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有人開始不止滿足於叫罵,他們拾起了身邊能撿到的任何東西向莫海四人扔去。
白蓮與阿哲連忙上前抵擋,好在只是些石子木棍之類的雜物。
就在事態即將失控之時,大祭司卻突然站了出來,衆人彷彿受到了指揮般,停止了喧譁,靜靜地看着他。
他也不多做解釋,只是冷着臉言簡意賅地問道:“你們忘了祖訓嗎?”
又是祖訓,一行人進入莫食鎮後,聽到的最多的就是這兩個字。
一位少女紅着雙眼,也紅着脖子問道:“可是!他們對您不敬!”
大祭司一擺手,制止了對方,說道:“祖訓有言,遠來是客,以食餉。”
此時,族長見無法逼走莫海,便也站了出來,說道:“大祭司說得不錯,既然他們來參加莫食祭,我們便要好生款待,不能落了祖宗的面子,更不能落了我們莫食鎮的面子。”
大祭司聞言看了他一眼,想糾正對方言語的順序,但想想還是算了。
畢竟他與族長不和,不光是理念上,還有對待祖宗的態度上。
見族裡最具權威的人都這麼說了,其他人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能恨恨地瞪了莫海他們一眼後,便迴歸到了各自的崗位上。
莫海瞥了眼依舊在微笑的族長,譏笑道:“就這麼怕我們留下來?”
族長沒有看他,整理了下由於騷亂而有些發皺的西服後,對那一直在看熱鬧沒敢吭聲的三位祭司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此地。
大祭司沒有急着離開,反而走向莫海。
白蓮警惕地瞪着他,莫海卻示意她不用緊張。
“莫食祭的規矩,今晚來我家吃飯。”
簡潔,但不明瞭。
看着這個讓人有些捉摸不透的背影,莫海露出了一絲意味不明地笑意。
……
“莫海,你是不是瘋了!”
莫海擡頭瞥了白蓮一眼,笑着解釋道:“我就去吃個晚飯。”笑容牽扯到傷口,又是好一陣齜牙咧嘴。
阿哲瞥了他一眼,心想爲何不像以前一樣,只翻個白眼?
關瞳在一旁幫莫茶醫生清理着莫海嘴角的傷口,提及此事,也是與白蓮相同的看法,只是出發點不同。
至於大祭司臨走前留下的那句話,在莫茶醫生的解釋下也逐漸明瞭。
“按照祖訓,每戶人家都要在莫食祭時準備自家獨特的食物,供客人享用。”
莫茶醫生放下了手中帶血的紗布,說道:“既然饕餮大哥邀請了你,說明他沒有惡意。”
“不可能!”白蓮環抱着雙臂,怒目而視,全然一副“你要是敢去,我就打斷你的腿省的待會兒你被別人打斷”的架勢。
關瞳也楚楚可憐地看着莫海,央求道:“哥哥…能不能不要再冒險了?”
莫海拉起她的手,嘆了口氣,心裡卻閃過了一個瞬息即逝的回憶---萊克特醫生同樣拉着他的手,低聲安慰着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他。
“是我錯了嗎?”
“理論上來說,你的一切行爲都是對的。”
“爲什麼我會遭遇這些事?”
“因爲這個世界會修正一切他無法掌控的事物。”
“修正?”
“是的。”
“我該怎麼做?”
“反抗。”
“但那是…世界。”
“不。世界也是由無數個單位組成,你反抗的只是人類的集合體。”
“我…也是世界的一部分。”年幼的莫海突然意識到這個令人沮喪的事實。
“不。既然要反抗,那便要劃清界限。”萊克特醫生用力握住莫海雙手。
“你應當站在一切之上。”
回憶着數十年前的那次對話,莫海竟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雖然在心理治療上私自引導病人有違醫德,但醫生說過,我們是朋友,這不是治療,只是聊天。
想着這些有的沒的,莫海看向正在收拾醫療物品的莫茶。
莫茶會意,轉身向門外走去:“有事來辦公室找我,出門右轉直走。”
就在阿哲和白蓮驚訝於對方的態度時,莫海開口說道:“他們都不是。”
“什麼不是?”白蓮搶先問道。
“不是兇手嗎?”阿哲繼續問道。
莫海搖了搖頭,問道:“我什麼時候關心過兇手是誰?”
“哥哥,你是認爲他們與醫生的失蹤無關?”關瞳思索了片刻後,回答道。
見他不曾否認,白蓮問道:“那你爲什麼揪着大祭司不放?”
莫海解釋道:“我只是爲了確認一件事---他們和醫生是否是同一類人。”
“確認這個幹嘛?”白蓮不解道。
莫海繼續說道:“因爲只有獵人才能傷害獵人。”
這是他第二次提及這個比喻。
雖然白蓮無法明白其中隱晦的含義,但還是能將其和“武力值”之類的概念聯繫在一起。
自以爲想通一切後,她繼續問道:“你又是怎麼確認的?”
關瞳與阿哲也在一旁靜靜聽着,很好奇莫海到底採用了何種手段。
莫海揉了揉還有腫痛的右臉,說道:“如果換做醫生,就不會打我。”
白蓮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接着又問道:“那莫茶呢?”
“他?”莫海瞥了眼莫對方開的方向,譏笑道:“如果我的推理是正確的話,他就只是個可憐的普通人。”
“推理?”白蓮一臉茫然,問道:“莫海,你到底想要查什麼啊?”
莫海無奈道:“任何不尋常的事情必然有其存在的原因,而這些原因之間又有極大的概率產生某些聯繫。”
“所以,這起莫屠一家謀殺案可能與醫生有關。”說完,莫海遞給了阿哲一個眼神。
阿哲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憶,以及深藏在檔案室中佈滿灰塵的卷宗。
他抿了抿嘴脣,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委婉地問道:“很像嗎?”
莫海搖了搖頭,嘴角微揚:“像是模仿犯,但也不排除那個可能。”
“你們在說什麼啊?”白蓮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問道:“小瞳你聽的懂嗎?”
醫生的早年的經歷,曾被當作關瞳的睡前故事,所以她也只是搖了搖頭,表示並不清楚。
“到底什麼意思啊?”白蓮氣急道:“什麼模仿犯,難道你們以前見過類似的案發現場?”
說到這,她簡陋的大腦少有地閃過一道靈光,激動叫道:“我知道了!是連環殺人狂!”
她看着莫海,彷彿在炫耀一般,挑了挑眉說道:“你們一定是懷疑有個連環殺人狂潛入了這裡,對吧?”
“那些失蹤的人也是他殺的,所以你擔心醫生是不是遭遇了不測?”
雖然只說對了一半,但既然她能自我說服,莫海也就沒有挑明的必要,畢竟她是那麼的善良正直,這邊的世界並不適合她。
但人終究是矛盾的。
即使不想讓潔白的蓮花染上塵土,但他依舊想將這朵花帶在身邊,這樣才安心,或者說才能專心一志,與整個世界鬥爭。
所以,莫海沒有避開她。
能不能明白這一切,就看你自己的選擇。
而不論你做出何等選擇,我就是我,永遠不會改變。
思緒萬千,終有迴歸現實的那刻,莫海凝神看向認真分析案情的白蓮,看着她毫無瑕疵的眉眼,默默嘆了口氣。
關瞳看着哥哥愁苦的眉眼,想着自己雖然不用對抗整個世界,但對抗的卻是世界的寵兒,不由來生出煩悶之情,最終卻化作一口濁氣,散於體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