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這一下子,便迎刃而解了。
黃老爹早把姚老太太的反應揣摩很多遍,姚老太太話裡隱含的揣測在他預期之內,他又是感激,又是難受,感激的是,姚老太太明言會不遺餘力地爲黃家解決難題,難受的是,他利用了姚家的誠心。
可無論怎樣,開弓沒有回頭箭,黃老爹皺起眉,把方纔對金穗的說辭再對姚老太太解釋一遍:“我偶然間聽外間傳聞我們家穗孃兒和府上四爺的閒話,想來是穗孃兒常來姚府,有些人不免心生疑竇。說句不中聽的話,老太太曉得,寶元媳婦兒的事情讓我對待穗孃兒的名聲上,猶如驚弓之鳥。我心疼這個娃兒,但凡有一星半點的可能,我都不願穗孃兒的名聲有絲毫損傷。若是老太太相得中我們家孫女兒,早些結成兩姓之好,我夜裡睡覺才踏實了。”
黃老爹言辭懇切,目光灼灼。
姚老太太又是驚,又是怒,心頭不斷猜測到底是哪個挨千刀的亂說話,而且黃老爹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作爲金穗的親祖父,肯定不會胡亂拿自己孫女的名聲說事,是以,姚老太太完全沒有質疑黃老爹的話,而是認定外界已經在傳流言了。
“黃老太爺啊,這個事,是我們家對不住黃姑娘……”姚老太太滿臉愧色,不管是誰傳出的流言,流言對於女孩子總要苛刻一些,反正姚長雍在親事上的名聲已經壞了,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
黃老爹忙道:“老漢曉得這事跟姚家沒關係。索性外面的流言蜚語沒到沸沸揚揚的地步,老太太看?”
姚老太太欣慰黃老爹的通情達理,連連點頭道:“既然如此,這親事是該早些定下來。實不相瞞,見黃老太爺之前,我正請了媒婆。準備明天上門提親的,聘禮差不多準備好了,只等黃老太爺和黃姑娘點頭。我們家長雍年紀不小了。別家的小子在他這個年紀,兒子都滿地打滾了。也是想早些娶黃姑娘過門的意思,就怕黃老太爺捨不得。有黃老太爺這個話,我這心算是完全落地了。”
黃老爹發怔,他才隱約聽說姚大太太在宴會上冷待金穗,揣測姚大太太不滿意娶金穗爲兒媳婦,想着姚府內部事務還是姚老太太做主,只要姚老太太肯點頭。他又有先前姚長雍對席氏的承諾,這親事肯定成了。
誰知,姚府是準備明天就要去提親了。
黃老爹面色醬紫成個豬肝色,到底女方先來提親。而且以席氏的恩情爲要挾,反倒在姚家人面前落了下乘,好像他孫女嫁不出去似的。
可惜,這世上既沒有“早知道”,也沒有“後悔藥”。
姚老太太一看黃老爹的臉色便知他在想什麼。她心裡暗暗得意,在親事上能壓親家一頭,對姚家而言是好事,不過,本來姚家的門第高於黃家。壓不壓一頭的其實沒什麼要緊。
她正了正面色,當做沒看見黃老爹的尷尬,微微笑着繼續道:“黃老太爺,既然咱們兩家人達成一致,明日就遣媒婆正式上門提親了。咱們兩家人定親的消息傳出去,這流言嘛,自然會不攻自破了。”
黃老爹斂了尷尬的神色,附和道:“那老漢便在府裡靜候貴府的佳音。”
說罷,黃老爹和姚老太太閒拉兩句家常,起身告辭。
姚老太太一路送到書房院門口,這纔回轉來,朝琳琅搖搖頭笑道:“琳琅,你瞧,這天底下的緣分果真是這麼巧妙的,打瞌睡老天爺就送來個枕頭。”
琳琅略有風聞宮裡太后爲姚長雍選妻之事,暗贊姚老太太腹黑。也難怪黃老爹對姚老太太的話深信不疑,畢竟兩家人在金穗和姚長雍的事情上都是默許的,先前又提到了提親,黃老爹又是個對孫女的名聲愛惜如命的祖父,外界稍有傳言,他肯定會急的,而不會想到姚老太太是在宮裡的壓力下,倉促地提親。
當然,姚老太太和琳琅更不會想到,老實巴交的黃老爹會捏造流言之事。總之,促成這件事,兩位老人家各得其所,因達成心願,兩人對親事出乎意料的順利完全不會存疑。
琳琅送了口氣,一旦提親,她在金穗面前總算不再擡不起頭,心存愧疚了。
姚老太太心情愉悅地去探望姚大太太,通知她已經請了媒婆,第二日便會去黃家正式提親。
姚大太太面色蒼白,勉強拉起脣角,笑道:“長雍的親事有老太太掌眼,倒省了媳婦操心,可惜媳婦的身子骨不爭氣,勞煩老太太奔波,是媳婦不孝。”
姚老太太看她有氣無力的,話又說得軟,臉色稍霽,慈愛道:“你到底是長雍的母親,若是沒能操持他的親事,不管長雍,還是你,總會留有遺憾。早些把身子養好吧,放寬心,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空靈大師可是算過的,咱們長雍是個富貴長壽的命,命裡再多波折,總能化險爲夷。”
姚大太太虛弱地點了點頭,渾身的力氣仿若被抽乾了似的,眼神些微呆滯,呆了一瞬,又恢復清明,道:“老太太說的是。先苦後甜,總比先甜後苦有福。”
“你能這麼想就對了。我們家的爺們,瞧瞧哪個是一生順遂的,真有那順遂的,一生無憂,不過是那不成器靠祖蔭的紈絝罷了。”姚老太太話裡隱含驕傲,這麼多年來她就是這般安慰自己,如今拿來安慰兒媳。倘若不是堅信空靈大師的話,她真不知道在傅池春的圍追堵截裡如何扶持孫子成長,如何守護姚家的基業。
姚大太太眼神軟了下來,岔開話題道:“老太太,提親得有大雁,這個時節上哪裡去捉大雁呢?”
