，表情神氣也和克利切，或是自己在哈利·佩弗利爾那裡見到的那些成熟穩重的家養小精靈完全不同。它看上去有點憔悴，蒼白（按照家養小精靈暗黃偏綠的膚色標準），嘴脣不停地微微哆嗦；雙手抓着一條米色的抹布反覆絞擰，一刻不停，顯得緊張和神經質；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管是克利切還是格林德沃家的小精靈，它們都絕對不會放任自己維持栽倒在地、費力扭頸擡頭的姿勢，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自己的額頭。
於是黑髮綠眸的男孩只能自力更生。他從地上掙扎着坐起來，慶幸地注意到除了一點疼痛似乎並沒有摔傷。他隨即感到那兩道注視自己的、熱切強烈的視線，本能地擡起手，掩住了額頭。
“哈……哈利·波特先生！”家養小精靈像是終於緩過一口氣來。仰望着自己的臉上滿是敬畏，它再一次尖聲重複：“您是哈利·波特先生！”
“唔，我是。”永遠不能適應這種類型的目光，哈利·波特不自在地轉過頭。他發現休息室裡的光似乎比之前變亮了，房間裡的傢俱、地毯、牆壁上裝飾品的輪廓和紋飾都開始從陰影中慢慢浮現出來。聯繫起家養小精靈手中的那塊抹布：“呃，剛剛……剛剛是你在整理休息室嗎？”
家養小精靈似乎畏縮了一下，隨即快速地點頭：“是的，哈利·波特先生！我在清掃房間，擦洗傢俱，還有生好壁爐裡的火……”
“已經到生火的時候了嗎？”二年級格蘭芬多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立刻將目光投向壁爐。
他看到壁爐旁邊擱着一個盛滿了爐灰的鐵簸箕，另一個大籃子裡則裝滿了小段的木炭，爐膛裡也有很小的一堆，支持着橘紅色的火苗輕快地跳動——由此很容易想象，家養小精靈的工作只進行到了一半。而此刻它正緊緊盯住哈利·波特，絞擰抹布的雙手和抖動的大耳朵都透露出強烈的緊張。
“真的很暖和。”哈利轉過身來，向家養小精靈露出燦爛的微笑。“謝謝，吉穆利——不過喬治可沒告訴我，你還有邊工作邊哼歌的習慣！”
“吉穆……”家養小精靈真正地縮了一下，立刻引起哈利的注意。“怎麼了？啊，我明白了——稱職的家養小精靈不應該讓巫師發現它的存在！可是，那是喬治呀，韋斯萊家的喬治，他熟悉霍格沃茲每一個角落，當然也知道你們的名字……”
男孩越是解釋，家養小精靈神情越是驚慌。“不，先生！”它終於抑制不住地尖叫起來——哈利·波特這時才發現它好像應該是一個“她”——“我不是吉穆利。”家養小精靈猛地擡起頭，瞪大的深棕色眼睛幾乎佔去了面孔的三分之二，哈利看到它們閃爍一種類似瘋狂的光芒，“我的名字叫閃閃，先生。”
“噢……呃？”
“我只是臨時代替吉穆利……他……他喝了一點酒……”似乎對這樣的事實感到極度羞愧，家養小精靈頹然低頭，臉埋進掌心裡，“很抱歉，先生……閃閃真的很抱歉……”
閃閃說着，突然雙手一伸，抓住自己的耳朵，猛地就朝旁邊的牆壁撞去。哈利·波特頓時嚇了一大跳，但本能立刻接管了身體——他用找球手俯衝近地後拉動掃帚猛然轉向的力氣，一把抓住閃閃那細細的手臂，搶在家養小精靈的腦袋和牆壁進行第二次親密接觸之前把它拽了回來。
“天哪，你在幹什麼！”
“閃閃在做錯事，閃閃要懲罰自己！”
家養小精靈掙扎着，大大的棕色眼睛開始變得溼潤。哈利驚嚇了一下，但手卻抓得更緊。“停下！”他嘗試命令，在發覺家養小精靈掙扎稍稍減弱之後立刻將語氣加得更強，“停下你的懲罰，閃閃！”
閃閃停下了，滿是水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表情強硬的男孩。
