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露落居已有半盞茶的功夫,可清塵仍舊覺得心有餘悸,面對安妃的質問,還有那凌冽的眼神,她竟覺得自己差一點無所遁形。
縱是她步步算計,可別人未必步步走入她的算計之中,比如安妃。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安妃竟然是見過沐清塵的。
異姓侯的封地與天星國接壤,先帝在世時,曾派異姓侯出使天星,安妃羅依依扮作男裝,與其兄羅晉一起裝作異姓侯的僕從隨行,在天星國的皇宮曾與真正的玉鉤公主有過數面之緣,甚至……相談甚歡。
想起安妃對她說過的話,沐清塵忽然手心微冷,竟是有了些微汗意。
縱是以曾經頭部受傷來掩飾自己記不起前塵往事,以獨在異鄉孤苦無依來解釋自己百般周旋,卻依舊沒能打消安妃心中的疑惑。
不過……好在安妃沒有別的心思,否則……
“王妃,你是不是不舒服?還是安妃娘娘說了什麼讓王妃堵心的話?王妃從宮裡回來就一直坐在這裡,什麼也不說……”錦顏看着一臉沉思的清塵,不由得擔心起來。
沐清塵聽到錦顏的聲音,微微回神,看着自己面前站着的錦顏,目光帶着一絲隱隱的探究。
連安妃這樣只見過清塵數面的人,都能看出她和往日的沐清塵大不一樣,可眼前這個自小陪着玉鉤公主長大的宮女,卻如同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一切如常。
若非毫無心機,便是深不可測,然而想起錦顏用飛鴿傳書寫的那封信,她已然明白,看似衝動天真的錦顏,或許纔是她身邊隱藏最深的那個人。
“我沒事,我只是在想太后娘娘說的宮宴。”清塵笑着搖了搖頭,看向秋姑姑,“秋姑姑,你是宮裡的老人,宮中一應禮數該是清楚明瞭的,既然太后吩咐了,可不能有半點馬虎。”
“是,王妃,奴婢定然不負所托。”秋姑姑點了點頭。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叫握瑜過來,我覺得這脖子酸得很,她手勁兒大,叫過來給我捏一捏。”清塵朝着兩人揮了揮手。
“王妃,奴婢怎麼覺得,您如今需要握瑜比需要奴婢還要多,奴婢都不知道怎麼伺候您了。”錦顏似乎有些埋怨地開口說着。
清塵微微一笑,心中劃過一抹了然,纔開口:“你是隨我一起長大的,我哪裡捨得你做這些粗活?我巴不得日後給你找個好人家嫁了,讓你也做少奶奶,享清福。”
提起嫁人這事兒,錦顏的臉一下子就紅到了脖子根,卻見她有些羞怯地跺了跺腳:“王妃又拿奴婢開玩笑了,奴婢這就去叫握瑜過來。”
“奴婢瞧着,王妃素日裡和安妃娘娘並無來往,今日一見,才知王妃和安妃娘娘似乎投緣的很。”秋姑姑在一邊不經意地說着。
清塵心中一凝,不着痕跡的擡眼,掃過秋容的臉,心知這是在打探消息了,便不動聲色地開口:
“算不得投緣,不過是遇上了說兩句話罷了。安妃娘娘性子也怪得很,她竟勸我不該讓你去幫着沈側妃,我想不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原本只念着你久在宮中,辦事利落才讓你幫忙的,如今我只問你的意思,你若不願去,我便跟沈側妃說,幫你推了這差事。”
“奴婢謝王妃體恤,更何況爲王妃分憂是奴婢分內之事,又怎敢勞煩王妃爲此等小事奔波?”秋姑姑如此說着。
“秋姑姑能體諒,確是再好不過的。今兒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清塵笑着說道。
“奴婢告退。”秋容點點頭,躬身退出門,卻見握瑜已經進來了。
“王妃,懷瑾姐姐趁着王妃上午進宮的時候去了一趟摘星樓,帶了些消息回來。”握瑜看着清塵,說着。
“是關於葉家的事?”清塵問道。
“是,但也不止。”握瑜說道,“前些日子,王妃讓花娘查的那個杜飛揚,有消息了。”
“哦?是什麼來頭?”
