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等着看島津繼豐出醜,卻沒料到親王急匆匆的從大廣間衝了出來。竹當然沒有和她說過自己和島津繼豐之間的事,他又不是瘋了。但看親王的臉色,就知道她沒佔着便宜。竹回身就往大奧走,能在大奧、表奧、中奧之間如此自有穿梭的,也就竹一人。御臺所出大奧受約束,將軍入大奧有約束,反倒都不如竹自由。這也是有棲川宮正仁親王相中竹的原因,他在御城行走方便,只要不涉及絕密信息的地方,他都能進出。
竹接觸不到絕密信息,但這世間有人的地方就沒有秘密可言。更何況,有些時候,一個片段看不出什麼,但許多片段拼湊在一起,就離事實真相不遠了。竹就像旁觀者,遊走在御城,他看似狂傲,但也不輕易侵犯他人利益。所以,在他撞破了許多好事,又壞了人很多好事的同時,他也掌握着許多人的秘密。他懂得大奧的規則,所以,大家反而沒有要置他於死地的心。就像是默認了他是圈內人一樣,之間又沒有利益衝突,竹竟然全須全尾的活到了現在。甚至,現在新將軍登位了,他反而更自由了。
就像現在,將軍在前面忙着接待特使,大奧裡面也忙得不可開交。
中奧和大奧相連接的地方,也是捷徑,就是御玲廊,但也因爲離得太近,所以常年上鎖,只有將軍入大奧參加晨拜會的時候纔會開啓。當然,竹也不必出御城再走偏門,捷徑還是很多的。他走了廣敷門,這裡是大奧總管和專門負責內務的老中議事的地方,也是安保部門。平常這個地方應該有人守候,竹走了一條遊廊,還是沒遇到人,看看高掛的日頭,竹撇撇嘴,把木屐踢掉,提在了手裡。
當有曖昧壓抑的聲音傳到他耳朵裡的時候,他一點兒都不驚訝,他只是好奇,爲什麼入大奧的第一節課,要學習的都是走路無聲無息,說話輕聲漫語,連打掃除塵都不能有擊打聲。因爲寧靜,所以小隔間裡傳出來的聲音顯得更明顯。竹都不用特意偷窺,只是大大方方的路過,就把裡面的畫面盡收眼底。
半卷的竹簾,交疊的身影,一條專屬女子穿着在裙下的褲子扔在地上,背景看上去還算整齊。位於下位的男子,華麗的禮服像六月裡盛開的花朵,層層綻放,修長的腿,柔軟的腰肢。兩個人行事倉促,女子沒有除衣,男子連足袋都沒來得及脫。竹看不清男子的臉,但這不重要,能穿着御袋大人的禮服,並且被側用人間部詮房壓在身下,即使不是御袋大人本人,說出去也沒人信。
竹不明白的是,在這大奧之中,御袋大人已經有了最好的武器和後臺,他爲什麼還是選擇委身於那個歌舞伎出身的間部詮房。難道真是愛憐她的美色不成?他不會天真的以爲,一個男人用身體就能套牢女人吧?女人更在意的,是子嗣的延續。而且,即使外面男人再稀罕,這大奧之中,這權利中心,是從來不缺男人的。
繪島守在不遠處,看到竹,臉色一變,但也只是恭敬的行禮,就讓他過去了。御袋大人和間部詮房交好,這在大奧根本不是什麼秘密,御臺所大人也知道,但他都不在意,誰又在意呢。更何況,大奧之中,本來就沒有什麼秘密。這種看似最致命的事情,反而出奇的安全,爲什麼?因爲無心的人不在乎,有心的人,在等待最有利的時機使出這個殺手鐗。
這位御袋大人,太目中無人恃寵而驕了。
竹從廣敷,又往裡走,進入了御殿區,這裡住着有身份的人,只是這裡也傳出了聲響,聽着比廣敷區裡的還讓人難以忍受。撕心裂肺的聲音被什麼悶住了,聽着讓人憋得慌,竹最不待見的,就是御臺所身邊的這個騰波。應該是加賀藩前田家敬獻的一位美人,十六歲的年紀,今兒卻被人j□j了。想想,將軍纔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人,她還沒享用呢,就被她護院的狗給舔了。有時候,竹都惡意的猜測,騰波如此做,是不是得到了御臺所大人的授意。管你是敬獻還是從底下爬上來,是商人之子還是天潢貴胄,進了大奧,想上將軍的牀,先得給騰波點兒甜頭。