“好啦，閃閃。你沒有做錯事，”看到它逐漸鎮靜，哈利·波特也放鬆了表情。“可能吉穆利是不該喝酒……但是你代替他做好了今天早上的工作，這很好！”在心裡努力回想着格林德沃管家，路易斯·路易先生對待那些男女僕從時候的模樣，哈利嘗試模仿他的神情語氣，這樣對家養小精靈說道。“我認爲你應該把工作繼續做完。”
一種混合了難以言喻的不敢置信和由衷感激的光芒，在閃閃的眼睛裡浮現、閃亮起來。“您是一個了不起的巫師，哈利·波特先生。”它說，尖尖的聲音裡帶着明顯的尊敬。“您對待家養小精靈的態度和別的巫師不一樣。”
哈利一下子臉紅了，於是忙不迭地抓起了剛剛滑落在地的隱形衣，“唔，我要出去了……你忙你的，不要告訴——幫我保密啊！”
男孩邊跑邊喊，頭也不回。家養小精靈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在接近門口的時候突然消失，幾秒鐘的驚愕之後，恍然的面孔上，碩大的棕色眼睛慢慢流露出溫柔的笑意。
※
落荒而逃的哈利·波特當然不會知道，在他脫離出胖婦人的守護範圍後，格蘭芬多的公共休息室裡，家養小精靈只輕輕打了一個響指，壁爐中的爐火就一下子熄滅了，而下一個響指，小精靈跟它的抹布、爐灰簸箕和木炭籃子一齊消失了影蹤。掩藏在隱身衣下的黑髮綠眸的男孩此刻只一心一意奔向城堡東北角上，魔法實踐課教授的房間——雖然冒出“去找阿爾法多”的念頭完全是靈光一閃，但那些瞬間充溢自己腦海的、一個月時間積攢下來的想對自己大朋友說的話，卻是實實在在地迴應着哈利·波特心口熱流的洶涌澎湃。
他只用十分鐘多一點就來到了佩弗利爾房間所在的那條走廊。因爲很幸運地，這個鐘點的霍格沃茲整體仍然在沉睡，樓梯的變向移動或者走廊的突然分岔都比其他時候緩慢得多。哈利在那扇飾有格林德沃火焰翅膀紋章和“格林—伍德”標誌的大門前脫下隱身衣，擡起頭，對着格林伍德商標中纏繞在荊棘上的如尼紋蛇說：〖哈利·波特。〗
小蛇從假寐中被喚起。在小小地呆愣了兩秒鐘後，徹底恢復清醒的如尼紋蛇立刻作出了歡快的嘶嘶應答：〖早上好，哈利！很高興又見到你——距離上一次見面已經有三個月又三星期，這可真是不短的分別。〗
〖是，所以我也很高興見到你，尼魯！〗
如尼紋蛇回報以一個同樣高興的搖擺動作。然後，它好奇地歪過三個頭：〖不過，你怎麼來這裡？現在不超過早上六點，霍格沃茲還處於宵禁時間……〗
〖噓——！〗男孩立刻做一個噤聲的手勢，一邊急忙忙地轉頭四下瞧一瞧。見一切安然，哈利這才手撫住胸口，壓低聲音，〖小聲，尼魯——這裡離地窖可是太近啦！〗隨即他露出微笑，〖我知道這是有點早……但是，我想找阿爾法多。放我進去？〗
〖你知道我總是很樂意爲你這麼做的，哈利。〗如尼紋蛇一邊說話一邊點頭，男孩綠色的眼睛裡閃出喜悅的光芒。〖但是阿爾法多主人並不在房間裡。〗
〖咦？〗
〖他不在這裡，哈利。昨晚他沒有到房間裡來。〗小蛇將尾巴在一根巨大的荊棘刺上一圈圈繞好，〖你要去其他地方纔能找到他。〗
哈利·波特皺起眉頭。但隨即，他恍然大悟：〖我知道啦！當然是在那裡……謝謝你，尼魯！〗
〖不謝，哈利。〗如尼紋蛇回答，目送男孩一溜煙地朝走廊另一頭跑去。小蛇愉快地甩甩已經盤繞得差不多的尾巴尖，然後在門上僵住了——三個腦袋中靠右的那個無意間向下一瞥，於是它發現興奮的二年級格蘭芬多似乎忘記了他的隱身衣。
……
哈利·波特快速地奔跑，穿過長長的走廊、城堡內部的庭院、禮堂大廳，一口氣衝出城堡。他不確定自己這一路上驚嚇到了多少習慣早起正在洗漱，或是勉強早起、正半夢半醒瞌睡狀態的畫像人物，但是他很得意驚嚇到了那個一向熱愛惡作劇的幽靈——湊近某個通道轉角處吊燈的皮皮鬼顯然不會是在盤算什麼好事情；而哈利堅信，即使管理員費爾奇先生也一定贊同，相比起砸落在從歐洲大陸遠道而來的布斯巴頓或德姆斯特朗的客人頭頂，現在因爲皮皮鬼受到驚嚇，一時失手而讓它直接砸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的結果顯然要好得多。
