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斯支從塔克?基斯拉大殿的拱門走出來時,臉色鐵青陰沉,都快要趕上夏天暴雨前的烏雲了。
“偉大的阿胡拉?瑪茲達,請寬恕我們吧。”卑斯支心裡暗暗念道。
這時一個聲音卻在他的耳邊響:“我的皇子殿下,你怎麼了?”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卑斯支頭也不回也知道是奧多里亞,他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在河中地區被北府西征軍大敗之後,卑斯支被他的父親沙普爾二世用三百萬德拉克馬銀幣給贖了回來。帶着巨大恥辱的卑斯支很快被冷落了,被髮配到泰西封城守軍當一名軍官。
但是奧多里亞卻沒有失寵,他依然是沙普爾二世最可信任的人,他們倆從少年時代建立起來的友誼和信任並沒有消失。回到泰西封的奧多里亞很快就被任命爲皇宮的大總管,負責管理皇宮裡上萬的閹人、女僕和數千侍衛。奧多里亞以前就擔任過這個職務,後來因爲堅持要跟隨卑斯支到呼羅珊去纔去職。奧多里亞井井有條地安排和管理着泰西封王宮的大小事務和安全警衛,卻絲毫沒有心思去幹涉朝政,完全消失在朝堂之中。但是朝中的大臣貴族們卻絲毫不敢小視這位“隱形人”,就是連尊貴的皇子也絲毫不敢怠慢這位總管大臣。沙普爾二世老了(按照歷史。沙普爾二世原本在公元379年去世,但是劇情需要,就推遲四年了。),他已經七十多歲了(沙普爾二世出生於公元309年)。正是風燭殘年地時候,許多人都在注視着他身後的寶座。但是沙普爾二世卻一直沒有指定皇儲,這讓人遐思萬千。在這個敏感的時期,沒有人敢去得罪奧多里亞,因爲他可以在沙普爾二世耳邊“無意”中說上一句你的壞話。你就萬劫不復了。
正因爲奧多里亞利用自己這種身份對卑斯支進行了保護,纔沒有使得他受到進一步地排擠和打擊。而卑斯支也知道自己身上的恥辱,他低下了高傲的頭,以一個普通軍官的身份努力地工作着,經過十餘年的努力,他終於回到了波斯薩珊王朝地上流社會中。憑藉他在波斯與羅馬帝國爭奪敘利亞的戰爭中以及波斯與亞美尼亞戰爭中所立的戰功,也是在奧多里亞的暗中照拂下。卑斯支成爲泰西封五位統領城防軍將軍的一位。屬下有近五萬城防軍,是實力最大的一支。
但是波斯貴族和其他幾個兄弟並沒有把他看成皇位繼承人,因爲卑斯支原本就不是很受寵,現在身上又背了波悉山大敗的恥辱,應該不會被沙普爾二世指定爲接班人。
而卑斯支從塔克?基斯拉大殿滿臉怨氣地走出來,卻跟打敗自己地北府人,不,現在叫華夏人有關係。
沙普爾二世是波斯薩珊王朝非常有作爲地一位君主,他是霍爾米茲德二世的遺腹子。在沙普爾二世還未出生時。薩珊貴族們便在他母親的肚子上放上王冠,表示將忠於這位新君主。沙普爾二世的確不負衆望,成年後便重振波斯的國勢軍威,採取一系列積極的內外政策,使波斯成爲當時最具威權的國家。
沙普爾二世經多次戰爭收復了先輩喪失的波斯西部、東部邊境的許多地區。在東邊。他與各自爲政地貴霜王公們作戰。最終將他們臣服,並使之成爲以後對外戰爭的盟友。不但鞏固了呼羅珊,還將勢力伸進吐火羅和河中地區。
