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黃老爹又被請去見姚老太太,姚老太太委婉地表達了楚王妃的意思。
黃老爹心頭憤怒,卻不敢明面上得罪楚王府,飛快地思索對策,他不欲姚老太太爲難,半晌後誠懇道:“還請老太太替老漢婉拒楚王妃的美意,是我們家的丫頭沒福分。我黃老漢沒留個子孫,深覺愧對黃家的列祖列宗,因此,早早做了打算,欲要招個贅婿回家來,以承繼祖宗香火。穗孃兒從小受老太太教導,耳濡目染,於經商一道稍有涉略,我還要感激老太太呢,我只等着穗孃兒將來接了家業,我也好含飴弄孫,頤養天年。”
姚老太太震驚,眸光一閃,知黃老爹既是無奈之舉,也是真有這個想法,不然不會這麼快便想出對策,不傷情分,又全了臉面。黃家除了年邁的黃老爹,無一個男丁,這繼承香火的重任自然落在金穗頭上,於情於理都說得通。
姚老太太喟嘆道:“只是苦了黃姑娘啊!”招贅婿上門哪裡是嘴上說說的那麼簡單。
“老太太看盡人生百態,與穗孃兒也相處過,當是曉得,她雖看着好靜,實際上是個好動的娃兒,從小仰慕蓮花巷的文太太,對文太太讚揚有加。既然她有這個心思,我何不成全了她?”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黃老爹反而定了心思,無論如何,他是不會讓金穗跳進楚王府的火坑的。
姚老太太頷首贊同,微微笑道:“黃姑娘從小與一般女孩不同。”她想起金穗單槍匹馬跑到陽陵縣。且不說她的孝心,這份膽量就不是普通姑娘能比得上的。
黃老爹爲了徹底打消楚王府的心思,又拉扯上張家,道:“老太太也算是穗孃兒最爲敬重的長輩。我和老太太透個話兒,前兒來襄陽前,鳳尾街的張老太爺曾着人提親,我便跟他透過招贅婿的意思。張老太爺正問族裡是否有合適的男娃兒。”
姚老太太又吃一驚,黃家的動作可真快啊!不露聲色的,居然已經說過親事了。不過,這樣一來有據可查,楚王府越發不會懷疑。
姚老太太沉吟道:“張家啊,還請黃老太爺慎重考慮。”
錦官城有哪戶人家是姚老太太不清楚底細的?黃老爹很感激姚老太太的這番提醒,隱晦道:“哎。老太太是過來人。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圖的什麼?不過是讓晚輩們少走彎路。我這些年靠着焰焰坊存了不少家底,穗孃兒將來即便沒有那個金剛鑽攬得了焰焰坊這個瓷器活,我多少買些田地。足夠她吃穿不愁一輩子了。”
這是隱約透露出將來會放棄焰焰坊了。
姚老太太這一天吃不少驚,聽聞此話也不覺得如何了,心中卻贊黃老爹深諳“識時務者爲俊傑”之語。與楚王府這樣有權勢背景的高門大戶做買賣,懂得取捨纔是第一要緊的,否則,稍與對方生了嫌隙,後果絕對不是他能承受得住的。
姚老太太與黃老爹談妥對策,眉眼初綻,笑道:“往先三兩天的,黃姑娘便到府上和我們府上的大姑娘、二姑娘說一晌話。昨天我說在楚王府見了黃姑娘,兩個丫頭想的緊,催着讓我去接人。適逢黃老太爺過來了,我正好問一句,黃老太爺可捨得讓黃姑娘陪我老婆子幾天?”
