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屯長,前面那個村子是屬於斯拉夫人,裡面有人口近兩千人,男丁超過五百人。”身上還披着枯枝樹葉的斥候隊長指着前面說道。
“斯拉夫人?我們怎麼打到斯拉夫人的地盤裡來了?”書記官潘越皺着眉頭問道。
“我軍往西邊繞了數百里才渡過第聶伯河,自然早就過了東哥特人的地盤。”曾穆注視着遠處的草原,那裡有成百的“帳篷”,應該只是類似於帳篷的棚子在隨風飄動的晨霧中如隱如現。曾穆隱約地看出,那些由牛羊皮、樹枝搭建起來的棚子非常簡陋,上面甚至還保留着幾根牛尾和濃密的羊毛。
“屯長說得對,我們撒腿跑了兩天一夜,看樣子應該是過了東哥特人的地盤了。”營情報參謀官葛重擡頭看了看太陽,在環視了一下週圍的環境,“根據情報西邊應該是薩爾馬特人的地盤,那些人可比哥特人和斯拉夫人更難對付,是真正的馬上民族。根據羅馬國的記載,這些薩爾馬特人好像是從昭州河西郡一路西遷,經過裡海郡越過烏水河、頓河,最後渡過了第聶伯河。在兩百年前據說是黑海北岸草原的霸主,曾經越過達基亞(羅馬尼亞的古代國家,位於多瑙河下游和喀爾巴阡山一帶。達基亞人是色雷斯人的一支,也是羅馬尼亞人和摩爾多瓦人的祖先之一,羅馬帝國皇帝。圖拉真將其變成羅馬帝國北部的一個行省)入侵過黑海西岸的默西亞(今保加利亞),也侵擾過黑海東岸的卡帕多西亞(今土耳其中北部),不過後來在斯拉夫人和哥特人的雙雙打擊下,將霸主的地位讓給了哥特人。”
葛重是營部負責情報的參謀官,滿腦子記得除了華夏商人羅馬收集地有關這裡的情報,也記着華夏商人和探子以販賣貨品的名義在這裡實地勘探的情報。這次跟隨曾穆作戰,因爲曾穆是他們營的前鋒部隊。而他們營又是這支先遣隊的先鋒營。
“據說薩爾馬特人的生活方式與河西郡的西徐亞人相似,非常善於騎兵作戰,曾經讓羅馬人吃過多次大虧,這次亞德里亞堡戰役中,菲列迪根手下應該有不少薩爾馬特人地騎兵。”
“好了,不要再賣弄了,我們面對的是斯拉夫人,說得有用的。”潘越輕聲喝斷了葛重的話。他的軍階比葛重高一級,又是一屯主官之一,自然把葛重叱呵地縮了縮脖子。
“大哥,我說了半天算是白說了。”葛重和潘越算得上是老熟人,兩人剛出校門時曾經在一個鍋裡挖過飯吃,而與曾穆更同是騎兵指揮科的校友。所以他在曾穆潘越兩人面前不是很畏懼。
“我說了半天薩爾馬特人,絲毫不提斯拉夫人,這是因爲薩爾馬特人還算是一盤菜,斯拉夫人就根本上不了席。雖然斯拉夫人殘暴兇狠不落於日耳曼人。但是在我們華夏騎兵的快弓利刀下,嘿嘿。”
葛重輕輕的奸笑使得周圍的軍官們都放下心來,不由地相視微微一笑。
潘越不由埋怨道:“真不知道陸軍部地那些大佬們怎麼讓你當上了情報參謀官。你這麼好的口才應該去說書,要不你改到我們軍政司來吧。”
衆人的笑容不由更濃。
“王通,馮良,李歷。”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地曾穆點了三位隊長的名,看到軍事主官發話了,衆人立即靜下心來,肅聲站得筆直。
“到!”兩個隊長輕聲應道,這裡離斯拉夫人的村莊不遠,爲了怕打草驚蛇,所以大家都不敢高聲說話。
“王通。你這一隊從村子的東翼進攻,記得!能造成多大的聲勢就造成多大的聲勢,最好讓斯拉夫人以爲我們主力從東邊殺過來了。”
“遵令!”王通立即應道。
“馮良,你一隊繞過村子,在西南方向的丘陵後面埋伏。記住你的任務,不準放過一個逃跑的斯拉夫人。”
“遵令!”馮良輕聲堅決應道。
“李歷,你不是總說你這一隊是我們屯最精銳的嗎?今天我就給你這個機會,你們隨我直接從中路殺入斯拉夫人地村子,殺光所有還敢在我們戰馬前站着的斯拉夫人!”
