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和尚的詳細講述簡直就是一顆五百磅的航空炸彈,茲君臣給炸暈了。烏夷城在龜茲人眼裡算是一個偏遠城國,畢竟那裡不但人口疆域沒有辦法跟龜茲比,而且整個焉耆國由於地理位置的原因,早就在數十年前的“涼州張家西征”中飽受蹂躪,荒廢許久了,短短的時間裡是不可能恢復多大的元氣。
儘管這樣,當聽到龍安和他的四萬臣民在一夜之間消失在茫茫的火海中,相則等人已經深刻理解曾華書信中戰火連天的真正含義了。要是屈茨城也來上這麼一頓火油彈覆蓋射擊,那麼龜茲國會變成什麼樣呢?
要知道龜茲國屈茨城是烏夷城的五倍,“常住人口”足有六、七萬,比焉耆、尉犁兩國所有的居民集中起來還要多,而繁華程度更是差得十萬八千里,龜茲國的富足在整個西域也是數一數二的。
正是這種富足讓龜茲國王相則等人更加感到畏懼,也許這就是所謂的人富命嬌。
相則等人想到這裡不由地感到一陣心驚肉跳,龜茲國不但是絲綢之路上的要城重鎮,也是西域富庶之地,天竺和吐火羅文明在這裡燦爛耀眼,上百年的安寧和輝煌讓龜茲國上下已經無法承受戰爭的洗禮了,更不用說像烏夷城發生的煉獄一般的毀滅。
曾華的書信說得非常直白,他要求龜茲上下立即臣服於北府西征軍陣前,否則等待他們的將是戰火連天!
聽着那拓將曾華地書信翻譯成龜茲話。相則等人已經深刻明白了戰火連天是什麼意思。龜茲羣臣互相對視一眼,最後把目光都投到國王相則的身上。
相則的臉色有點慘白,上面佈滿了煩惱和憂慮,他四下環視了一下大堂的衆人,最後無力地問道:“諸位有什麼意見?我們龜茲該何去何從?”
大堂一片沉寂,就是一向勇猛傲氣的白純也沒有出聲,再狂妄的人在烏夷城大火面前也無法否認北府西征軍的手段和實力,如此手段不但強橫無比。而且匪夷所思。在一般人的眼裡。神佛地力量也不過如此了。
相則悠悠地嘆了一口氣,接過那拓遞回來地曾華書信,又仔細地看了幾遍這些不大認識地漢字,最後突然擡起頭問道:“純兒,我龜茲國能糾集多少兵馬?”
白純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做出了回答:“如果盡起尉頭、溫宿、姑墨和延城等屬國屬城的兵馬,加上我們龜茲本部人馬。可以集中兵馬三萬餘。”
相則和羣臣點點頭,這個數字跟他們心中估算的差不多了,這個數字基本上已經包括了龜茲國及其屬國屬地所有的青壯了。要知道這個數字在西域已經是一個巨大的數字,正在東進援救的疏勒聯軍號稱三萬人馬,其實只有一萬餘人是疏勒、莎車、捐毒、休循等國湊起來的,而其餘兩萬餘人是西邊地強國大宛、康居“友情贊助”的。所以龜茲國在西域諸國算得上是頂級大國,能夠和烏孫平起平坐。
但是這些力量在十五萬北府西征軍面前還是太薄弱了。
相則沉吟了一下,然後轉身對惠和尚拱手道:“還要有勞大和尚了!”
