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夫人唸完,玉梳也正好從髮尾落下,白露接了那梳子後,便做手勢請盛夫人和常寧伯夫人到前頭客廳裡坐。
待得兩人出去,安七姑娘笑道:“我瞅着,姐姐今兒與往常不一樣了。”
“自然是不一樣了,待你出嫁也不一樣。”安三姑娘拉了安七姑娘一把,道:“咱們先去前頭陪陪娘,你別在這裡礙事。”
今兒這屋子裡除了慣常見的那些個丫鬟,還多了兩個嬤嬤,那模樣和那規矩,看着就像是宮裡出來的。
聽聞這宮裡對新娘的要求可跟一般的不一樣,後面只怕事還多。
她們還是等蘇月都打理好後,再來陪她好了。
安七姑娘雖是還想看,不過被安三姑娘一瞪,便也乖乖的跟着走了。
蘇月看着她那背影不覺輕笑了一聲,對那兩嬤嬤點點頭。
全福夫人梳頭不過是第一步,後面還有潔面,開臉,清裳,梳頭,化妝等等。
這一番下來,所需的時間也不少。
容蓉到的時候,蘇月還在裡面開臉,探頭看了一下後,便乖乖的坐到了客廳裡。
“怎了?這麼個臉?”安三瞟了她一眼,低聲問道。
“我先頭在前面,聽說趙將軍來了,說是要背月姐姐出嫁,月姐姐那侍衛在前頭跟趙將軍吵呢。”容蓉臉色有些黯的道。
安三默了一默。
好吧,先不說趙皓居然要背蘇月出嫁太叫人驚駭,就那後面那一句,那侍衛和趙皓吵架……
她是不是得對那侍衛表示下敬意呢?
如今這京城,敢和趙皓吵架的只怕只有賢王了吧?
“三姐姐,你說,趙將軍是看在賢王的面子上,還是……”話說一半,容蓉便咬着脣不出聲了,只將頭扭到一邊,看向了窗外。
看着她這番模樣,安三心裡微嘆一聲。
昨天聽到那消息,她也很是震驚,可在聽到那報信的說,趙皓揚言已經跟蘇月結拜,而母親說趙皓只怕是看在賢王面子上之時,卻是有了別的想法。
她自幼熟讀兵書,不光是對佈陣和那些謀略感興趣,對軍隊的後勤也很是研究了一番。
因爲,孫子兵法的開篇第一篇就說了,軍需可是爲將者必須知道的要素之一,而一場戰爭,一旦軍需出現問題,那就必敗無疑。
邊關戰事最開始起時,她是很焦急的。
那時候,朝廷對邊軍剋扣得厲害,邊軍的糧草軍需一定短缺,那種情況下,邊軍如何能戰?
而姜校尉可還在邊軍裡。
(還是她給鼓勵去的)
可是隨着戰報過來,她卻開始疑惑起來。
特別是趙皓擋住風城那邊的攻擊之時,她便更覺得不對了。
而且,在四月的時候,姜校尉讓人給她送了一封信,道是讓她不用擔心,他沒有凍着也沒有餓着,跟着趙皓有肉吃。
跟着趙皓有肉吃……
趙皓是厲害,搶的細糧都給換成了雙倍的粗糧,可那麼些糧食最多也就能保證不餓死人,支撐到春天。
哪裡來的肉?
除非,是有人在暗中支援趙皓,給趙皓送肉。
這個想法,在容世子爆出那麼大一個戰報後,便更加突出。
而在賢王和趙皓據說是第一次見面就鬥上的消息傳回來後,她第一反應就是,這兩人一定不是第一次見面,要不怎麼能配合得這麼好?這完全是一唱一和的給趙皓髮火伸冤的臺階好吧。
再隨後,賢王那幾十萬兩黃金出來。
她便能肯定,給肉給趙皓的,一定是賢王!
那麼,他們是什麼時候勾搭上的?
這疑問在容蓉說起衛二之事看到蘇月那反應,豁然開朗。
去年蘇月及笄之後便離開了京城,從她話裡透露出來的信息,她那一路遊山玩水的去往北方,只怕不是隻到了定州,而是到了阿耶城!
