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宗沒念叨過久,三郎佐就傳回了消息,短短几個字“一切順利”。吉宗捏着紙條,有點兒能體會她服役期間,給家裡寫的信,爲什麼總惹來父兄們的不滿。永遠的六個字,倆標點“一切安好,勿掛。”。那時候,哪裡會考慮收信人的心情,只是把自己的情況說明白了而已。可是,到底事情順利麼,遇到了什麼問題,有無傷亡,進展到什麼程度,遇到的困難都是怎麼解決的。
想到這裡,吉宗急令自己打住。她這是怎麼了,何時變得如此婆媽?三郎佐不過離開了一個月而已,吉宗往椅子上一仰,捏了捏眉心。再放任思緒發散,她就該想三郎佐有無風餐露宿,吃住都如何解決了。這時候,她才猛然想到,在男人少成這樣的時代,放任一個男子出去行商,有太多不便之處了。
薩摩芋育種成功,已經大面積的栽了下去。當然,種子是免費的,還有一定的優惠政策,即便如此,還是頂着很大的壓力。不是說這個時代的人都很重視階級麼?她還記得第一次出門看到的所謂農民請願帶給她的震撼。可是,真的推廣新作物,卻困難重重,讓她見識了什麼是農民的淳樸和狡猾。也是,畢竟是切身利益,於她無非是賠還是賺,於農民,卻是生存問題。
薩摩藩,島津繼豐聽藩士上報,紀伊藩和加賀藩都開始大面積播種薩摩芋,當然還有佐賀藩。島津繼豐不太優雅的歪靠着木迎枕,玩兒着手裡的小刀,“哚”的一聲,刀子釘在了面前的矮几上,她拔起來,再拋出去,又是“哚”的一聲。菲薄的刀翼輕輕晃動,刀身插|入木頭的聲音,讓低下回報的人瑟瑟發抖。
島津繼豐重複着這個動作,心裡在想,佐賀藩一是面積小,二是崛田正良此人,可以看做前田綱紀的附庸,不足爲慮。她真正關心的是,這事兒到底是紀伊殿牽的頭,還是前田綱紀那個老狐狸。其中,最壞的考量,就是紀伊藩和加賀藩已經聯手了。當然,至於薩摩芋什麼的,她並不關心。身爲武士,這種和土地打交道的事情,太有份。所以,她纔會斬殺了屢屢向她推薦薩摩芋的鹿兒島藩士,這是對她的判斷力和身份的最大質疑。
“紀伊藩最近的動作比較大,推行了新政,還派人前往長崎。”藩士強令自己不去看那把晃動的匕首,繼續提供信息,供主上分析。她們都知道,島津繼豐不喜歡別人替她下定論,她喜歡自己琢磨得出結果。喜歡替她分析和下結論的人,基本都已經死了。
島津繼豐玩兒刀子的手頓了下“這德川吉宗莫不是真像外面所傳的,窮瘋了!又是開放山林漁場,又是推廣新作物,現在居然還想沾貿易。”
那名藩士偷偷看看島津繼豐的臉色,剛想說明一下吉宗的新政,結果後者輕蔑的笑了笑
“我也差點兒被她騙過去,她估計是想在將軍面前博個好彩頭,小小年紀,心思倒是挺重。”
島津繼豐的話一出,藩士趕緊把吉宗可能是想充盈庫銀,脫貧致富的話生生憋了回去。
迎合道“若真是如此,那吉宗豈不是癡傻的厲害。將軍剛上任,也是大展拳腳的時候。她這麼冒尖,不怕被將軍忌憚。”
島津繼豐搖搖頭,爲屬下解惑道“她可能企圖很大,將軍這般年紀,孩子卻年幼,其中變故很多。說不得會考慮從御三家中選一繼位,吉宗如果現在有份兒好看的政績,倒是爲她幾分不少。”
藩士恍然大悟,還是主上眼光長遠。遠在紀伊的吉宗打了倆噴嚏,不知道被人惦記了。島津繼豐倒是高看她了,吉宗現在想的,就是怎麼用庫銀填滿空空的庫房,繼位這種事兒,根本不在她現在的考慮範圍內。
藩士看看島津繼豐因爲想明白了其中關節,而放鬆了的表情,心裡緊了緊,想想事關重大,還是硬着頭皮道
“最近西邊沿海,有異動,不知和紀伊有無關係。”
她把最近的異動和紀伊聯繫在一起是很有根源的,那是因爲,吉宗關心貿易。吉宗往長崎派了人,那是因爲長崎目前是幕府對外公開的唯一港口。
但是,實際情況並非如此。各藩不允許通商的情況下,薩摩藩如何縱橫,佔了大半個九州呢?