看看各個房間緊閉的房門,這些閉門不出的人,都是同謀!聽那淒厲的聲音,也不知道這位美人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其實,也沒什麼區別。即使他不願意,很憤怒,很快的,現實也會讓他冷靜下來。繼而學着去用身體換取更多的利益,竹覺得,大奧,讓人成長,脫胎換骨。
竹晃着步子往自己的“御三之間”走去,途中,竟然遇到了一個御半下打扮的人。那人見了竹,恭敬的跪趴在地上,等竹過去。竹看了看那人從容的姿態,想讓他別往前走,免得撞破某人好事的話也吞了回去。看身形實在不錯,應該是個美人,也許人家是奔前程去的呢,自己又何必多此一舉,壞人好事。
他擡腿走了兩步,想起了在茶屋和島津繼豐不太愉快的那次經歷。難得升起份物傷其類的憐憫心,對着空氣說“你若是有心去奔前程,也不必非要選這個時候,來日方長。”步子不曾停頓,就遠去了。
直到竹從遊廊消失,跪伏在地上的人才擡起頭,臉上沒有一絲惶恐難堪,反而有一絲興味在眼中閃爍。
前面,因爲特使無心用餐,慶祝宴也就不歡而散了,這也是親王大人能想出的最好的折騰人的方式。御臺所大人隨着將軍,在特使大人離席後,相繼離去。不知道是飲多了酒還是有些不專心,御臺所邁下略高的臺子時,踉蹌了一下。好在被守在旁邊的島津繼豐扶住,才免於出醜。御臺所對着島津繼豐微微點頭“這次辛苦大人了,宴會辦得很成功。”
“幸不辱命。”島津繼豐收回扶着御臺所的手,鞠躬致意。御臺所帶着激賞的神色點點頭,跟着將軍走了。
吉宗也簡單跟大廣間裡的人告辭後,領着阿圓走了。
“主子,您爲什麼不和島津繼豐談‘薩摩芋’的事兒?”
“本來想談的,但我估計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辦,以後再說吧。”
“嗯?主子怎麼知道她有事兒?我看她氣定神閒的,把那個有棲川宮正仁親王弄得飯都沒心思吃了,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阿圓對這種察言觀色的事情很精道,但是吉宗知道的事兒她卻沒看出來,讓她有些不服氣。
吉宗招招手,示意阿圓上前,後者趕緊帖耳“剛剛,御臺所大人塞了張紙條給島津繼豐。”
阿圓睜大了眼睛,用手遮着嘴,驚訝的看着平靜的吉宗。然後,是興奮的踱步,還有沒有親眼目睹的惋惜。
看看逐漸退席的人,阿圓還是沒忍住,湊近吉宗耳邊,偷偷說“哪天咱們偷溜出去,我帶你去聽‘狂歌’!裡面淨是編排大奧和老中秘史的。”
“是說書麼?講故事那樣?”吉宗感興趣的問,她雖然來過江戶幾次,卻沒見過。
阿圓恨鐵不成鋼的跺跺腳“您說的那是‘淨琉璃’,‘狂歌’可比那個有意思多了,就是幾個人鬥嘴,說的段子都可樂呢。”
好嘛,敢情這個時代還有相聲!吉宗忽然有些期待了。
那廂,將軍有事和御臺所商量,也就跟着回了大奧,因爲不是晨拜會時間,她索性應近衛熙之邀,從廣敷進入。平日匆忙,也顧不上打量,今兒從廣敷門入,別有一番風光。
路過的時候,一間房裡傳出聲音,將軍制止其他人的通報,輕輕帖了上去。
“殿下此次生病,多虧御臺所大人請奧醫照顧,實在無以爲報。所以想託您替我尋些不違制的東西,敬獻給大人。騰波大人倒是知道大人喜好,而且也和您工作相交,更方便些。但我還是覺得如此這般,御臺所大人知道了,定會不受,反而不美了。”
“御袋大人多慮了,御臺所大人這也是職責所在,衆所周知,大人就是這樣一位盡職盡責的人。只是你若真有此意,在下還是樂意替您奔波的,不說您的身份,就單論咱們倆的交情,也是應當的。”