只是哈利現在顧不上去查看和回味自己無意間爲霍格沃茲做出的貢獻。他把吊燈還有惡作劇幽靈的抱怨遠遠拋在身後，徑直地奔跑出城堡，穿過城堡前的草坪，跑向黑湖的湖邊。
距離德姆斯特朗大船停靠的湖岸邊還有幾百英尺遠，哈利·波特就注意到了天空中騎乘着飛天掃帚，如猛禽自由而迅捷飛翔的少年。除了幾位被公認爲當今第一流的魁地奇手，哈利還從來沒見過有誰能飛得這樣出色。他不知不覺地放慢腳步，最後乾脆停下來，仰起頭，綠眸追逐着空中飛行者的每一個動作，看得目不轉睛。
這種熱切的目光投注當然不容忽視。因此很快，空中的飛行者一拉飛天掃帚，一個大回環動作後徑直朝哈利·波特俯衝過來。這突如其來的轉向把哈利·波特嚇了一跳，但下一秒鐘，霍格沃茲百年來最年輕的找球手體現了與其聲名相符合的才能，迅速判斷出對方的飛行路線角度，雙腳在原地站得穩穩。
飛天掃帚在男孩前方兩英尺的地方驟停，掃帚上大概十六、七歲的飛行者動作輕捷地跳了下來。哈利·波特看到這位天才的魁地奇少年挑起了他那雙濃黑色的眉毛，隨後，嘴角上鉤，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出色的判斷！”
“漂亮的飛行！”哈利大聲回答，同樣綻開笑臉。“見到你可真高興，威克多爾！”
“我也是，哈利。”威克多爾·克魯姆笑着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又極其順手地揉一揉男孩亂蓬蓬的黑髮。“你起得可真早，”他說，一邊看一眼不遠處的城堡，“沒錯，你說過的，每天都要晨跑，鍛鍊身體。不過……只有你一個人嗎？”
哈利愣了一下，但隨即明白克魯姆的話，搔着頭，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其實，今天是我興奮得睡不着……”他立刻得到了十六歲少年理解的微笑，因此綠眼睛的男孩加深了笑容，“赫敏和納威平時都陪我一起晨跑。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想他們一定能猜得到我在這裡。”
“那真的很不錯。”克魯姆說，“跑步是很好的運動，特別是晨間的慢跑，對身心都非常有好處。可惜巫師有晨跑習慣的還真不多，因爲總是有人在叫嚷：跑步讓我們變得和麻瓜一樣！”
說着，克魯姆吐一下舌頭，扮了個鬼臉。哈利·波特頓時哈哈大笑。他隨即說，“不過，早上飛一陣也挺帶勁的。”
“那是當然啦。只是，一旦真的提出這樣的建議，恐怕立刻就又會有人大喊：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該怎麼飛行！”
哈利附和地點頭：“沒錯，赫敏一定會這樣抗議，因爲她真的很少有什麼不擅長。”說到這裡，他猛地頓住，下意識地轉頭看看周圍，確定附近沒有棕發好友的身影。“你不能告訴她我說了這個，威克多爾！一個字也不能提！”
“唔……”克魯姆故意猶豫了一下，但在看到男孩頓時鼓起腮幫的臉，他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呵呵，好吧，好啦，我保證——想試試這個嗎，哈利？”
克魯姆說着，將他的飛天掃帚遞到哈利·波特面前。男孩的綠眼睛一下子瞪得滾圓。他不自覺地屏住呼吸，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光滑的掃帚柄。“我可以嗎？”