“遵令!”李歷的臉幾乎都快笑爛了。
接着曾穆佈置了其他屯裡軍官的任務。該跟隊作戰的就分開跟隊。書記官潘越被曾穆指派率領屯直屬哨留在原地,護衛留下地備馬和隨軍教士等文職非戰鬥人員。而葛重則跟在曾穆的身後,正中他的下懷。
“華夏必勝!”曾穆向周圍的軍官行了一個軍禮,輕輕的聲音卻深深地震動着了衆人地心扉。
“華夏必勝!”衆人齊聲應道,各自行了一個軍禮後便離開回去各自地崗位。
在衛兵的幫助下,曾穆整理好了身上地輕甲和兵器,然後扳着高橋馬鞍(曾氏馬鞍)翻身上了戰馬,而身邊的葛重也已經上了馬,在那裡躍躍欲試。
“葛重,你的白羽毛準備好了嗎?”曾穆一邊側着頭問道,一邊輕輕地撫摸着頭盔左邊插着的白羽毛,就像撫摸着情人的頭髮一樣。
“早就準備好了,你看,這不是嗎?”葛重這時難得的有些臉紅,“這是小環給我準備的,這次西征要是再不能插上白羽毛,恐怕她就要改嫁他人了。”
葛重翻開身上的輕甲,從腰間裡層的襯衣夾袋中掏出一個小布包,然後異常小心地打開,現出裡面的一根白色羽毛。
“這可是小環爲我買的,真正的黑水郡天鵝羽毛。”這個冀州常山郡的小夥子異常鬱悶地說道,“我都貼身帶了兩年多,一直都沒有機會插在我的頭盔上。”
按照北府流傳下來的規矩,華夏騎兵並不是任何一個都可以在自己的頭盔上插上白羽毛,只有在戰場上親自殺死一名敵人才有資格插上白羽毛,成爲華夏騎兵中值得世人尊重地飛羽騎兵。比葛重早一年畢業的曾穆原本也不是那麼容易能插上白羽毛的。但是他是誰?是曾華的兒子,是名將慕容垂的外甥,自然有人會爲他創造機會。
北府治下從表面上看一直是四海晏清,政通人和,實際並不盡然,四處各地還是有不少的叛亂,失意的世家豪強勾結前燕、前周、前魏,甚至是前趙的殘孽。在各地糾集對北府不滿地人士,舉兵造反,而原高句麗、新羅等殘餘勢力也是暗中興風作浪。甚至在北府寧康元年,幽州還有人興兵作亂。不過這一切都被掩蓋在北府強大的軍事實力和同樣強大的輿論宣傳下。而統一江左後,南邊各州的“勤王”隊伍層出不窮,甚至在去年華夏第三次西征開始時,江州和湘州還有人舉兵“勤王”,而交州戰事還沒有平息,不過這些都在華夏三省的控制之下。都是癬疥之疾。而湘州一名叛軍的頭顱正好讓曾穆可以插上白羽毛。
“放心吧,我這次一定能插上白羽毛!”葛重不知是向曾穆保證還是向自己保證道。
這個時候,東邊響起震天地喊殺聲。而沉重的馬蹄聲在正在消散的濃霧中滾動着,如同千軍萬馬一般,而華夏騎兵衝鋒時發出的喔嗬聲像是驚駭波濤頂上飛濺地浪花一樣,透過正在舞動的晨霧,向斯拉夫人的村子裡飛去。
接着是華夏角弓特有地弦響聲,它就像黑色湖面上空的閃電一樣,清脆的聲音劈開周圍的空氣,帶着一圈圈似乎可以看得見的波紋向遠處蕩去。而離弦箭矢發出的破風聲像是長着眼睛一樣飛向如隱如現的村子裡。
不一會,村子響起驚恐的呼叫聲,還有彼此起伏的慘叫聲。而慌亂從村子東邊開始,逐漸向蔓延方圓數裡地的整個村子蔓延。
“該是我們出發地時候。”曾穆對身後的李歷說道。
李歷馬上舉起手裡,身後的一隊騎兵立即排列成進攻錐形隊形,而曾穆拿起腰間掛着的黃銅面具,一順手就將它扣在了自己頭盔上。遮住了他整個臉。當年他一臉俊朗的臉在充滿競爭地長安陸軍學院引起一陣轟動,不知道他身份的軍官學員們紛紛用嫉妒的語氣諷刺道,這麼一張臉怎麼不去報考長安國學裡的曲藝科?而在對戰和演練對抗中累累被曾穆擊敗的學員們紛紛解釋道,自己失利完全是看在曾穆那張賽過潘安地臉上,因爲要是自己一不小心弄花這張臉會被全長安地女性追殺。
看到自己俊朗的面容成爲了別人地笑柄。而且曾穆也覺得自己的面容沒有“殺氣”。於是一氣之下就找良工打造了這張黃銅面具,剛好可以扣在自己的頭盔上。