將軍聽到這兒,一擡腿邁了進去。房間被中間的垂下來的竹簾子一分爲二,裡面坐着御袋大人和他的親隨,外面跪着間部詮房。將軍滿意的點點頭,嘴上卻說“你們二人也是相熟,何必還掛個簾子,本將軍信不過誰,也不能信不過你們二人。”
間部詮房對着將軍綻露笑容,滿臉的崇敬“將軍大人的一切都應該受到尊重,哪怕是院子裡的花草,受到了將軍大人的稱讚,都要有專門的人格外照顧纔是。更何況是讓將軍產子的御袋大人。”
將軍聽了這話,覺得格外熨帖。御袋大人也從簾子裡走了出來,還用扇子遮着臉,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精緻的妝容,對着將軍微微鞠躬,望向將軍的眼裡,無限嬌羞和喜悅。將軍牽起他的手,輕輕拍了拍“我和阿熙有話說,你也隨着一起來吧,聽聽也是好的。”畢竟,御袋大人以後也是要輔佐繼任將軍的。
“太失禮了,哎呀,御臺所大人也在此,這,實在是。”御袋大人惶恐道。
近衛熙對着喜世點點頭“喜世,你總是這麼謹小慎微,我總說,你讓將軍產子,是最大的功臣,就算和我平起平坐也是使得,何必總是如此。”
喜世恭敬鞠躬,只是一隻手還被將軍牽着,實在也低不了多少。“御臺所大人不嫌我粗鄙,反而常常指教於我,我不能再失了基本禮數,這是我對您的敬意。”
將軍大人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覺得好極了。別人家後院兒怎麼不得有點兒紛爭,近衛熙的心思卻不在此,他目光長遠行事自然就大方許多。阿輝,也就是御袋大人喜世,實爲間部詮房敬獻給自己的,溫柔體貼,總能帶給她最舒服的感覺。
一行人離開了,繪島也趕緊跟了上去,也不怪主子和間部詮房大人偷情總是有恃無恐。今天這情景,還有主子和御臺所大人的對話,怎麼聽怎麼透着詭異,反而將軍是沒聽出來呢,沒聽出來呢,還是沒聽出來。他輕輕鬆了口氣,御臺所大人可以收買他們的人,他們自然也可以收買御臺所大人身邊的人。
又險險避過一次,將軍大人今後恐怕再聽人提起主子和間部詮房有染,也會像往常那樣,替主子推擋。這也是爲什麼御臺所大人沒有抓住真憑實據的時候,不敢輕易搬用此事。
因爲,用好了,是替將軍除害;用不好,就成了心胸狹隘反而容易給自己招惹麻煩了。
御殿大門旁,騰波跪着迎接“不知將軍駕臨,準備不周。”
將軍大人擺擺手,意思是不介意。目光掃到騰波身後的一個身影時,停頓了一會兒。將軍大人鬆開牽着喜世的手,抽出別在腰間的扇子,輕佻起男孩兒的臉。纖細的身條,姣美的五官,眉頭輕顰,好像忍着羞澀一般,不敢直視將軍。
“你叫什麼名字?”
一時間,喜世和繪島都覺得有些噁心,喜世甚至覺得自己剛剛做的都不算什麼了。那點兒微弱到不可見的羞恥心和負罪感,立馬被他拋在了腦後。這男孩兒,一看就是剛被騰波開了苞,現在估計疼的渾身打顫,兩腿站都站不起來呢。不過御臺所大人也不會樂見自己佔着獨寵,想靠此人分寵呢,就不知道今晚這人真上了將軍大人的牀,行不行!喜世心理陰暗的想。
不遠處,一個御半下裝扮的人看着這一幕,輕擡嘴角,露出了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狂歌:類似相聲 一種表演形式
淨琉璃:類似說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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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可以寫個“將軍的一天”番外,看看將軍有多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