惠和尚雙手合掌道:“不敢稱勞。只是希望能免除戰火塗炭。”
“陛下。微臣想隨大和尚去一趟。”國相那拓突然接言道。
衆人不由一愣,紛紛在心裡盤算那拓這個老狐狸爲什麼會這麼做。不過相則心裡卻有數,這那拓絕對不會背棄自己和龜茲而去。都數十年的君臣了,非常知根知底。而且那拓對漢學也頗有研究,有他出面跑一趟,應該有一定的效果。
“那就有勞國相大人了!”相則對着自己這位老臣子拱手道。
那拓沒有客氣什麼,只是彎腰拱手回了個禮,然後回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滿是皺紋的老臉顯得還算平和。
正當大家繼續準備深入討論細節問題的時候,一個龜茲軍官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跪在相則面前稟告道:“回陛下,疏勒聯軍已經過姑墨城,三日之內就可抵達屈茨城下。”
聽到這個還算好的消息,衆人陰沉地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點笑容,這些王八蛋,雖然來得慢了些,但是總算來了。三萬人馬不算多,但是也能讓衆人地膽氣足了一些。
白純嗖了站了起來,正準備開口,卻被相則擺了擺手阻止住:“什麼也不要說了。先把疏勒聯軍接應安頓了再說。我們的兵馬也要盡數集合起來,隨時待命,等大和尚和國相回來再說。”
“龜茲國以延城綠洲爲中心,北枕天山,南臨大漠,西與疏勒接,東與焉耆爲鄰,都城屈茨城其城三重,城郭方六裡,勝兵者萬餘。人以田種畜牧爲業,男女皆翦發垂項,風俗與焉耆同。其王宮壯麗,煥若神居,龜茲王往往頭系綵帶,垂之於後,坐金師子座,南面臣民。龜茲國土產多稻、粟、、麥,饒銅、鐵、鉛、麖皮、沙、鹽綠、雌黃、胡粉、安息香、良馬、封牛等,物產極爲豐富。”
“龜茲有有佛塔廟千所,僧尼五千多人。每年秋分時節,都要舉行迎像大會十餘日。節日期間,各佛寺都用珍寶錦綺把佛像裝飾起來,然後載到彩車上,在城內街道上緩緩而行。上自國王、王后、貴冑、大臣,下至庶民百姓,都脫掉帽子,穿上新衣,赤着雙腳,手拿鮮花出門迎接佛像。待佛像駕臨,人人頂禮膜拜,個個焚香散花,儀式極爲隆重。”
正在緩緩介紹龜茲國情況的是西域通,後勤秘書錢富貴,不過他地神情有些恍惚,有點心不在焉。
“富貴。你這是怎麼了?”曾華早就看出了錢富貴地異常,待他介紹了大致情況之後便開口問道。
“大將軍,我們是不是也要在龜茲屈茨城放上這麼一把火?”錢富貴猶豫了一下,終於忍不住問道。
曾華搖了搖頭,看來烏夷城的那把火不但讓敵人感到畏懼,就是自己人也被震撼了,錢富貴是新入夥的,沒有見識過北府軍的真正實力。所以才如此明顯。
“富貴爲什麼這麼問呢?”
“大將軍。龜茲國是西域諸國之首。絢爛至極,可以說西域的繁華盡在龜茲。要是大將軍一把火燒了那裡,實在是,實在是太可惜了。”錢富貴最後用了一個比較委婉的字詞來形容他想說的後果。
聽到錢富貴講出了自己的憂慮,曾華轉過頭去問于歸道:“子家,我們地火油彈還有多少?”
“回大將軍,只剩下兩成。”于歸迅速回答道。
“富貴。你說這點火油彈能把屈茨城燒透嗎?”曾華回過頭來問錢富貴道。
錢富貴遲疑地搖搖頭,這點常識他還是有地。
“那大將軍在烏夷城地這把火是殺雞駭猴?”錢富貴是個極聰明的人,轉念之間就大致弄明白了一。
“可以這麼說。烏夷城這把火不但是燒給龜茲人看的,也是燒給西域諸國看的。我要讓他們明白,在我北府軍的攻勢下,再高的牆,再大的城也終將化爲廢墟和灰燼。”
曾華笑眯眯地說道,但是說出來地話卻讓錢富貴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大將軍的意思是?”錢富貴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搞明白曾華話語中更深的意思。於是就接着問道。
“我要用這把火逼他們做出一個決定,到底是戰還是降?”說到這裡,曾華笑意更濃了。“我知道龜茲等國富甲一方,那些金山銀海要是一把火燒了該多可惜呀!這次西征我們花的錢都是通過戰爭債券湊集來的,都是我北府百姓的血汗錢,至少要把本錢撈回來。”
“所以大將軍用烏夷城迫使龜茲等國選擇是出城決一死戰還是投降。”錢富貴終於算搞明白了。烏夷城的大火讓西域諸國所有打着固城堅守念頭的人徹底拋棄了他們地想法。既然守不住城那就跑吧,但是一旦逃出堅固地城池,那些神出鬼沒的羌騎兵將是他們的另一個噩夢。如此算下來,那剩下地路只有出城決戰或者投降了。一旦在城外野戰,就是不算人數上的優勢,北府軍硬拼硬還沒有怕過誰。他們已經用諸多的勝利鑄就了光燦燦的金字招牌,要不然五百萬的戰爭債券賣得怎麼那麼快呢?