看着曾穆帶上那張面目猙獰的黃銅面具。看到面具在徐徐升起的朝陽下閃動着黃金般光芒,而曾穆卻依然散發着一種淡淡的氣質,如同勝利廣場上那座孤獨的紀念碑,如同雍州上郡在荒漠中沉寂的秦漢長城,如同魔鬼的面具帶在曾穆的臉上,反而讓人產生了一種拼命想看到面具後面真相的致命誘惑。
知道內情的葛重心裡暗自嘆息不已,或許是曾穆太優秀了,優秀的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嫉妒,當年自己就是其中一個。自己每次看到曾穆那孤獨的身影,總是在驚豔他的風采的同時從心裡涌起一種讓人發瘋的嫉妒。後來,當曾穆很快要畢業時,衆同學校友們終於知道了曾穆的身份,這個時候的大家反而驅散了心中所有的妒忌。他是大將軍的兒子,是先知明王的兒子,那麼他一切的優秀就那麼理所當然。衆同學們反而對曾穆產生了一種傾慕和親近感,因爲不管大家如何排擠他,嘲諷他,曾穆總是默默無語,然後用一次又一次優異的成績來反擊。當大家知道曾穆的身份,頓時對他的氣度崇拜地五體投地。也許當一個人的身份發生改變,他以前的行爲便在別人眼裡有了別的含義。
“同袍們,請不讓玷污華夏軍人的榮譽!”曾穆轉過身來對衆騎兵沉聲說道,然後一揮手,率先策動坐騎,向村子中部衝去,而一百餘騎捲起一陣旋風緊跟其後。
被東邊一百餘騎殺得驚慌失措的斯拉夫人亂成一鍋粥,他們早就知道華夏騎兵到了第聶伯河北岸,打着爲羅馬帝國皇帝報仇的旗號,現在南岸的哥特人已經紛紛南逃,投奔在多瑙河南岸的菲列迪根。這裡的斯拉夫人首領還沒有想好,到底是跟着哥特人南逃還是向西逃,來去如風,驍勇善戰的華夏騎兵給第聶伯河流域的居民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如火如風的華夏騎兵是所有民族和部落的噩夢,而哥特人學會了華夏人一點高車和騎兵戰術就把強大的羅馬人打得唏哩嘩啦(這是老曾揣測的,畢竟哥特人的確從西匈奴人學會了許多戰術),聰明人都不會擋在這股鐵流的前面,因爲那是在找死。但是正當斯拉夫人準備逃避時,惡魔自己卻找上來了。
葛重立功心切,一口氣就衝到了隊伍的最前面。他揮舞着馬刀,很快就衝破了越來越薄的晨霧,一下子就衝到了村子邊上。出現在葛重面前的第一個人正是一個斯拉夫男孩,不過十餘歲,估計還沒有葛重坐騎的馬腿高。他手裡舉着一個木耙子,正對着葛重,驚恐的眼睛睜得滾圓。
葛重看到這個和自己弟弟年紀一般大的斯拉夫人男孩,頓時下不去手,手裡的鋼刀如同有千斤重。而他座下的戰馬卻沒有停下來,繼續高速向前衝去,很快就錯過了最後的擊殺時間,從男孩面前掠過。逃出生天的男孩這時回過神來了,揚起手裡的木耙子就向葛重丟過去。
眼角看到這一幕的葛重心裡暗暗叫苦,在這種速度下,要是木耙子一不小心打中了馬腿,自己很有可能成爲華夏騎兵中第一被木耙子打下馬的“光榮榜樣”。而就在這時,從舞動的薄霧中突然現出一人一騎,然後一道白光向斯拉夫男孩飛去。當斯拉夫男孩胸口噴着血倒在地上時,帶着魔鬼面具的曾穆已經追在葛重的身後。
朝陽剛剛把晨霧驅散,三百騎兵已經將這個斯拉夫村子掃蕩乾淨,連數百倉皇西逃的斯拉夫人也被埋伏在丘陵後面的馮良隊擊殺,然後被反兜過來。
潘越正在收拾戰場上的傷員,安撫投降的斯拉夫人,只見曾穆策動着坐騎緩緩走了過來,只見黃金一般的面具上濺着幾星黑色的血水,給魔鬼的猙獰更增添了一份兇狠,當曾穆脫下面具後,頓時和身後的燦爛陽光融爲一體。
“告訴他們,”曾穆輕輕地擦拭着面具上的血跡,一邊朗聲說道,“想要活命就必須真心信奉聖主,傾聽先知們的教誨。沒有信仰的人,跟牛羊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