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莫似乎漸漸習慣了對方的譏諷,臉上的震驚與憤怒漸漸被麻木取代,但他內心的自信、自負之意也隨之盡數散去。
留下的只有迷茫、痛苦,還有莫海給予他的恐懼。
如果只有他一人還好,無論是死亡,還是再怎麼慘烈的結局,他都能說服自己拼死一搏。
但偏偏,蘇漠將一切託付於他,也正是這份責任,讓他無法放手一搏。
而且,在場的衆人都明白,還剩最後一個選擇。
一個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能倖存的選擇。
見對方沒有被繼續激怒進而喪失理智,莫海無奈地撇了撇嘴,但他顯然沒有放棄的打算,只見他舉起了手中剩餘的兩張牌,晃了晃,意味深長地問道:“現在,你能重新開始的機率還是百分之五十。”
他微微調整了下音調,讓自己接下來的宣告像極了反派的挑釁。
“所以…你,還要繼續嗎?”
嬴莫再次擡起了頭,冷冷地盯着他,背後的格子西裝被冷汗打溼了大片。
他看了眼身旁臉色有些蒼白的蘇漠,看着她眼中不見一絲恐懼的冷漠神色,他感到左胸有些刺痛。
蘇漠對於眼前的局勢倒是沒有太多的驚訝,相反,作爲一個殺手,她依舊保持着非人的冷靜。
她看着莫海,冷聲問道:“如果我要拼命呢?”
莫海的局很陰險,也很完美,他幾乎將嬴莫性格中的弱點利用到了極致,但若是蘇漠沒有對死亡,或者說對那種“生不如死”的狀態產生恐懼的話,那一切都是枉然。
嬴莫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不明白一個女性的心理爲何會比他還強大。
莫海並未驚慌,事實上,見對方總算說出了這句期待已久的話,他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
微微調整了下坐姿,讓自己的上半身看起來更加的高大後,他才故作優雅地說道:“我,可以給你們留條活路。”
一語震驚全場,不是因爲他在還沒獲得遊戲勝利前,就先一步擺出了勝利者的大度。
他是莫海,所以在當前的大優形勢下,他有絕對的自信,也有絕對的資格做出這般發言。
衆人驚訝,是因爲他此時的決定和他平時的性格不符。
先不說阿哲,光是宋菲娜就對此驚疑不已,要知道,胡豔、肥鼠之流只是稍微針對了他幾句,就慘遭抹除。
那像蘇漠那種視其爲死敵的頂尖殺手,難道不應該被挫骨揚灰?
留條活路?
即使相信世界三年後就會滅亡的可笑謠言,衆人也不願相信莫海真的如此大度,如此善良。
所以,當他說出這句話後,嬴莫爲了避免再一次步入他的陷阱,便做出了極爲符合他性格的決定。
同樣,也是那個近乎絕望的決定。
“蘇漠,你…自己退出吧。”雖然話中稍有遲疑,但他最終還是堅定了自己的心意。
可還沒等蘇漠做出任何迴應,莫海卻先一步大笑道:“你確定要救她?她可是個殺手。”
說着,他上身微微前傾,雙肘撐在桌上,試圖將自己眼中的譏笑完美地傳達到對方腦中。
“你救了她,不就等於間接害死更多的人?”
嬴莫聞言如遭雷劈,他剛纔只是腦子一熱,或者說完全是內心的正義在作祟,才做出了這個極爲符合自己信念的決定。
畢竟,他不忍心看着任何一個人因他而死。
不過,經莫海這麼一說,他也意識到了自己思維中的錯誤,不禁有些複雜地看向蘇漠。
“你不用救我。”蘇漠倒是顯得極爲不在意,不管是莫海佔據了極大優勢時,還是嬴莫讓她獨自脫險後,她都維持着自身所獨有的冷漠,堅定而強大的冷漠。
所以,她的信念與目的也不因任何事而有一絲動搖。
“我只想殺了他。”
“喂喂,我們的仇到底有多深啊!”莫海聞言,用手撐着臉,一臉無奈地問道:“至於嗎?至於嗎?不就佔了你點便宜,你就寧可捨棄自己的性命也要殺我?”
蘇漠倒是沒有在意他的無賴話,反而認真地解釋道:“你一直想贏,那我們就會死。所以,既然怎麼都要死,我覺得還是和你拼命比較合理。”
“這是哪門子合理!”莫海猛地站起來,忍不住破口大罵道:“我不是都說了要給你們留條活路嗎?怎麼還自尋死路?”
直到這時,衆人才漸漸相信他的善良與大度並不是在編制另一個陰謀,而嬴莫也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試着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莫海瞪了他一眼,嘆了口氣後,重新坐下來,說道:“廢話,既然我已經抓到了你的弱點,還需要騙你們嗎?”
可就在這時,一直微笑着在一旁看戲的葉刑突然出聲道:“各位,請快點進行遊戲。”
莫海瞥了他一眼,譏笑道:“這還有必要嗎?只要我再說一句話,我就會獲得遊戲的勝利,而且我們四人都能活下來。”
葉刑聞言先是一驚,但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他思考了半分鐘後,才略帶諷刺地笑道:“莫先生是在說笑嗎?如果真有這種結局,身爲裁判的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是啊,因爲你只是一個作壁上…呃,這麼形容好像不對。”
說着,他斟酌了下用詞,重新說道:“你只是一個厚此薄彼、目光短淺的無能之輩。”
聽到這樣的形容,葉刑的眉尾微抖,但略微惱火的情緒並沒有影響到他優雅的微笑。
“哦?我在莫先生眼中竟是如此不堪?”
“哼!”莫海聞言冷笑了一聲,衆人本以爲他接下來會引經據典、有理有據地分析下他說那段話的理由。
可誰知,莫海卻看向了嬴莫他們,嘴角微揚,右手外攤,用極爲優雅,又極爲卑劣的語氣說道:“現在,你們可以安全地結束遊戲,這位可憐的白蓮小姐也不用再次體會血肉分離之苦,但前提是,你認輸。”
莫海的話剛說完,葉刑便大笑道:“莫先生,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制定遊戲規則了?”
“嗯?難道我說的不對嗎?”莫海倒是故作茫然地問道:“我記得我已經獲得了決定他們能否‘生’的權利了吧。”
“既然如此,我在贏得遊戲後,按照贏的方式決定他們是否‘生’又有什麼不對呢?”
直到此時,葉刑才恍然間明白了莫海剛纔那個要求的目的。
不是單純的要對方活下來,而是在贏得遊戲後,獲得決定對方是否“生”的權利。
一字之差,結果卻相距千里。
“你…這樣做不妥。”他的眉頭開始皺起,眉眼間的優雅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殺伐果斷的戾氣。
但他又仔細思考了下之後的佈置,覺得還有挽回大局的可能,而且出爾反爾這種事,與“聖父”的教導不符。
所以,他便裝出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以掩飾剛纔的惱羞成怒。
“雖然不妥,但符合規矩。”
葉刑,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