克魯姆點點頭：男孩注視着自己飛天掃帚的那股熱切勁頭，年紀稍長一點的少年早就輕易地接收到了。說實話，這樣的目光他一點都不陌生，球迷、記者，甚至廣告商、贊助商們都罕有不傾倒在這把“天行者ⅵ代”的魅力之下。它是天行者ⅴ代的升級版，而且在整體造型、質量、重心、握手處弧度等方面都根據使用者的實際情況作了微小的調整——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將這把飛天掃帚作爲進入保加利亞國家隊的禮物送給了自己，它是世界上真正獨一無二、完全屬於自己的寶貝。但是，眼前面對的是哈利·波特，有着一張和佩弗利爾如出一轍的面孔和綠色眼睛，更是幾個月來通過羽毛筆、羊皮紙和貓頭鷹逐漸熟識的年輕朋友。威克多爾·克魯姆不可能拒絕他的請求，哪怕男孩還根本沒把話說出口。
“它比一般飛天掃帚重一倍，不像通常找球手會使用的掃帚。”他對興沖沖跨上掃帚的哈利·波特說，“它的啓動速度不算最快，但飛行間加速、驟停、急轉的性能都在比賽級水準之上。而從高空俯衝，世界上沒有一款飛天掃帚能和它相比。”
“唔，沒錯……它真迷人。”哈利用只有真正飛行者才能體會和感同身受的迷戀語氣說。他隨即催動掃帚，嘗試幾個基本動作，然後猛地一拉掃帚柄，躥向了天空。
男孩的突然躥空讓克魯姆小小地吃了一驚，但馬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他注視哈利·波特的身影，觀察他的飛行姿態和飛行技巧。他的微笑很快由那種年齡差距帶來的寬和縱容轉變成爲真正的驚訝和不可思議——克魯姆發現二年級格蘭芬多在那些來信中嚴重低估了自己的水平，也許這是出於男孩的生性謙虛，但毫無疑問哈利·波特真的擅長飛行。克魯姆很確定，如果波瓦諾夫先生，他的教練看到預備隊裡有任何一個人能像哈利·波特這樣駕馭掃帚逡巡天際，一定會立即將他的名字寫進保加利亞隊的世界盃參賽名單。
威克多爾·克魯姆深深吸一口氣。他知道眼前自己所看到的，還不是哈利·波特飛行才能的極限：不僅因爲這是一段無拘無束的遊樂式飛行，同樣也因爲那把飛天掃帚並不是爲了哈利·波特而特製。黑髮綠眸的男孩要比自己輕巧得多，手掌也遠小於自己，天行者ⅵ代對他而言太過笨重，不利於那些懸停迴旋、高速變向的動作進行——
“哦，我的天！”克魯姆忍不住喊出聲來。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沒錯，空中的哈利·波特正在做一串連續翻滾！雖然在無對抗狀態下這動作本身並沒有特別高的難度，可是那樣靈活迅速又幹淨利落的動作，就是職業球員在日常訓練中能完成的也絕不算多！克魯姆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鼓掌和大聲叫好。“漂亮，太漂亮啦！”
“原來你在這裡，哈利！”
“飛得真棒，哈利！”
聽到有不屬於自己的聲音加入、匯聚成了合奏，克魯姆回過頭。果然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正穿過草坪，飛快向這邊奔跑過來。男孩長手長腳，只是一張圓臉顯得稚氣；女孩則留着一頭蓬鬆鬆的棕色長髮。
“嗨——”空中哈利·波特也注意到了兩人的到來，他停下了動作，用力揮舞一隻手臂以向他們示意。隨後，二年級格蘭芬多一按掃帚柄，頓時向地上的三人俯衝過來。而當他快要接近地面時，哈利猛地一拉掃帚柄，表演了一段即使在威克多爾·克魯姆看來也非常完美的貼地飛行。
“早上好！”哈利·波特最終從飛天掃帚上跳下來，快活地對兩位好友說道。因爲剛纔激烈的運動，他有點氣喘吁吁，但一雙綠得驚人的眼睛卻是閃閃發亮。哈利隨即轉向克魯姆，“天行者真是棒極了！感覺比光輪還要好得多！”
