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宗回到紀伊殿的時候,於須磨已經睡下了,連日來舟車勞頓。吉宗簡單梳洗過,輕輕鑽進於須磨身邊替她留的被子裡。被子用薰香爐子薰過,因爲知道她不喜歡薰香,只是蒸熱了而沒有其他味道。吉宗還是喜歡陽光曬過後的被子,暖融融的有種特別的味道。從寒冷的外面歸來,有烘得暖融融的被子也不錯。看着於須磨規整的睡姿,吉宗覺得連日的疲勞涌了上來。什麼將軍、家務事、財政問題、阿袖,她都來不及想,眼皮就沉沉的合上了。合着於須磨的呼吸,甚至連夢都沒有做,就一覺到了天亮。
一夜無夢,吉宗睜開眼的時候,覺得身上特別輕快,頭腦也很清醒。她爬起來,取了擺在牀榻旁邊供她洗漱換洗的物件和衣服。在院子裡洗漱,這幾乎成了她的習慣,前世集體生活養成的,這一世在天守閣還有長屋都是如此。腳踩地,頭頂天,空氣自由流動,她身在其中,覺得安穩踏實。換上乾淨的衣服,散了頭髮,用手通了通,這頭髮太長太多了,好在還算順滑不用特別打理。否則的話,不管誰勸,她也得絞了。
於須磨和真宮理分別從兩個方向來,每人身後都有個端早餐的,就這麼在遊廊上碰上了。兩個人目光一接觸,馬上又彈開,一側臉就都看到了院子裡的吉宗。陽光暖融融的灑在院子裡,有花香有鳥鳴,吉宗光着腳,雪白的足,鮮紅的衣衫,烏黑的發瀑布一樣披散着,吉宗歪着頭,把頭髮偏在一側用手梳理着。
於須磨心裡重重一跳,真宮理抿了一下脣,收回了視線,下意識的擡起了下巴,不太明顯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這要是平時,在於須磨院子裡,他就過去幫吉宗了,吉宗不擅長打理頭髮和衣衫,總是嫌麻煩。只是,於須磨看了眼真宮理,他在這兒,自己還真不好直接過去。只得也站在那兒,靜候着,眼角又被那把頭髮抓住了,絲絲縷縷的像拴在他的心上,每動一下都扯着他的心。
吉宗用手攏了攏大致順了的頭髮,束在頭頂,她聽到有人來了,就轉身去看。雙手在頭頂攏着頭髮,嘴裡叼着的頭繩,差點兒因爲驚訝一張嘴掉在地上。她下意識的掃了眼真宮理和於須磨端來的早餐,心想,古人幹嘛都愛三妻四妾,這吃個飯都得消化不良。她只得故作鎮定的用左手抓着頭髮,右手從嘴裡拿過頭繩來,一圈圈纏繞。做這件事的時候,也給了她足夠的時間思考消化眼前的場景。
吉宗赤着腳上了遊廊,站在兩人中間。真宮理和於須磨都對着她微微鞠躬,兩個人看到她光裸的腳,眉頭都皺了一下。真宮理心想真是粗鄙,於須磨心想這人怎麼就這麼愛光腳也不怕着涼。
“請大人用早餐。”真宮理恭敬的垂首,吉宗看了看想張嘴又把話吞回去的於須磨。
“你們倆都吃過了麼?”她的話讓兩人一愣,都搖了搖頭,誰也不傻,領導還沒用餐,這時候,吃過也得說沒吃。
“那一起用些吧。”轉身進了往茶室去了。她就喜歡茶室,半敞開的建築,能直接看到院子裡那口自來井,咔嗒咔嗒的,讓她心靜。真宮理和於須磨在她背後,又對了一眼。於須磨微微鞠躬,把真宮理讓在了前面,自己落後半步緊隨其後。真宮理扯了扯衣袍,劃了個優美的弧度,擡着下巴走了。於須磨在心裡嘆了口氣,恭謹的跟在後面。阿綢阿緞趾高氣揚的跟着,樹和洋平只得給二人讓路。
吉宗坐主位,真宮理在左,於須磨在右,又是品字形。於須磨和真宮理後面都綴着倆服侍的,在這點上,其實於須磨和真宮理很類似。世家出身,受過良好的教育,姿態禮儀如出一轍。細分的話,真宮理身上有皇室威嚴的底蘊,於須磨有大家的沉穩內斂。這個比較也只是在吉宗腦子裡一過,她低下頭看了看眼前的兩盤早餐,心裡嘆了口氣。心裡有些後悔合在一起用餐,想各處都好,那就是各處都不好,難免顧此失彼。
只是,稍後三人還要入御城覲見,這種尷尬的氣氛如果不緩解,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們內部有問題。別人家怎麼樣她不知道,反正,她想日子總是要過的,還是先講明白了好。
吉宗從於須磨替她準備的早餐裡,取了一碟蘿蔔,這道菜在長屋的時候,就總吃,吉宗愛它爽脆。
“你嚐嚐這個,很是清爽,就着粥吃最香。”她拿着碟子往真宮理那送了送,阿綢機靈的接了過去,放在了真宮理的矮几上。真宮理垂着頭偷偷掃了眼吉宗,倒是夾了一筷子送進了嘴裡。有了昨天的尷尬,他早晨還能主動過來已經不容易了。
吉宗看他吃了,點點頭,又從面前取了真宮理準備的一碟味增烤魚,往於須磨那裡送了送。洋平也接了過去,放到了於須磨面前。於須磨忽然笑了一下,吉宗臉微紅,輕輕咳了咳,清清嗓子說“我看這道菜做得細緻,你也嚐嚐。”
