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金穗答話,姚太后又道:“柳梢年紀略長於你,你們是表親,長雍媳婦,你叫聲姐姐也使得,一家人,親親熱熱的,沒得生分了。”
先點出傅柳梢是她妹妹,再以年紀說事,論姐妹也罷了,居然讓金穗叫傅柳梢“姐姐”。
金穗一呆,她早料到姚太后奇葩,卻沒料到這麼奇葩,瞧姚太后那不知世事的模樣,她是真糊塗,還是故意裝糊塗?
姚大太太驚愕,旋即便是一副習以爲常的模樣,雖然她看重傅柳梢的肚子,可對傅柳梢卻沒半分好感。當初便是傅柳梢硬要嫁進他們家,才導致她一時衝動對傅池春下手,後來的一連串變故皆是這個因。
姚大太太有些擔憂地看向金穗,姚太后再一根筋,那也是在深宮裡待過的,話裡藏話這種小手段,不知金穗能不能應付。
金穗稍感安慰,至少姚大太太沒跟着姚太后和傅柳梢踩自己,逼自己將傅柳梢納到姚家來。
“傅姑娘是太后娘娘的妹妹,與太后娘娘是一家人,太后娘娘尊貴,傅姑娘金貴。民婦蓬門蓽戶出身,不過一介商賈之婦爾,如何敢與傅姑娘稱爲一家人,墮了太后娘娘的尊貴?”金穗不緊不慢地答了一串話。
傅柳梢皺眉,櫻桃紅脣微微嘟起,滿是委屈。
姚大太太微微含笑,姚家人都護短,她可不希望金穗被人欺負,而且還是被姚太后欺負。
而姚太后面色一僵,些微尷尬,金穗說的也沒錯,從孃家來說,她的孃家是傅家,她與傅柳梢是姐妹,金穗再叫傅柳梢姐姐,豈不是也要叫她姐姐了?
她撫摸了下小拇指上的暗金指套,小姑娘們嫩得跟水蔥似的。都正當豆蔻好年華,而她的青春在不知不覺的歲月中流逝了,那時候連保命都艱難,遑論好好享受青春風華了,她現今的年紀足夠老到做祖母了。
思及此,姚太后微微不悅,看傅柳梢和金穗都不順眼起來,她兒子得罪了姚家,她現在不好跟金穗翻臉,便朝我見猶憐、弱質芊芊的傅柳梢道:“柳梢。你身子不舒服麼?”
“呃……”傅柳梢微怔。以爲姚太后要藉機朝金穗發難。忙順着話嬌聲軟語道,“回太后娘娘,太醫說,只要保持平穩心情。這小傢伙就穩穩當當。可能是因着今天見着遠道而來的大舅母和表嫂,一時激動才略感不舒服……”
傅柳梢話音方落,姚太后越發厭煩她的矯揉造作,這令她想起了以前在這種故作柔弱的宮妃面前吃了不少暗虧,便毫不留情地呵斥道:“你肚子裡的那個是長雍留的唯一的根兒,既然不舒服就直接說,出了事,你可擔當得起?”接着吩咐楊公公傳太醫。
傅柳梢完全呆住了,姚太后這是發哪門子脾氣啊!
金穗暗笑。原來姚太后是無差別攻擊啊!
姚大太太比姚太后更緊張傅柳梢的肚子,問了兩句傅柳梢哪裡不舒服,傅柳梢隨便兩句話敷衍過去,語焉不詳。
姚大太太便嘆氣道:“到底是個姑娘家,前三月沒在宮裡。怕是沒有長輩提點,纔會弱了胎兒。”
一句話,把傅柳梢刺得體無完膚,未婚先孕,連個妾室甚至通房丫鬟的名分也沒有,要不是姚長雍可能死了,她就被浸豬籠了。
她恍然間明白,就算她懷着姚四公子唯一的子嗣,在衆人眼中也不過是個小丑。
金穗掩了帕子輕咳一聲,到底薑是老的辣,姚大太太的攻擊力也不差。她心裡有了底,看來姚大太太只着緊傅柳梢的肚子,傅柳梢想進姚家的門是沒那麼容易的。
只要姚大太太不急着把傅柳梢擡進門,傅柳梢的奸計就別想得逞。
姚太后和金穗婆媳二人沒什麼話好說,傅柳梢被帶下去後,姚大太太和金穗便出宮了。
半途中,金穗轉道去了金玉滿堂找祝葉青,祝葉青剛回伯京,有些新的消息她需要了解。姚大太太見金穗忙碌奔波,長嘆一聲,自家媳婦忙成這樣,她再添亂豈不是不厚道。
祝葉青和金穗稟報了一番朝堂形勢。
綏平帝抓緊一切機會開恩科,大力培養自己的勢力,不少受祖宗廕庇的世家子弟被破格提拔爲官。走科舉的讀書人太過稚嫩,無法給他帶來助力,倒是在清流中綏平帝贏得不少擁護,卻仍然不及德高望重的攝政王。綏平帝最大的主力便是那些世家子弟身後的世家勢力,那些世家知九大王府會維護正統的傳承,都是站在皇帝的身後。
因此,朝堂的大致形勢便是,年富力強、位高權重的朝臣跟雨後新筍的進士新官以及世家鬥法,九大王府在世家背後推波助瀾。