“杜飛揚的父親是京中有名的財主,可惜杜員外早逝,留下孀妻獨子;他的母親是外地人,身份很普通,所以杜員外死後,留下這偌大的家產卻不會打理,只得交給杜飛揚,可這杜飛揚偏偏是個不成器的,整日裡遊手好閒,揮霍光了所有家財。”握瑜說道。
“那有個姨母是皇上身邊的心腹,是什麼意思?”清塵問着。
“這個還沒查到,杜家和宮中並沒有什麼來往,倒是杜飛揚有個伯父,在朝中爲官,而且官職不低。”握瑜將摘星樓查到的事情悉數說出。
“大理寺卿杜祥銳?”沐清塵不經意間反問。
“不錯,就是他。”
“我那天分明聽到杜飛揚說,他有一個姨母在宮裡當差,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倘若能知道他那個姨母是誰,說不定能爲我所用,握瑜,你……”清塵說着,讓握瑜附耳過來,悄聲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卻見握瑜微微點頭,表示明白。
“王妃這一招請君入甕真是妙。”握瑜聽完,笑着說道。
“我請了,可要那君肯入甕才行。”清塵搖搖頭,嘴角泛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口中喃喃,“杜祥銳……”
“王妃,還有另外一件事。”握瑜再次開口,“上次出一萬兩白銀委託摘星樓調查葉家之事的人又去了摘星樓,副樓主說,那人加了一萬兩白銀,讓摘星樓找一個人。”
“一萬兩隻爲找一個人?”清塵疑惑,蕭逸到底在做什麼?
“而且,那人要找的,並不是一個活人,而是……而是葉傾城的屍首。”握瑜頓了一下,纔將最後那幾個字說出口。
沐清塵震驚,當時葉家被抄家滅族,連同三千隱衛一起,在午門被斬首,按照凝月國的規矩,葉家族人和隱衛都不得入葬,只能被當做棄屍拋在亂墳崗,成爲許多獸類口中的食物。
而她當初是皇后之尊,又是飲鴆而亡,屍身保全完好,卻不知蕭凌將那具原本屬於葉傾城的屍體如何處理。
“寧辰如何處理的?”
“事關王妃,副樓主自然是答應了,而且這次接任務的人……是風樓主。”握瑜將懷瑾傳回來的消息一一告訴沐清塵。
“這樣也好,至少風大哥的身手,我是不必擔心的。”清塵說道,“握瑜,告訴懷瑾,晚上做一些好吃的送到聽雨軒,我記得……好久沒有和王爺一起用膳了。”
“是,屬下這就去跟懷瑾姐姐說,順便去聽雨軒通報一聲。”握瑜說着,轉身出去了。
清塵點點頭,看着握瑜離開,重重的舒了口氣,可眉間卻盡是凝素。
她和蕭逸各做各的,互不干涉不假,可如今事關葉家,甚至包括她自己,她便不能再裝作視而不見,不管蕭逸想做什麼,但是若蕭逸想利用葉家來達成目的,那麼……她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蕭逸很快回了話,說是難得王妃主動,怎麼地也得給個面子,晚上聽雨軒擺宴,恭候王妃大駕。
得了蕭逸的回覆,清塵便在晚膳之時,由懷瑾和握瑜陪着,去了聽雨軒,這個自從新婚之夜過後,她便再也沒有踏足過的院子。
一應擺設還是沒有任何變化,大概是因爲蕭逸做給世人看的樣子便是懶散輕浮慣了的,對府中所有事情都漠不關心,喜歡美酒和美人,所以迄今爲止,秦忠並未發現任何不妥,蕭凌也沒有絲毫懷疑。
畢竟,誰也不會懷疑一個在敵國待了十年的人,會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耍小動作。
“參見王爺。”清塵看見蕭逸,便福身行禮。
“王妃不必多禮,本王好久沒和王妃一起用膳了,今日機會難得,咱們不行那些個虛禮。”蕭逸十分隨意地說着,臉上一貫的笑容不減,“來,坐吧。”
清塵依言坐下,卻見蕭逸順手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清塵,示意兩人乾杯。可清塵接了酒杯,隨即放下,緩緩開口:
“清塵不會飲酒,還請王爺莫怪。”
酒,尤其是別人倒的酒,清塵這一輩子都不會再碰。
蕭逸聽見清塵的話,眼中閃過一抹異樣,隨即開口笑道:“既然王妃不會飲酒,那本王也不再勉強,只是不知王妃今日突然興起,要與本王一道用膳,是爲何意?”
“難道就不能是清塵想念王爺,單純地想與王爺用膳?”
“既然王妃這麼說了,本王也不好多問,來,這些據說都是王妃愛吃的菜,嚐嚐看,與天星國相比,味道如何。”
“王爺有心了。”清塵拿起桌上的銀筷子,瞭然一笑,將那精緻可口的飯菜放進口中。
一時間,屋內一片沉寂,只聽到碗筷碰撞的聲音,還有蕭逸與沐清塵互相試探和打量的眼神,兩人心思各異,千迴百轉,卻在忽然間,清塵眼前一片眩暈,正欲開口,卻聽得蕭逸冷冷開口:
“趙旭,動手。”
隨即而來的是懷瑾和握瑜倒在地上的聲音,清塵的身後出現一個男子,伸出手點住清塵的穴道,讓清塵頓時動彈不得。
“王妃恕罪,屬下得罪了。”身後的趙旭躬身說着,便隨着蕭逸從後窗躍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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