克魯姆伸手接過男孩遞回來的飛天掃帚。“畢竟光輪系列還是以滿足普通使用爲主，而天行者從ⅴ代開始就向着比賽專用型發展啦。”他說，“不過再好的飛天掃帚，都只有在出色的飛行者手中才能體現出價值——你飛得真是棒極了。”
得到職業選手的肯定，哈利·波特頓時心花怒放；不過本能地，一句“真的嗎？”還是脫口而出。克魯姆對此的回答是一個大大的微笑，外加肯定地點頭。
哈利這纔開心地笑起來，然後拉過兩位好友。“對了，我來介紹——這是赫敏，這是納威，他們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他又示意克魯姆，“而這是威克多爾——我相信你們一定早就認出他啦！”
“赫敏·格蘭傑。”棕色頭髮的格蘭芬多女巫立刻展現了基本的禮儀，向他伸出手去。
一絲驚訝在心中閃過，但隨即克魯姆對她綻放出一個比之前更加文雅有禮的微笑。他輕輕握住赫敏的手，從容地躬身，嘴脣湊近她的手背並在那上方薄薄地掠過：“威克多爾·克魯姆。很高興認識你，格蘭傑小姐。”
而相比赫敏的從容鎮定，納威的反應就完全符合通常克魯姆所遇到的狀況——當看到十六歲的少年面帶友好的微笑向自己伸出手來，納威下意識地瞪大雙眼、屏住呼吸：“唔哇，你，你是真的！克魯姆真的在和我握手……我簡直不敢相信！”
“你完全可以相信。”哈利在一旁笑眯眯地說。“不過納威，我以爲你不是羅恩那種狂熱的魁地奇球迷。”
“但我也是球迷！”納威急忙大聲地聲明，這讓其他三人都不禁又發出一陣歡笑。
他們站在一起，開始輕鬆自在地說笑。納威懷着激動的心情查看了克魯姆的飛天掃帚，不過謝絕了克魯姆“嘗試飛行”的建議：“哦，不！我真的不行——我的雙腳根本沒法離開地面！”赫敏則在再一次稱讚哈利飛行技巧之後，開始抱怨他今早居然一個人溜出城堡：“你知道到處找不到你，可把我和納威嚇了一跳！”
“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找阿爾法多……佩弗利爾教授說話！”哈利說，也猛然想起了自己跑到這裡來的最初目的。“哦，威克多爾，佩弗利爾教授是在你們的船上嗎？”
“佩弗利爾教授在船上有房間，就和格林德沃先生的房間緊挨着。昨晚他應該是在船上過的夜。不過，我不確定他現在是不是還在房間裡，因爲，”克魯姆頓一頓，露出了某種充滿興趣的微笑，“因爲佩弗利爾教授曾經告訴過我們，霍格沃茲的伙食一流；特別是早餐，不容錯過。”
哈利瞪大眼睛：“所以他現在可能已經去城堡了？”
“我不知道，哈利。雖然我起得也很早，但是佩弗利爾教授向來不會比任何一個學生更晚起牀。”克魯姆笑着說，“反正現在時間也差不多啦。不如我們再飛一圈，然後一起去早餐？”
“唔……好主意！”想了一想，哈利點頭。“不過，你能飛一個‘傑迪斯鐘擺大回環’，就像你在兩個月前對澳大利亞隊的時候做的那個嗎？報紙上說你做得棒極了，可是照片一點都不清晰！”
克魯姆愣了一下：“傑迪斯鐘擺大回環”，這可不是什麼簡單的、隨便就能做出來的動作。這個由本世紀60年代法國頭號魁地奇找球手傑迪斯發明的，利用頻繁曲折變向來迷惑、擺脫對手，正面觀察飛行路線好似鐘擺振盪運動軌跡的動作，幾乎已經是衡量找球手水平的試金石。它最大的難度在於因爲每一次“振盪”的時間基本一致，則隨着“鐘擺”的擺幅加大，飛行速度要不斷提升，轉折變向也一次比一次艱難；而最後迴環起始時的高度、角度、速度都對動作的完成有直接影響。克魯姆在兩個月前的世界盃預選賽中，利用這個動作成功地擺脫了澳大利亞隊的五名隊員，並在大回環即將完成之際，藉助衝力直撲金色飛賊，從而爲保加利亞奪得了最終的勝利。這樣的戰局當然值得記者們大書特書，只是克魯姆深深知道，自己更多是機緣巧合的運氣，而不是出於刻意才使出了這一招。
但是此刻，兩張寫滿了“拜託”字樣的格蘭芬多二年級的面孔湊到了自己的鼻尖底下，而一旁棕色頭髮的小女巫眼睛裡也閃爍出好奇和期待的光芒。十六歲的少年揉一揉鼻樑，終於下定了決心：“好……好吧！”