走私!小到針頭線腦,大到軍火人丁。薩摩藩地理位置惡劣的情況下,還能如此兵強馬壯,不是靠藩主發展農業,而是靠着走私!薩摩藩和琉球比鄰,是和天朝通商的另一條渠道。此島雖小,卻是兵家必爭之地,誰也不喜歡自家門口杵着別人家的領土。琉球是哪裡?吉宗看到這個島的時候,不禁在心底罵了一句。琉球,就是現代的釣魚島。
薩摩藩能有如今光景,這是最主要的資金來源。她們不僅自己走私,別人要從這條線走私,她們還收過路費。所謂雁過拔毛,不管來往都要收,這麼重的利抽下來,和長崎也無甚區別。大藩走了長崎,小走私販沒有利益可圖,也就都歇了心思。這條貿易線,也就真的成了薩摩藩一家之物。試問,誰敢和這麼一個武力重藩叫板?
島津繼豐淡淡的掃了藩士一眼,後者渾身的漢毛都立了起來。
“你最近是不是太閒了,沒事兒的話,去看看尾張和加賀。一個紀伊,十五歲的女娃娃,能掀起什麼大浪?她莫不是還想黑白通吃,從我這兒借道不成!她拎不清,她手下的藩士也拎不清麼?即便她下了這個命令,誰敢執行!”藩士蔫兒蔫兒的低下了頭。
三郎佐覺得鼻頭一陣癢癢,強忍住了打噴嚏的,眼淚都逼了出來。眨眨眼,看看盯了許多天的警戒線,嘴角微微挑起。他又想起了吉宗臨行前的話“師夷長技”,若想致富,最快的方法,當然是抄襲別人的成功經驗。試問現在的島國,誰最富?加賀和薩摩。這兩個外樣大名,最是強盛,加賀是世代積累的財富。那薩摩呢?走私!
高風險伴着高利潤,並非別家不知道這條財路,實在是狠不下心做。各藩藩主都是自己吃飽了哪裡管別個死活,吉宗想得是脫貧致富,帶領大家走上富裕的道路。所圖者大,就不得不兵行險招了。吉宗的致富計劃中,不,是新政,其中就有走私這一條。
她給三郎佐的任務,就是在各藩之間,踩出一條路來!
拜現在的階級觀念和軍役規定,只要你敢想,這條路,付出的代價其實並不太大。可是,帶來的利益卻是很可觀的。別家爲什麼不做?有兵權的大藩,沒有幾家!即使有,例如薩摩藩,他們雖然也會走私,但是,她們只是把控,卻並非用兵力實施走私。而吉宗想到了,又有這個實力,付出的代價又很小。相當於佔了信息發達的光,她想到了這個賺錢辦法,別人沒想到或者想到了沒實力做。反正,她做來,易如反掌。她手裡是武裝力量,別個藩,在她面前,像光屁股的小娃娃。尾張不在此列,但那不是隔得遠麼!
三郎佐此行在其他藩基本是平淌。繞過各藩和幕府的關卡,可以走的路,太多太多了。巨勢家能做大,也是在德川光貞的默許下涉了黑。所以說,這種有官方背景的涉黑勢力,那是禁都禁不住啊。吉宗看到母親埋下的線,再一次感嘆,她娘不會也是穿越來的前輩吧?
可是,薩摩藩把控的通往境外的這條線,卻是此行的硬骨頭三郎佐帶着人守了好幾天了,基本摸清了路線。好在薩摩藩耗費在此的兵力並不算重,想也知道,這是薩摩藩境內,誰敢在老虎嘴巴里取肉。也正是這種自大的心態,讓吉宗敢於鑽這個空子。三郎佐只要和來走私的人接上頭,就勝利完成任務了。畢竟,薩摩藩抽的利太狠了。賣家買家只要略鬆鬆手,紀伊一家的貨,還是吞吐自如的。三郎佐連運送路線都有,當然,這也是幾輩子的積累。
想到這兒,三郎佐在夜色的掩護下,任自己流露出了苦澀的笑容。“師夷長技”,他看到這四個字的時候,心都覺得疼了。他問吉宗,可知道“夷”指的是什麼?吉宗也是此時,才知道所謂的將軍,全稱都是“徵夷大將軍”,這個“夷”指的就是蝦夷,是島國的原住民。吉宗忽然就想到了印第安人,歷史爲什麼如此相似?她再次苦笑,佔了人家的地,還要把人趕出去。這怎是簡單的“霸道”兩個字,能涵蓋的。
三郎佐驚訝于吉宗的想法,一是喜,吉宗對蝦夷的接受力不錯,更不用說她骨子裡對自由的那種渴望,還有平等的觀念,都深深震撼了他;二是悲,原來,她對自己的身世並不7解。那麼,可想而知,自己的身世,她並不知道。這種冰火兩重天的感覺,讓三郎佐的初戀之路又艱險了幾分。作者有話要說:咳咳,努力更新,最近有點兒懶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