於須磨也夾了筷子送進嘴裡,他知道吉宗不愛吃魚,特別是早晨,雖然她從來不說,如果有也會吃。吉宗也是知道被於須磨抓住了,把自己不愛吃的讓於須磨幫着解決,有些不好意思。於須磨卻覺得,這魚烤的極好,微微發甜,一直甜到心裡。兩個人目光一碰,有種分享小秘密的甜蜜。
好在真宮理低頭吃飯沒看到,可他身後的阿綢阿緞看到了,洋平得意的挑挑眉,樹輕輕扯扯他袖子,對面的阿綢阿緞臉色有些不好看。
“大家現在都是在一條船上,最好是能同舟共濟。我也不要求那些表面的和諧,只求大家本着共同的利益,不要相互踩踏。”吉宗端着碗,看看左右,輕聲說。她不是個擅長處理這種情況的人,誰三妻四妾過啊?可是,只能學着去做了,她想的簡單,道理講明白了,說清楚了,大家都如此就行了。
真宮理的筷子在半空停了一會兒,知道這是吉宗的底線了,這於須磨,她是真的有心維護。只覺得嘴裡的蘿蔔又苦又酸,但因爲用餐禮儀,也只能吞下。又端起味增湯來喝了一口,他才用帕子擦擦嘴,恭敬的彎彎身,表示聽到了,於須磨也對着吉宗和真宮理微微鞠躬。
“吃吧,一會兒還要去覲見將軍和御臺所。”吉宗端起碗,也覺得有些食之無味,以後,還是避免這種有些尷尬的場面吧。
晌午,將軍大人和御臺所大人共同接見他們時,三人之間有些尷尬彆扭的氣氛仍沒有散去。吉宗本來是想消散這股氣氛,沒想到適得其反,真宮理和於須磨是更尷尬了。真宮理有些僵硬,於須磨也愈發恭謹。這不是吉宗想看到的,只是,也並非一日能改變的。座上兩位都是人精,又哪裡看不出來,只是,誰家沒本難唸的經?
“呵呵,我看,紀伊殿是最值得女人羨慕的。看看身邊這兩位。”御臺所近衛熙真是個調節氣氛的高手。不過,他的話也不假。吉宗一身墨綠常服不說,真宮理着水藍,於須磨穿淡紫,一個貴氣一個儒雅,相貌都是堂堂,兩個人在一起,倒是讓人有種滿室生香的錯覺。
“年輕真好啊,是不是,將軍大人?”近衛熙轉向將軍,笑着問。
家宣點點頭“早就聽說大久保家的公子氣質才學出衆,今日一見果然如此。熙,見了真宮理,我竟想起咱們剛成親那會兒,你也是這般樣貌這般風采。”
“將軍大人比拿我打趣,我的樣貌哪比得上理,年輕真好啊,看着他們,才覺得自己老了。”
家宣竟不避諱他們,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近衛熙放在膝蓋上的手,兩個人相視一笑,自有種老夫老妻的默契。
“將軍謬讚了。”真宮理低身行禮,於須磨也跟着行禮。
“吉宗,你身上的傷可好些了?”將軍大人關心的問,下意識的看了眼吉宗的腿。這時候才決出吉宗送豬腿的妙處,傷在哪兒了,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呵呵,你們聊着,我帶他們倆到大奧轉轉去。中午別急着走,將軍再窮,飯還是要留你們吃的。”近衛熙知道家宣有事要和吉宗說,招手示意真宮理和於須磨跟他走。吉宗聽聽這話,眉頭微微一挑,這是話裡有話啊。不是黑了三井家一筆敬獻金麼,怎麼又哭上窮了。心裡想,面上卻也沒露。
“還沒謝謝御臺所大人對真宮理的照顧,梅初次進宮,如果做錯了什麼還請勿怪。”
近衛熙因爲吉宗的話頓了頓,女子很少對男子如此客氣,即使他是御臺所,但也有很多朝堂上的人和事會忽略他。吉宗倒是女子中有胸懷的,只是,短短一句客套話,真宮理和於須磨在她心裡的地位就分了高下。娶了大半年的正室,還是連名帶姓的稱呼,側室卻是喚的乳名。
只能說,吉宗還是太嫩了,而且,這種微末之處才最見真章。
真宮理心裡冷哼,自己在這御城獨自周旋了這麼長時間,也沒見她問過。今兒,於須磨來了,她倒出言相幫,怕自己欺負他不成。於須磨心裡一暖,從小家裡教導嚴格,禮儀自是過硬,可是貴在吉宗有心了。
御臺所走在前面,招來騰波,低聲囑咐道“替我喊竹來陪陪客吧。”他這麼吩咐倒是有些私心,平時只真宮理來,自然怎麼接待都可,兩人畢竟掛着親,現在於須磨也來了,倒要找個陪客了。並非於須磨的身份特別貴重,只是,她母親也是老中,正得用。而且,真宮理和於須磨都在這兒,就代表了紀伊的體面。再加上,他還有話想對真宮理說,有個陪客,自己也能j□j。
騰波眼珠子軲轆一轉,其實要說陪客,御袋大人喜世更合適,一正一側真好。可是,他還沒傻到去提醒主子。這大奧之中,本來就沒有什麼和平可言,都是此長彼消,擡了喜世就壓了主子。
他趕緊領命去了,能看看竹君也不錯,可惜他已經訂婚了,不然,什麼前將軍的養子,空有個身份罷了。落在自己手裡,也得小意奉承,可惜,訂婚那就是有主了,主子好像也有意擡舉他給他體面,自己也就只能歇了這份兒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惡趣味,三人齊聚會是什麼樣呢?
有沒有人和我有一樣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