“哦耶！”“萬歲！”男孩們一起叫了起來。他們和赫敏一齊退後兩步，在微微傾側的斜坡草坪上坐下來，睜大眼睛等待表演的開始。
威克多爾·克魯姆深吸一口氣，跨上飛天掃帚。他在頭腦裡再次預想了整個動作——當然，在非對抗狀態“鐘擺大回環”的難度要小得多，但他還是要仔細再仔細。因此在升上天空後，他先慢慢地盤旋了幾圈，感受輕風和朝陽，然後纔開始驅動掃帚——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哈利和納威計算着折返的次數，他們的眼睛緊緊追逐着空中少年的身影。“……九次、十次、十一次——差不多了……哦！拋出去了！迴環、迴環，快！——快轉向！貼地貼地貼地！哦梅林，這真驚險！”
男孩們一陣大呼小叫，最後爲成功完成動作的克魯姆拼命鼓掌。赫敏則是終於鬆開了緊握的拳頭，重重地吐一口氣，而後微笑起來，跟着哈利和納威跑向正慢慢滑行過來的克魯姆。
“太棒了！”
“克魯姆你真是天才！”
被真誠熱情的聲聲讚美包圍，濃黑眉毛的少年露出愉快的笑臉。只是，他剛要開口與他們說些什麼，身後一個絲滑甜膩的聲音突然傳來。
“威克多爾，你當然非常棒。但是我希望你的天才不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展現。”
四個學生聞聲轉過頭，只見一頭短短銀髮的德姆斯特朗校長，伊戈爾·卡卡洛夫教授正沿着斜坡走過來。他今天穿了一件深靛青色的長袍，領口、袖口依然綴着厚實的銀灰色皮毛。他身後不遠處跟着幾個學生，他們的長袍領口和袖口同樣都飾有皮毛——霍格沃茲的學生都猜測，這應該就是德姆斯特朗的校服特色。
卡卡洛夫走到四人面前，停下來。
“這樣的動作非常精彩，值得成千上萬的人來觀看和喝彩——而面對區區三個……年輕的英國觀衆，這真是一次，呃，一次浪費式的演出。”
不得不說，他的這一番話讓四個年輕人都很不舒服：克魯姆是爲這種言語的失禮感到尷尬，哈利、赫敏、納威則是因爲他語氣中顯而易見的輕蔑感到氣憤。儘管從卡卡洛夫的身份地位角度，三個霍格沃茲低年級學生的確沒什麼大不了的，但這種態度仍然刺激了三人組。秉承了格蘭芬多的直截了當，哈利和納威擡起頭，對卡卡洛夫不滿地瞪眼。
如此毫不掩飾的情緒卡卡洛夫當然不會接收不到。然而他對男孩們的不滿毫無負擔。不過，卡卡洛夫倒是對他們的大膽好奇起來——畢竟，他是德姆斯特朗的校長，昨天的歡迎晚宴上霍格沃茲的學生應該都認識了他。
於是他帶着幾分漫不經心，擡頭向格蘭芬多二年級們看去。他的目光在赫敏和納威的臉上簡單停頓，最後，掃向了哈利·波特。
頓時，卡卡洛夫完全呆住了。他把腦袋重新轉向哈利，死死地盯住他，彷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幾個跟在校長身後的德姆斯特朗學生也都停住腳步。卡卡洛夫的目光慢慢地移到哈利臉上，盯住了那道傷疤。
“沒錯，那就是哈利·波特。”又一個聲音傳來，平穩、沉靜、有力，打破了不自然的寂靜。
卡卡洛夫猛地轉過身。蓋勒特·格林德沃站在那裡，無紋飾的素銀手杖點在身側。一雙藍色的眼睛好像陽光下平靜的大海，他靜靜看着卡卡洛夫。
哈利看到卡卡洛夫的臉突然變得煞白，露出一種驚惶、畏懼的表情。
格林德沃開口了：“除非你有話要對波特先生說，卡卡洛夫，不然就趕緊往前走。你們把道路都堵住了，而學生們需要到城堡去吃早餐。”
說着，他示意一下週圍。果然，在格林德沃身後跟隨着許多學生，他們都好奇地看着這邊，有幾個還踮起了腳尖。但是哈利注意到，他們都站在距離蓋勒特·格林德沃身後至少兩米遠的地方；一個深褐色頭髮、淺藍眼睛的英俊少年平舉起左臂，攔住了他的同學們。
