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稱益州牧,以雄鎮梓潼,又拜前將軍。流薨,雄稱大將軍、益州牧,治郫城。以西山範長生巖居穴處,求道養志之士,雄欲迎爲君而臣之。長生固辭曰:“推步大元,五行大會甲子,祚鍾於李,非吾節也。”晏平元年三月,範長生乘素輿詣成都,雄迎於大門,執版延坐。長生請雄對坐,即拜丞相,尊曰範賢。十月,加丞相範長生爲天地大師之號,封西山侯。玉衡八年四月,範長生卒,以其子侍中賁爲丞相。長生善天文,有術數,民奉之如神。
--引言摘述
當快馬衝進江州城時,已經是寅時一刻(凌晨三點半)。而在江州以西大約兩裡的地方,長水軍在曾華的命令下,全體原地休息。
經過近兩個時辰不歇氣的急行軍,長水軍已經行軍五十里,順利地趕到了江州城下。他們無論軍士還是軍官,都站在原地,拿出隨身攜帶的乾糧,就着互相傳遞的羊皮水袋,補充着水份和食物,然後互相檢查鎧甲裝備,進行最後的準備。
而在這個時候,接到江南軍報的僞蜀荊州刺史徐鵠正在自己的府中鬱悶。徐鵠是涪陵郡(治今重慶彭水)大族徐氏的當代家主,當年李氏初入蜀地爲主,各地的土著大姓都不支持他,讓這個初生的巴賨政權岌岌可危。最後是涪陵的徐家和青城範家1率先歸附,這才讓李氏政權轉危爲安。
但是此後的日子裡,由於範家的範長生是天師道首領,在蜀中影響深遠,於是被李雄拜爲丞相,加號“四時八節天地太師”,封西山侯。而同時爲開國功臣的徐家卻被站穩腳跟的李氏丟在一邊,給了一個荊州刺史的官銜就給打發到巴郡來了,爲成漢守東大門。
徐鵠知道就憑屬下那一萬多羸兵,如果晉軍真的西征,自己肯定是第一個炮灰。所以徐鵠把江州以東所有的兵力全部西撤到江州,然後囤積糧草,準備憑險固守,要是實在是守不住了再泛舟沿涪水西回,逃回德陽、廣漢去。
這次桓溫突然西征,着實把徐鵠嚇了一大跳,只顧一邊向成都報急,一邊加固城防,準備擂木滾石以及糧草,半點出城迎戰晉軍的心思都沒有。他還叫江州水軍日夜巡視上下百餘里江面,防止晉軍渡江。要知道,涪水和長江是江州最大的屏障,要是讓晉軍突破了,江州的城防就破了一半。由於水軍船隻少,只能兩個時辰巡視一遍百餘里的江段,但是徐鵠不怕,方圓數百里的船隻全部被集中到了江北,少數漏網的漁舟又能載多少人過江呢?游過來?就憑那些由北地流民組成的晉軍?徐鵠是不會相信那些旱鴨子能在兩個時辰裡遊過數裡寬的長江。
幸好晉軍只是沿江南西下,對江州讓城別走,看來晉軍將領知道隔江依山的江州是塊硬骨頭,不是那麼容易啃下來的。正當徐鵠準備燒香還神的時候,徵東將軍、巴郡太守牟策卻提出來要出兵尾隨晉軍。
這位牟策身份特殊,與其說是徐鵠的副手,不如說是成都朝廷派到江州專門監視徐鵠的“特派員”。這次晉軍東犯,帶兵出擊迎敵的膽子牟策是沒有,不過樣子還是要裝一下的。既然晉軍讓城別走,表示這晉軍不是那麼兇悍,對江州也沒有什麼“別的意思”,牟策覺得銜尾追擊一下還是要的,如果運氣好的話,在後面揀點落下的刀刀槍槍,再抓幾個掉隊的晉軍軍士,然後殺數百個百姓,最後往成都報個銜尾追擊,大獲全勝,也是大功一件。
徐鵠實在沒有藉口阻止牟策的舉動,只好點了三千老弱軍士,彙集牟策的部曲,共計五千,在凌晨由江州水軍接應,渡過大江,進入到陽光。
徐鵠知道牟策即貪婪又愚蠢,但是他沒有想到牟策居然貪功愚蠢到了這種地步。晉軍還沒有開拔,他就敢率軍逼近二十里,離晉軍後軍只有十里才停下來紮營。他怎麼就不用屁股想一想,桓溫真是會讓你這麼囂張嗎?現在是人家來討伐你,不是你來討伐別人!
