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冬天天氣非常惡劣。
時不時颳風下雪。
便是偶有不起風雪的天氣,也很是寒冷,道路更是凝結成冰,艱難難行。
若是在京城甚至是定州,這種天氣,都不可能有商隊在外面行走。
可是對於行走在武城和阿耶城的商人來說,這樣的天氣反而比較安全。
謝珏出了城門便讓車隊速度加快,好趕上前面的那個商隊。
他們商隊比起其他商隊來說,勝在騾車夠,拖的貨物重量也不重,人還不少,所以趕路的速度要比拉着重貨車輛又少的商隊快。
但是缺點是,他們商隊並沒有成隊走阿耶城的經驗,雖是請了幾個走過的老把事,也不敢說,在這五十里路里會安全。
還是跟着前面那個一看就是老走這片的商隊比較安全。
前面那商隊車輛比較少,速度慢,不用多久,謝珏這隊便追了上來。
兩相寒暄了一下,管事的又送了幾匹濰綢,那帶頭的便讓他們跟在了一起。
既然兩隊在一起了,那京城來的那隊商隊,帶頭的便也招呼着乾脆一起走。
從武城出來不到二十里地,天色便暗了,眼看着要起風雪,那帶頭的便帶着衆人去了一處已經荒廢的村落裡過夜。
村子裡已經沒人,十幾棟泥屋也已經殘破不堪。
但好在有井,而且雖然破舊,但是拿東西堵上之後,還是勉強可以躲避風雪。
三個商隊分了那十幾棟屋子,各自去安置自己的人馬車。
自己這邊都安頓分配好後,謝珏手下那管事就又去找領隊的套近乎了。
套了半個時辰後,回到了謝珏所在的屋子。
“那隊人來自冀州,跑阿耶城有十幾年了。”管事蹲在火堆邊低聲道:“他說,趕在這個時候跑阿耶城,主要是爲了躲馬匪。”
謝珏揚了揚眉,示意他說下去。
北戎以遊牧爲主,一旦碰上天災,就會缺食少衣,而且他們民風強悍,以戰鬥搶掠爲榮,時不時的便會到宋國邊境上搶掠一番。
百年以來,宋國和北戎是年年都有衝突,隔三差五的就要打上一仗。
宋國原來在關城外面的一些村子,在這種衝突中,也一個個的消失,荒廢。
只是,戎人的大軍出動,邊軍也會出動,所以多少還是能防範一些。
對於邊民和商人來說,反而是那種馬匪更加可怕。
戎人是鬆散部落結構,部落之間也時不時的爲了搶地盤而發生戰鬥,一些失去地盤的小部族,便會成爲馬匪。
這些馬匪不敢去挑釁那些武力強盛的大部落和宋國的邊城,就喜歡搶商隊和邊城外面零星的村莊。
而且,他們完全是沒有人性的,一旦被他們看上,不光貨物搶光,人也會殺光。
起先,宋國去往戎人的商隊多會選擇夏秋季節,那時候天氣好,路也好走。
可三十年前,北戎人一分成爲四個大王,內部鬥爭不斷,馬匪劇增。
那些商隊簡直成了砧板上的肉,十隊出去,一人無回。
兩邊足足有十多年沒有商隊來往。
當時連晉州城的皮毛價格都漲了三倍。
於是,便有商人鋌而走險,選在了冬季出行。
雖然這個時候氣候惡劣,道路難行,一旦碰上暴風雪,人貨的損失也大。
但總好過碰到馬匪啊!
而且,他們也不往遠處走,就去阿耶城,來回不過百里地,離關城也不遠,如果倒黴碰到了出來偷食的馬匪,這種天氣馬匪的馬跑不起來,大不了丟了貨物用騾子逃命。
只是往年也不會弄到這麼晚纔出發,只是那領隊的在晉州城看了一場熱鬧,便想在武城看下去,這才耽誤了兩天。
晉州城的商隊是早些天便已經過去了的。
而再往後,卻也是不能走了的,因爲風雪太大,危險性也高。
再說,他們也得趕回去過年呢。
管事的細細的說完,又道:“他們說,咱們去得有些晚,只怕有些好貨已經被搶走,不過剩下的貨因爲對方也想全部脫手,所以價格會便宜,那些差一些的貨色,帶回去也是能賣得起價的,到時候,介紹幾個老客戶給我們。”
謝珏點點頭,讓那管事的自去吃飯。
這些和他在晉州城打探來的倒也沒有多少差距。
只可惜他到晉州城的時間晚了一點,那劉家藥材行的商隊已經出發,要不,倒是可以派人跟上。
不過現在這樣也好,那個領隊看樣子是個熱情靠譜的,從他寧願放棄搶先賺錢的機會,也要等着看趙皓怎麼處理水家,就可以看出這人的心不會壞。
而且,他一聽那年輕人帶着京城口音,便立即不再說劫糧之事,說明也是聰明細緻之人。
有這樣的人帶着,他們在阿耶城行事會方便很多。
只是。
那些人都提到了馬匪……
“啊。”耳邊聽得蘇月一聲輕喚,謝珏微微垂眸,便看見自己嘴前有一塊用筷子夾着得烤得正好的肉。
張嘴將那肉給接了,謝珏笑着拿過了她手中的筷子,用大氅將她裹緊一些道:“我來,你仔細別凍着。”
蘇月彎眉一笑:“有火呢,怎麼會凍?”
“這火也不能老烤。”一個老把事正拿着氈毯過來,聽得蘇月說話,便笑道:“這火烤久了,再被風一吹,便容易起瘡,到時候可難受,等下這火堆將下面燒熱乎了,將火堆移開,墊上這個,再睡覺就不冷,還不會太燥。”
“如此。”謝珏點點頭,衝他笑道:“多謝了。”
老把事道了聲客氣,放下氈毯走了,走了幾步後,又悄悄的回頭看了一眼。
見謝珏將蘇月摟得緊緊的,還低頭喂她吃肉,心裡不覺暗笑了聲。
原來,這次的東家好這口。
不過這個小廝的確長得清秀可人,正是耶律城主喜歡的那種。
謝珏餵了蘇月一口肉,再又餵了一口湯,擦去了她脣邊的油漬後,擡頭往那老把事走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後微微擡了下下巴。
唐冰打了個響指。
坐在車隊那一夥人裡面的一個矮個瘦子起身,悄悄的跟在了那個老把事的後面。
依照那老把事說的,吃好飯後,大傢伙將火堆移開到廢屋的一邊,在已經烘烤熱和的地上鋪上氈毯,各自睡覺。
晚間果然起了風雪。
風嘯之聲如狼似虎,很是驚心。
只是,背後靠着謝珏那溫暖堅硬的胸口,聽着他那心跳聲。
蘇月卻是睡得無比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