“所以就有了烏夷城。”錢富貴終於明白了那座城池消失的原因。他突然間想起了自己曾經在那座城池裡歇過腳,販賣和收購過貨物,還有曾經和自己交識過的人,那些人和情景將永遠不會出現了。
“是的,烏夷城復國沒有多久,它的財富應該大半都在姑臧城裡,早就由張家轉到我北府手裡了。所以我會毫不心痛地下令毀滅它。”曾華還是那麼笑眯眯的,但是那些平和話語卻讓錢富貴感到越來重的寒意,雖然這些寒意不是針對他,錢富貴還是忍不住感到心裡有些發毛。
“大將軍,爲什麼不是車師交城?”錢富貴不是在爲烏夷城喊冤叫屈,在他的印象中,烏夷城和交城都差不多,現在的錢富貴只是想弄明白自己的一個疑問。
“因爲車師交城離龜茲和其它諸國太遠了,燒了它不足以讓龜茲等國震驚畏懼。”曾華擺擺手道。
錢富貴徹底無語了,他張開的嘴巴半天說不出話,最後還是在哆嗦中閉上了。
“富貴,你是不是覺得太冷酷了。四萬亡魂,一座城池,他們的毀滅只是因爲我們的權衡算計。”曾華說出了錢富貴的心裡話。
錢富貴掙扎了一會,終於艱難地點了點頭。
“富貴,你是一個非常成功的商人,也深知這貨殖交易中的艱辛和險惡。我問問你,你在商貿往來中是不是想方設法去算計別人,一切以自己的利益爲目的。在別人傾家蕩產和自己發財之間你會選哪一個?”曾華轉顏肅正地問道。
看到錢富貴在自己的問話中彷徨、驚恐,曾華知道這位商業天才已經明白自己的意思了。錢富貴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就,獲取到如此大的財富,這就是說明他是一個非常有手段的商人,他以前一定也曾經在心裡暗暗算計別人,爲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
“戰爭也是如此。做爲主帥,我不但要爲十五萬跟着我的北府健兒負責,我還要爲拿出五百萬銀元支持我們西征的北府百姓負責。在爲他們謀取最大的利益之後,我纔會想到別人的死活。”
“屬下知道了。”錢富貴心裡想了許久,最後艱難地答道。
“屬臣那拓拜見北府大將軍!”那拓一口流利的漢語官話讓曾華和衆將驚訝不已。
“你是龜茲國的國相,不知這次爲何而來?”曾華對那拓很是客氣,讓座上茶,再客套一番後才直奔正題。
“屬臣在西域化外之地也知道華夏是以仁德廣播天下,這也是我們景仰中原的原因。”那拓花白的鬚髮隨着他說話一抖一抖的,看上去很有氣勢,再加上他嚴正和赤誠的神情,讓人不由地對他產生一種信任感。
“北府大將軍救萬民於水火之中,仁義恩德就是遠在萬里的我們也是如雷貫耳。”
曾華聽着那拓的讚譽,絲毫不爲所動,只是含笑地點頭,靜等那拓下面的話。
“此次我龜茲國王受小人蠱惑,跟隨烏孫逆天倒行,差點鑄成大錯。現相則國王陛下已經迷途知返,與烏孫逆賊毅然斷絕。陛下遣屬臣此次前來是向北府大將軍乞降伏臣,請求大將軍如太陽一般的仁慈和恩德。”那拓說着就伏倒在地,整個身子都趴在了地上。
旁邊的惠和尚也合掌道:“大將軍,還請你將甘露春雨一樣的仁德施捨給龜茲國數十萬百姓吧。”
“我的仁德只施捨給我的臣民。”曾華終於開金口了。
那拓不由大喜,連忙接着說道:“龜茲上下願意永遠臣服於北府,願意永遠在大將軍翼下爲北府鎮守西陲。”
“西征前我就計劃好了,我準備把西域變成北府的兩個州。”曾華說得非常和氣,“如果相則國王願意爲西域諸國做出表率的話,我當倒履相迎。”
那拓擡起了頭,凝視着正坐在上面的曾華,默然了半天最後說道:“後漢定遠侯(班超)久鎮絕域,遂逾蔥嶺,出入二十二年,諸國莫不賓從。但是最後還是年老思土,上疏乞還。”
說到這裡,那拓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龜茲人自遠古先祖便居於此地,而中原離此萬里,恐難以持久,還望大將軍三思。”
“多謝國相大人一片好意。”曾華看着眼前跪着的這位老人,心裡卻在暗暗嘀咕着,住得久又怎麼了,這個地方月氏人、吐火羅人、烏孫人、塞人,還有後來的回紇人,都是誰強誰就佔據這裡。
“當年聖主(黃帝)出沮水,故而有炎黃子孫;亶父遷岐山,這纔有周室天下;始皇並六國,於是山河一統。”曾華突然給那拓上起華夏曆史課來了。
“我華夏神州的土地是打出來的,不是天下掉下來的,也不是靠仁義討來的。”說到這裡,曾華直視着那拓說道:“既然你們想要得到我的恩德,那就要先徹徹底底成爲我華夏一員,否則…。我北府軍士的鋼刀只是用來殺敵人。何去何從,請國相大人回去後幫你家國王好好思量一下。”
那拓黯然地向曾華行了一個大禮,然後站起身來,無語地轉身離開。
看着那拓和惠消失在大帳門口,曾華轉過頭來對樂常山、魏興國、夏侯闐、鄧遐、張、曹延等人說道:“各部立即開拔,出鐵門關,直取烏壘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