晉軍護後軍袁喬看到江州蜀軍如此配合,也毫不客氣了。先是暗地裡傳令全軍早早用過晚飯,然後在後軍大營裡裝模裝樣的升起炊煙,在迷惑住牟策軍的探子之後,袁喬率領後軍悄悄抄小路向西,多繞了十幾裡地,最後趁夜大破已經覺得平安無事的牟策軍。
徐鵠接到快馬疾舟送來的敗報,首先不會爲一命嗚呼的牟策傷心,而且也不會心疼那三千老弱兵,他只是擔心晉軍會不會緊跟着攻陷陽關,開始強渡長江,圍攻江州?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徐鵠覺得自己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幸好,快黎明的時候,快馬終於送來了好消息,晉軍在陽關渡口外停下了,看樣子是不打算進攻了。徐鵠終於可以鬆了一口氣,晉軍知道蜀軍的重兵都集中在東邊,就算攻下一個江州,還有德陽、廣漢,那都需要屍體來填。
從刺史府的院子裡擡頭望去,天色還是那麼黑,而月亮早就西沉,東邊的啓明星已經掛在天上了,準備站好最後一班崗。徐鵠覺得一股濃濃的倦意迅速涌了上來,他不由深深地伸了一個懶腰,長長地打了一個呵欠。折騰了一晚上,到了快天亮的時候卻是最困的時候。
徐鵠搖搖晃晃走進臥室,任由兩名婢女脫掉外套,順勢迷迷糊糊地鑽進暖乎乎的被窩,然後不忘在旁邊沉睡的小妾那豐滿粉嫩的胸脯上順手摸了一把,最後卷着緞被很快就呼呼大睡起來。
趁着黎明前那最黑暗的時刻,長水軍第二幢在張渠的率領下迅速潛行到江州城下。最前面的是張渠帶頭的一百名勇士敢死隊。他們沒有穿鎧甲,僅穿緊襖。他們人人右手握着一把長刀,左胳膊夾着一根長毛竹前端,而每根毛竹的後端都有十餘人分兩邊緊緊握着。
看到張渠舉起右手的長刀,所有的人都同時動起來了。後面的十餘人步調一致地跑動着,推着毛竹和前面的勇士向江州城牆衝去。速度越來越快,眼看前面也在跑動的勇士要被後面的毛竹推着撞上城牆了,說那時快說那時遲,前面的勇士突然一跳,身子向上一騰,毛竹水平向前的力突然改了一個方向,變成斜斜向上,由向前推變成向上舉了。
勇士們依然緊挾着毛竹,藉着後面繼續向前跑的十餘人產生的推力,踩着城牆向上飛快跑動着,就跟飛檐走壁一般,轉眼就踩到了女牆。勇士左肩一沉,猛然一用力,全身藉助毛竹的力從牆跺上飛了過去,穩穩地落在了江州城樓上。
毛竹的長度比江州城牆的高度要有餘,就這樣把百餘名長水軍最兇悍的勇士在瞬間送上了江州城牆。而在這個時候,城樓上爲數不多的江州守兵這才陸續從折騰一夜的疲憊中被驚醒過來。
張渠最先動手,他一個轉身,往前跨了一步走到兩名靠着牆跺睡覺的守兵跟前,揚手就是兩刀,還在睡夢中的守兵驟然被劇痛驚醒。他們睜開眼睛卻模模糊糊看不清前面,只聽到一陣噝噝的風聲從自己下面脖子那裡傳來,呼吸越來越困難,最後這兩個守兵只能艱難地倚着牆跺,慢慢地倒地。