所以,她纔會聽到之時一點驚訝都沒有,反而想着去幫那威遠侯家的旁支。
也就是說,賢王應該是那時候就和趙皓勾搭上了。
只不過,那時候她以爲是賢王和趙皓直接勾搭。
在聽到趙皓幫蘇月送嫁妝的時候,她卻是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記得,前年蘇月南下做茶,趙皓可是親自護送,那麼一路,至少一個月的時間……
賢王和趙皓,只怕是因爲蘇月,才聯繫在一起的。
所以,趙皓這以兄長自居,絕對不是看在賢王的面子,而是他對蘇月的情誼。
而趙皓那種男人……
還是讓容蓉打消念頭比較好。
“對了,母親,咱們晚些便去賢王府吧。”心中念頭轉悠了幾圈,安三姑娘對常寧伯夫人道。
今兒賢王娶親,發出去的帖子並不多,但是有很多人是會自己主動上門祝賀的,只是,都會去往賢王府,而不會來蘇府。
而常寧伯府和榮國公府也都接到了帖子,但是容老太君和常寧伯都說了,他們會直接前往賢王府。
畢竟,那邊纔是主場。
現在看來,蘇月這邊都沒客人,完全不存在她們撐場面的意思,那還不如先去賢王府。
這樣,也免得容蓉親眼看到趙皓給蘇月背嫁。
“也是,這按照規矩也不能給親王擋門,要不咱們先過去吧。”盛夫人亦笑道。
這親王娶親都是派王府長史來接,新郎人都不來,擋門有什麼意思,當然是來接了就走。
常寧伯夫人想了想道:“還是問過蘇姑娘吧,這出嫁的時候,這邊都沒有自己人,也不大好。”
那邊白露應了一聲,轉身往外面走。
“對了,容姐姐,怎麼今兒錦容姐姐家裡人也不來。”安七姑娘看着白露走進正屋,對容蓉道。
她們這些人到底都是外人,按說的確是去賢王府那邊比較好。
但是蘇錦蓉家算是蘇家的大房,蘇大夫人和蘇公子的夫人,應該也算是親戚,這個時候,過來應個景也好啊。
“傻瓜!”安三輕拍了她一下,道:“蘇姑娘當初可是不認自己是寧遠侯府的人,這私下交往沒有關係,但要今日請了蘇大夫人來做親戚,不等於自己打自己的臉嘛?”
安七姑娘啊了一聲,表示明白了。
不多久白露便從正屋裡出來,帶了笑意的進了屋子,道:“姑娘說好,這邊也沒什麼事,倒是王府那邊女眷多,又沒有個可以出面應對的,希望幾位幫襯一二。”
“這倒是。”常寧伯夫人也是想起這茬,便起身道:“那我們再去瞅瞅蘇姑娘,然後先過去了。”
幾人過去的時候,蘇月那臉還沒有開完,正在修一邊的眉頭。
她的眉毛本來生得很濃很有精神,如今一個已經修好的眉毛又秀麗又黑挺帶了英姿之氣,另外一邊的眉毛立時就顯出很多雜毛了。
容蓉一看她那模樣便不覺笑出了聲:“哈哈,瞅瞅你這樣子,我得畫下來纔好!”
頭上嬤嬤還在修,蘇月腦袋都不能動,只能拿眼角飛她,口中道:“壞丫頭,看你自個到時候能怎樣,快走快走,別擱這看!”
“真不讓我們陪你?我還指望着拿擋門紅包呢!”容蓉捂着嘴笑道。
“容姑娘。”薄荷笑嘻嘻的端了一個裝着五樣首飾和三張交子的托盤過來,笑道:“王爺已經說了,這擋門紅包提前給,門就不需要擋了。”
“算王爺聰明。”容蓉哈哈一笑,也不客氣,將托盤裡的交子拿起來給了安三和安七一人一張,再又拿起了一枝紅寶石步搖直接插頭上。
安三也不客氣,拿了那枝玉簪插上,口中道:“王爺過來迎親,是有特定時間的吧?”
“是。”一旁侍候着的嬤嬤回道:“今日算好的吉時,出門到進門的時間不長。”
咱們家那位王爺對一切會有損王妃福氣的事都是極爲看重的,就這吉時都是找了大師再三算的。
“這,今兒賢王會親自來迎親?”盛夫人驚訝的道。
“那是自然。”安三姑娘道了一聲後,將托盤上剩下的兩支首飾拿了,一支給了常寧伯夫人,一支遞給了林夫人道:“好了,我們不礙事了,走吧。”
看蘇月這開面開得,一定是又疼又酥,卻是礙着她們在,連怪樣子都不好做,還是趕緊帶着盛夫人走吧。
容蓉也不多話,率先走出了屋子。
白露引着幾人從旁邊長廊往外面走,走到前院旁邊的遊廊之時,容蓉卻是站住了腳。
隔着一道鏤空花牆,可以看到前院那邊院子裡一片熱鬧之聲。
一羣穿着紅色盔甲之人在笑鬧着,旁邊那身着銀色軟甲的少年將軍,便顯得有些孤意了。
他依靠着院中大樹站着,面帶微笑的看着院中那幫嬉笑之人,可是目光卻壓根沒有在那些人身上,而好像是越過了那屋宇牆壁,一直看向了後方。
那遙遠的,有人正在做着新娘準備的地方。
容蓉只覺得胸口猛跳了一下,眼角都不覺有些發酸。
“走吧。”安三姑娘適時半扶住了她,引着她往外面馬車處走。
走到轉角處,安三姑娘不覺回頭看了一眼。
看着那在一片喜慶之中,眼底有深痛,臉上卻是帶着由衷之笑的少年。
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開臉之後,薄荷以王爺吩咐擋住了那嬤嬤的嘴,讓蘇月先吃了些東西后,再繼續後面的。
到得下午申時三刻,蘇月總算是妝也畫好了,嫁衣也穿好了,頭上的頭髮也梳好了,就等着帶鳳冠蓋紅蓋頭。
扭動了下已經痠痛的脖子,蘇月站了起來準備活動一下,待會可還要帶那鳳冠(好重)呢。
就聽得門邊有人道:“可準備好了?謝三爺可快到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