“很抱歉，格林德沃先生。”卡卡洛夫說。他向金髮藍眸的年長者鞠了一個躬，隨後轉身，遠遠地繞過格林德沃……返回到德姆斯特朗的大船上去了！
哈利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目送卡卡洛夫的背影。而德姆斯特朗的學生好像也爲眼前的情景感到意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彼此交換目光。就在此時，蓋勒特·格林德沃輕咳一聲，邁步走到了格蘭芬多二年級們的面前。
“哈利·波特？”他對黑髮綠眸的男孩露出友善的微笑，“我是蓋勒特·格林德沃。”
哈利擡起頭，祖母綠的眼眸大膽地和金髮長者對視：“是的，格林德沃先生，我認識你。阿爾法多……佩弗利爾教授對我說起過。”
“哦，是嗎？那非常好，因爲他也經常對我說起你。”蓋勒特·格林德沃微笑點頭，“你和他長得真是相像，而且，都叫哈利。唔，我可以叫你‘哈利’嗎？”
金髮長者的親切隨和，讓十二歲的男孩輕鬆地揮去因爲之前一幕而產生的緊張。“當然，先生。”
“你也可以叫我‘蓋勒特’，如果願意的話。”蓋勒特·格林德沃微笑着，“你用過早餐了嗎，哈利？”
“還沒有，蓋勒特先生。”哈利看一眼旁邊的克魯姆，又補充道，“我習慣在晨跑後吃早餐。今天是和威克多爾一起練習了一會兒飛行。”
格林德沃的目光轉向克魯姆。少年立刻恭敬地回答：“是的，先生。我已經練習完畢，這就回去放好器具，然後吃早餐。”
金髮長者點一點頭。他隨即轉過眼，對哈利·波特說：“我正要去霍格沃茲的餐廳，哈利。你和你的這兩位同學能爲我引路嗎？”說着，他向哈利伸出空着的右手。
男孩猶豫了一下，但那雙藍眸裡充滿溫和、鼓勵的目光讓他握住了蓋勒特·格林德沃的手——在肌膚接觸的瞬間，他感到了一陣極其輕微的、奇怪的顫慄躥過全身。哈利·波特擡起頭，對上金髮長者如祖父般慈愛的笑容。
“謝謝你，哈利。”蓋勒特·格林德沃輕聲說。他隨即側轉過身——右手依然握着哈利，藍色眼睛裡沉靜而銳利的目光在德姆斯特朗的學生們身上緩緩掃過。“我想我對你們說過，要儘快適應新的環境，認識新的朋友、同學、老師。適應飲食是適應新環境的第一步，而餐廳同樣是最頻繁交流的公共場所。所以，通常情況下，我會在霍格沃茲城堡用三餐。我希望你們也能在城堡用餐，每天兩次，而至少一次讓我看到你們。”
德姆斯特朗的學生應答整齊：“是的，先生！”
蓋勒特·格林德沃露出滿意的笑容。他向學生們讚許地點一點頭，然後牽着哈利·波特的手開始向城堡走去；而在轉身邁步的同時，他用手杖示意海因裡希·拉姆施泰因近前到身邊。
“這是海因裡希。”當褐色頭髮的少年趕上時蓋勒特·格林德沃對哈利·波特慢悠悠地說道。“海因裡希也飛得很好。事實上，他做什麼都很出色。不知道阿爾法多是不是也跟你提起過，他向來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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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1日，星期四，晴。籠罩蘇格蘭高地羣山和湖面的薄霧隨着清晨的和風散盡，當布斯巴頓的師生們收拾整齊，從停放在禁林旁邊，距離海格小屋兩百碼左右地方的那輛粉藍色馬車裡走出來的時候，看到就是這樣一副情景——
在一大羣德姆斯特朗學生之前，蓋勒特·格林德沃握着哈利·波特的手，由格蘭芬多二年級學生帶領着，笑盈盈地穿過如茵的草坪，走向霍格沃茲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