這個時候,他們終於看清了,他們看到不知何時飛上來一羣晉軍,這些佔了先手的晉軍在前面那人的呼哨招呼中,一邊從兩邊向中間彙集,一邊順手將紛紛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同伴砍翻。
怎麼回事呀?這兩位守兵和他們不遠處的同伴一樣,在臨死前想的都是同一個問題。
等搶得一段城牆之後,百人隊立即分成數隊,分別扼守城牆兩邊和城牆裡面的甬道。而在同時,一直匍匐在地的長水軍第二幢突然出現在江州城下,將數十部雲梯架在已經清理一空的城牆上,然後依次快速往上爬。
依然沒有喊殺聲,只有偶爾的兵器撞擊聲,還有毛竹搭建的雲梯在工作時發出的吱呀聲。這些聲音襯托着寂靜的江州城,反而讓人有一種詭異和恐懼的感覺。
“啊-!”終於有守兵在臨死前慘叫一聲,慘叫聲在寂靜的江州城牆上傳得很快,終於有人出來查看動靜,看到卻是讓他們的恐懼的情景。
兩百、五百、一千,城牆上的長水軍象滾雪球一樣迅速增長。“敵襲!敵襲!”西門的守軍終於慌亂起來了,呼叫聲,鑼響聲,不和諧的聲音穿過寂靜的江州城上空,頓時讓所有人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也許最後他們會想,要是當時不醒過來多好,因爲從睡夢中醒來卻直接掉進了噩夢中。
一千長水軍第二幢在江州開始慌亂的時候沿着甬道向下攻,殺散了已經驚慌失措的守門蜀軍,瞬息之間就控制了西門。
當西門被轟然洞開的時候,曾華揮舞着長刀一馬當先,他的聲音在江州城的慌亂聲中分外的清晰,“前進!無敵軍團!”驟然,應聲如雷,呼聲如潮,震撼席捲着整個江州城。
緊跟在後面的是紅星軍旗,還有高呼着必勝的一千名第一幢軍士,如決堤的洪水,又如午夜的滾雷,勢不可擋地衝進江州城。江州全城徹底沸騰慌亂了,而長水軍第一幢直取刺史府,第二幢直取府庫糧倉。一路上殺聲震天,火光四起。驚慌失措的江州軍民怎麼也搞不清到底出了什麼事,但是他們從四處響起的喊殺聲明白現在有晉軍殺入城裡,江州已經失陷了。
當徐鵠被親隨從睡夢叫醒時,曾華正在指揮第一幢一邊包圍刺史府,一邊集中兵力猛攻府門。
“來人!來人!”徐鵠一邊慌亂地穿衣服,一邊叫隨從傳他的領軍將領。他掀開緞被,不顧縮在牀角的小妾已經將光溜溜的身子曝光了,一步跳下牀來,胡亂穿好衣服,猛地往門外走。剛到門口,覺得不安心,有折了回來走到牀前。
小妾以爲徐鵠是來接自己的,連忙不顧掩住胸前的波濤洶涌,向徐鵠伸出胳膊,連聲喊道:“老爺救我,老爺救我!”
徐鵠卻無動於衷,走到牀頭牆壁前,摘下掛在那裡的鎮邪寶劍,噌的一聲拔了出來,握着手上,不顧旁邊小妾的嬌呼,轉身又往門口走去。
徐鵠走到院子裡,卻發現喊殺聲是如此的近!這時,剛纔被自己呼去傳喚領軍將領的隨從慌慌張張從前院跑了進來。邊跑還邊喊:“老爺,不好!刺史府被晉軍包圍了!”
徐鵠一愣,一把揪過這名隨從,大聲喝道:“你說什麼?”