姚老太太凝了姚大太太兩眼,見她注意力轉移到姚長雍的親事上,便跟着道:“我夏天在後山避暑,見過幾只大雁,想着是個好兆頭,命人打下來,仔細養着。”說到這裡,揚聲喚道:“琳琅!”
琳琅忙進門行禮道:“奴婢聽老太太吩咐。”
“你讓人去後山上一趟,瞧瞧老李頭養的大雁,把大雁送回來,順便讓老李頭也跟回來伺候大雁。”姚老太太喜氣洋洋地道。
琳琅跟着滿臉喜色,道:“是,老太太。”
她悄悄擡眸看了眼姚大太太,只見姚大太太嘴角淡笑,但眸子裡卻沒多少喜氣,忙垂下眼,退了下去。
婆媳兩人商量提親的細節,以及聘禮的多寡,臨到傍晚時,姚長雍回府,去榮祿堂沒見着姚老太太,轉來福熙院侍疾。
姚老太太笑盈盈地拉過姚長雍的手,道:“長雍,祖母今天請了媒婆來,明天你跟着祖母去黃家提親。老李頭已經把大雁帶回來了,你去挑兩隻精神的。”
姚長雍仿若被雷劈了一般,愣了好一會兒,忍不住翹起脣角,壓抑着心中的雀躍,鎮定地笑道:“勞老太太爲孫兒費心了。孫兒先伺候太太吃藥,太太吃完藥,孫兒再去挑不遲。”
他雖然知曉姚老太太明天要去提親,還交代金穗不要出門,但是都沒有姚老太太讓他去挑雁,付諸行動來得真實。
姚老太太道:“長雍真孝順。”轉向姚大太太揶揄道:“母子血脈親情,長雍心裡你是第一位。”
這是提醒姚大太太不要爲那些沒影兒的事情爭風吃醋。
姚大太太滿意地看着眼角眉梢帶笑的姚長雍,玩笑道:“老太太這話倒是含着酸意。長雍,我可不敢讓你伺候,這裡丫鬟婆子一大堆,缺了你不成?你快去挑雁吧,過會子老太太又說我跟你媳婦吃醋。”
姚老太太捂嘴笑了,看姚大太太更順眼兩分。
姚長雍到底伺候了姚大太太吃完藥纔去挑大雁。
姚府裡喜氣洋洋,金穗卻在家中坐立難安。
黃老爹走之後,金穗便想到了黃老爹可能是去姚府提親的,只有這一條路可以堵住那些流言。可想而知,女方向男方提親,黃老爹得舍下多大的臉面,沒準兒姚府還以爲黃老爹厚臉皮呢。
好容易盼到黃老爹回府,黃老爹滿臉愁容的出門,一臉喜色地回來。
金穗一看這架勢便猜到結果,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忐忑問道:“爺爺,玉佩還給姚家了?”
黃老爹大馬金刀地坐下,飲了口熱茶,驅除身上的寒氣,笑得臉上的褶子如波浪一般盪漾開來:“嗯,還了。穗孃兒,明兒的姚家來提親,你在家裡呆着,不要出門了。”
“……”金穗呆住了,她想到黃老爹先開口提親,但是沒想到居然明天姚府就來提親了。
黃老爹調侃道:“穗孃兒,高興壞了?”
金穗忙回過神來,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在黃老爹身邊坐下,問道:“爺爺,你和姚老太太到底說了什麼啊?”提親的事自然是跟姚老太太談的,金穗立刻反應過來,黃老爹是去找姚老太太了。
黃老爹矛盾地莞爾嘆道:“爺爺這回可是丟了大臉了!我是去提親的,姚老太太卻說,她剛見了媒婆,準備明兒的來提親。我要是鎮定些,不那衝動,興許不會這樣丟人了。”
金穗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