黃老爹求之不得:“老太太不嫌煩便好。”金穗住在姚老太太這兒,可避免與楚回塗再有牽扯。
當天下午,金穗卷卷包袱到了姚老太太臨時住的宅院。雖說是臨時的,卻很講究,三進的院子,亭臺樓閣,草木花鳥,一樣不少。
金穗本想去求求姚老太太,讓姚老太太幫忙周旋,到了姚府反而被姚老太太摟着安慰一番,雖沒明說出口,金穗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心頭不由地熱熱的,緊緊地靠進姚老太太懷裡。
金穗和姚瑩瑩、姚真真三人玩在一處,即使是各做各的事,也很有默契。姚老太太爲了歷練姚瑩瑩,轉移她的心思,特意讓姚瑩瑩負責這回出行的所有事宜,金穗偶而被請去幫忙,做些無足輕重的事。
這日,金穗想起還未應韓潔和韓太太的承諾做酸菜魚,便跟姚瑩瑩姐妹倆介紹韓潔,說起她特別靈敏的味覺:“……韓姑娘天賦異稟,我正想着,若是咱們的蜀味樓要開到襄陽來,請她幫忙是再好不過了。”
姚真真對韓潔十分感興趣,纏着金穗要親眼見見,金穗對出門有些發憷,怕再碰到楚回塗,卻可以請韓潔來做客。
姚真真是個吃貨,吃貨跟吃貨聚在一起,談論起吃來是各有各的見地,兩人很快打得火熱。金穗趁機親手做了酸菜魚,一份孝敬姚老太太,一份給姚真真和韓潔解饞,一份給韓太太帶回去,還有一份送給黃老爹。
金穗這邊過着愜意、無憂無慮的日子,楚回塗卻過得水深火熱。
姚老太太將黃老爹的意思轉達給老王妃和楚王妃。
老王妃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因只見過金穗一面而已,印象並不深刻,談不上感情,且楚王妃謀的不過是個妾位,在她眼裡那是上不得檯面的,要不是看在是楚回塗中意的,她根本不會理會這個事。而黃家的那點子產業,她根本沒看在眼裡。
而楚王妃不同,有種深深的挫敗感,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踢到鐵板,但也沒奈何,人家黃家老太爺都說了,正在與另外一家人商量招贅婿,奪人親事的事她還沒臉做得出來。總的來說,她並不想真的與黃家撕破臉,臉面還是得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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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王妃面前羞臊一回,楚王妃回了屋子卻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與兒子開口,因此這些天躲着楚回塗,不與他見面。她有些後悔,楚回塗本來對金穗是沒有心思的,她種了一顆種子在兒子心裡,若是已經在兒子心裡生根發芽了,她如何是好?兒子頭一回對她請求,她卻失了承諾,這種羞憤,讓楚王妃連帶對金穗不待見了。
楚王妃一邊想着怎麼勸說楚回塗,一邊思考怎麼讓黃家回心轉意,猶豫着是用強硬手段,還是用懷柔手段。
沒等她想出結果,楚回塗卻堵上她說不想納金穗爲二房了。
楚王妃大驚,生怕兒子是委屈自己,忙問道:“小六,是不是誰跟你說了什麼?”
楚回塗面色有些疲憊和遲疑,看向楚王妃的目光躲躲閃閃,吞吞吐吐道:“沒人……沒人跟兒子說什麼。”他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問道:“母妃,我一定不能娶黃妹妹爲妻麼?”
楚王妃眉梢微蹙,凝視着楚回塗,細細打量他的神色,楚回塗越發緊張了。
楚王妃心中有怒氣,面上卻不動聲色,她的本意並不是讓楚回塗不開心,深深嘆口氣,無奈地勸說道:“小六,你該明白,王府裡嫡子娶親是要上玉碟的,黃姑娘的身份實在低了些,這是從她出生便沒法更改的。你想想,即便母妃支持你,勉強過了老祖宗那關,卻過不了宗族那關啊!”
她憂心地望着高大魁梧的楚回塗。
楚回塗攏在背後袖中的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眸中閃過一絲痛楚和難捨,最終還是道:“母妃,我想了想,我跟黃妹妹就是兒時在一起玩耍過幾天,雖是青梅竹馬,卻無兩小無猜。我記得的,懷念的,只是幼時的玩伴罷了。母妃當初懷小幺兒時,我日日唸叨着要個妹妹,卻是個兄弟,因此,我纔想要個妹妹陪在身邊。既然將來我有妻子作陪,那麼要不要黃妹妹也沒關係了。”
楚王妃捨不得兒子有一絲不開心,溫柔地望着楚回塗,柔聲道:“小六,你跟母妃說老實話,是不是真的不喜黃姑娘?若真是想要黃姑娘陪你,讓你開懷,母妃會想辦法的。”
楚回塗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希冀,口中卻調侃道:“母妃,我以後要娶媳婦的,若是媳婦曉得我在定親之前便定了二房夫人,不肯嫁於我。我娶不到媳婦,心疼的還不是母妃?”
楚王妃噗嗤一笑,反正黃老爹已經暗示以後不會再要焰焰坊,楚小六又難得明白事理,她沒必要揪着金穗不放,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母妃還沒想孫子呢,你倒先想媳婦啦?看來啊,咱們家小六是開竅了!要是有看上眼的丫鬟,回頭給你放在房裡,跟母妃可不用不好意思。”
楚回塗鬧了個大紅臉,待出得門來,夜裡的涼風一吹,通紅的臉逐漸消退熱度。他行至湖邊的假山,說自己要看月亮,讓隨行的丫鬟提着燈籠站遠些。爬上假山,楚回塗雙手交疊枕在腦下,靜靜地望着撒滿星子卻無明月的星空,怔怔地出神。
前幾天,他去楚王妃的屋裡,沒見着楚王妃,尋個丫鬟問,那丫鬟說不知,神色卻有些畏縮。他便多一句嘴問臉熟的丫鬟叫什麼名字。這丫鬟答是紫菱。大概是他堵着門口,那丫鬟侷促地提醒他,她是楚王爺的通房丫鬟,四年前是楚王妃的大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