隨從被徐鵠那猙獰的面貌和手裡雪亮的寶劍給嚇住了,顫聲答道:“老爺,刺史府被數千晉軍包圍了,有上千人在攻打前門,護衛們都頂不住了,正往後面撤。”
似乎在印證隨從的話,突然從前院呼啦拉涌入了上百人,個個都極其狼狽。帶頭的是徐鵠的護衛頭領,他邊往這邊跑,邊哭喪着對徐鵠嚎道:“大人,敵軍太厲害,一個個都勇猛似虎,兇殘如狼,兄弟一個照面就被他們砍翻了大半。”
徐鵠聞言,不由手一鬆,任由隨從如一灘爛泥一樣癱在地上。他聽這越來越近的喊殺聲,仰天長嘆道:“這晉軍難道是從天上飛來的!”
就在曾華率第一幢接管了僞蜀荊州刺史府,同時接降了僞蜀荊州刺史徐鵠的時候,第二幢在張渠的率領下已經接收了府庫和糧倉。
當江州火起的時候,徐當率領第三幢五百人突然攻入城南數裡外的江州水軍營寨,不一會,這裡騰起的火光開始和江州的火光相呼應,兩處的沖天大火匯在一起,頓時映紅半邊天,如同冉冉升起的朝陽。
江北的火光讓江南的陽關守軍人心大亂,也讓數裡外的袁喬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不到一個時辰,在三千晉軍的猛攻下,陽關渡口守軍投降,袁喬能夠在清晨的濃霧中臨江眺望江北了。
天亮了,濃霧卻出現在長江江面上,不但朝陽看不到,就連剛剛還在燃燒的北半天也被掩蓋在其中。除了能聽見依然川流不息的江浪聲外,袁喬幾乎看不到十丈之外的江面。
江北的情況怎麼樣了?那個膽大包天的曾敘平成功了嗎?還是已經喪生在江北亂軍中?所有的一切都被隱藏在這濃濃的晨霧中,如同西征和晉室的前途一樣。袁喬第一次生出無能爲力的感覺,現在能做的就只能是祈禱了。
“大人,有動靜!是船隻行駛的聲音!”有耳朵尖的軍士叫了起來。現在已是巳時兩刻(上午十點),在越來越猛烈的陽光驅散下,晨霧越來越淡了,已經能看到半里外的江面了。
袁喬和衆人聞聲向遠處望去,只見一艘戰舟從遠處霧中鑽了出來,緊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
“是江州水軍的戰舟!”識貨的陽關降軍叫了起來,頓時引起一陣鼓譟,但是很快被袁喬用嚴厲的眼神給壓下去了。衆軍在無聲中開始行動,盾牌手和長槍手走上前,形成防線,而弓箭手則是取弓在手,站在後面,大家都神情緊張地看着江面和那越駛越近地戰舟。
這時,最後從濃霧中掙脫出來的戰舟桅杆終於展現在大家面前,一面呼呼飄揚在江風中旗幟分外醒目-“晉西征軍護前軍曾”。
袁喬心裡一喜,頓時感覺輕鬆了一半。這時,飛速駛來的戰舟前頭站立着一個人,已經能看清面目了。
“前護軍麾下徐當拜見後護軍袁大人!”那名大漢高聲喊道。
正是曾華麾下的徐當,袁喬看到熟悉的人,也終於知道了謎底,他那擔憂緊張的心情一下子跑得無影無蹤。但是在短暫的狂喜之後,袁喬反而覺得心裡有點空蕩蕩的,一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涌上了心頭。
在這個時候,徐當那洪亮的聲音繼續響起:“徐某奉我家大人之命前來迎接袁大人。我家大人說了,他在江州城裡相候袁大人了!”
1.範長生,又名延久、九重,或名文(一作支),字元。涪陵丹興(今四川黔江)人。蜀後主劉禪延熙十一年(公元248年),涪陵郡(郡治在今彭水縣鬱山鎮)豪強徐巨謀反,車騎將軍鄧芝率兵征討,平定後,朝廷爲免再生事端,諸葛亮遷當地豪族徐藺謝範五千家遷往於蜀郡(成都)依青城山,以修煉爲事,其中即有範長生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