除此之外,因姚長雍之故,慕容王府明面上退出了與攝政王的爭鬥,突然蟄伏下來。慕容王府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令人摸不着頭腦,其中最爲頭疼的便是皇帝了。
慕容堅在中秋節前後海上巡視時遭遇海盜,不幸身亡。
金穗感嘆了一聲,慕容堅作繭自縛,這個“不幸身亡”背後是慕容家族的人做的最終決策,慕容堅與攝政王勾結的證據處理乾淨了,纔會讓他“壯烈犧牲”。
“祝掌櫃,那位慕容堅的孫女慕容雪七姑娘呢?”金穗忽然想起慕容雪來,說來慕容雪脾氣火爆,她嫁給姚長雍之後,有一回談話提到慕容雪,這才瞭解慕容雪的身世。
她對慕容雪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不敬長輩?但後來人家改好了。讓姚長雍的名聲雪上加霜?可沒慕容雪那一齣戲,她也不能順利和姚長雍結爲連理。
又愛又恨,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祝葉青以爲金穗在吃醋,雖不以爲意,但仍是謹慎地回答道:“四奶奶,慕容七姑娘和她家人被送往外邦了。慕容堅犯的是叛國大罪,有朝一日攝政王落網,陛下追究起來,怕是誅滅九族的大罪,慕容世子和四爺商量後,便將慕容堅親近的族人全部遷往外邦了。”
金穗心中一動,這是慕容家的事,怎麼處置慕容堅的近親,需要和姚長雍商量?姚家要處置族中哪個人,也不見得會和慕容王府商量。
她抿了抿脣,試探道:“祝掌櫃,慕容堅的近親是被送到島嶼上了吧……”
姚老太太說過,祝葉青長駐伯京,姚家與慕容王府來往遞話、信函,大多經過祝葉青的手,祝葉青算是姚家最高決策中心的人之一,十有八、九知道這個島。
祝葉青一驚,眉梢揚了起來,繼而苦笑:“四奶奶心明眼亮,慕容堅的近親的確是被送到蓬萊仙島上了。”
果然,金穗微微一笑,問起關於這座島嶼的事。姚家新出航的商船就有去那座島上的,祝葉青把自己所知全部告訴金穗。
金穗點了點頭,照祝葉青的描述,這座島嶼應該是處於南半球的大洋洲,也就是前世澳大利亞的位置,現在還沒被英國女王作爲流放罪犯的蠻荒之地。
祝葉青道:“……屬下還未到姚家之前,姚家商船偶然間發現這個大陸,因人煙稀少,不少是野人,不成邦國,本未特別留意,覺得沒有上報朝廷的必要。那座島離西洋較近,慕容王府和咱們家商船在此囤貨比較方便。”
介紹完蓬萊仙島,祝葉青恭敬地遞給金穗一個蠟丸。
金穗捏破蠟丸,裡面夾了一張窄小的紙條,用的正是金穗新學的密碼文字,看筆跡是慕容霆的。祝葉青看不懂那密碼文字,金穗便沒避諱,看完後,她突然掩住嘴巴失態地哭了出來。
祝葉青微驚,有了不好的預感,臉色陡然變得煞白,咬了咬牙,抑制住心裡的悲痛,安慰道:“四奶奶節哀……”
“不是,不是……”金穗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了,也沒辦法跟祝葉青解釋。
她想說,不是姚長雍落海死了。她滿臉淚痕,捂住的嘴巴卻翹起了脣角,萬幸,萬幸!
片刻後,金穗的手還在發抖,卻是對祝葉青說:“四爺不會死,祝掌櫃,你別想多了。”
多的話,她暫時不能說,這個秘密沒人可以分享,忽而想到姚老太太悲痛到發了老年癡呆症和健忘症,她便把紙條重新摺好,折成小小的一團,神色鄭重地說道:“祝掌櫃,麻煩你把這紙條封了蠟,送給老太太。”
祝葉青聽金穗篤定地說“四爺不會死”,只當是她安慰自己的,猶豫了一下,見金穗扭過去整理書案上的其他文件,便沒再說什麼,依言照做。他相信金穗是個有分寸的人。
金穗開始着手處理文件,有不少是姚家族人傳遞來的消息,現在朝堂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地方上也不輕鬆,攝政王安插在地方上的人手首要打擊目標便是做地方官的姚家族人。
攝政王最倚重的兒子和手下一起神秘失蹤,攝政王一面找人,一面爲兒子報仇,他兒子是在辦姚家的差事上失蹤的,自然是把仇恨拉到姚家上。
金穗着重看了幾條攝政王府的消息,攝政王越是跳腳,她越是覺得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