在西邊他的對手正是羅馬帝國。公元341年,沙普爾二世與亞美尼亞締結盟約,試圖使亞美尼亞成爲他反對羅馬的幫手。公元346年沙普爾二世率大軍征伐美索不達米亞。公元348年在辛卡拉大敗羅馬皇帝君士坦提烏斯二世的軍隊,但是沙普爾二世仍未能征服美索不達米亞,於是遂與羅馬議和。不過他還是得以兼併了不少土地。公元351年,沙普爾二世再度與亞美尼亞簽訂反羅馬帝國地盟約,然而亞美尼亞不久背約轉投羅馬帝國懷抱。沙普爾二世於是醞釀與羅馬再次開戰,公元359年沙普爾二世進入敘利亞,他攻克了辛卡拉,並擊退君士坦提烏斯二世地反攻。在節節取勝之時,朱利安繼承了羅馬帝國皇帝,這位富有軍事才幹的非基督教徒給沙普爾二世帶來了意想不到地壓力。
朱利安不僅擊敗了波斯軍隊,還在公元363年反攻到泰西封。但沙普爾二世很快以一場大勝遏止了朱利安的勢頭,迫使他率軍向羅馬。受傷的朱利安在撤退途中陣亡。沙普爾二世以勝利者的身份再次與羅馬實現和平,此時他已經建立起薩珊王朝在亞洲的霸權,並且獨佔了亞美尼亞。
正當他準備繼續向羅馬帝國進攻時,卑斯支在波悉山將二十萬波斯軍隊變成了華夏人勝利的基石,沙普爾二世只得付出了鉅額的代價與華夏人談和。在再三權衡之後,沙普爾二世選擇繼續與羅馬開戰,但是羅馬帝國也與華夏人達成了“某種協議”,這使得沙普爾二世再也不敢大舉向羅馬進攻,只得打幾場不大不小的“局部戰爭”。
無奈的沙普爾二世只得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國內。薩珊家族的先祖,也就是沙普爾的祖先原是安息帝國的祆教世襲祭司。當薩珊家族入主泰西封建立波斯帝國薩珊王朝之後,自然也以祆教作爲全國的信仰。
在公元后幾個世紀,隨着基督教、摩尼教的興起,羅馬、波斯這對老對手都面臨着信仰的抉擇。在羅馬帝國。主要是基督教、摩尼教與羅馬多神教三者之間地競爭,最後在君士坦丁大帝時代(306--337年)確立了基督教的統治地位。而在波斯,則是原來的祆教同基督教、摩尼教的三足鼎立。在沙普爾二世地前輩巴赫拉姆一世、二世時期,曾大批迫害、屠殺摩尼教徒。大大削弱了其影響,但基督教仍在迅猛發展,到沙普爾二世在位初期,基督教徒已佔了波斯人口的近三分之一,大有取代祆教之勢。引起祆教祭司階層的恐慌和仇視,加上基督教在羅馬帝國已取得了正統地位,在波斯帝國的基督徒就難逃“內奸”的嫌疑。於是,在祆教祭司地慫恿下,沙普爾二世從公元339年開始對國內的基督徒大加迫害,大批基督教徒被殺,無數基督教堂和聖物被毀。倖存的基督徒還必須交納超高的人頭稅。中東的基督教雖然並未因此消亡,但從此一蹶不振。
對於這個問題,華夏的曾華曾經於長安國學的學者教授們討論過,最後得出地結論是沙普爾二世地這些舉動對華夏來說是利大於弊。自從亞歷山大大帝征服中東之後,中東進入了數百年的“希臘化時代”,大大拉近了中東和歐洲在文化上的距離,而隨着基督教的廣泛傳播,如果其在兩地都能得到統治地位,那麼在基督教普世精神的感召下。歐洲和中東在文化上融合成爲一個整體也許將不是一個夢想。到那個時候,勢力強大的基督教世界將可以直接威脅到華夏帝國的西疆。
但沙普爾二世對基督教的迫害卻打破了這個夢,他的屠殺和迫害在歐洲和中東之間劃出了一道信仰地鴻溝,這道鴻溝將越來越大,終於變得不可逾越。歐洲和中東之間信仰和意識形態的千年對抗。其實就是從這個時候已經揭開了序幕。而且對於波斯帝國來說。沙普爾二世使他們的民族英雄,因爲他在某種程度恢復了波斯自己的民族性。
討論出這個結論的國學教授們都有了新地想法。既然羅馬帝國和基督教沒有能夠征服波斯和祆教,那麼就讓華夏帝國和聖教來征服它吧,讓它成爲基督教世界和聖教世界之間衝突地最前沿,這樣對華夏帝國來說就有了一個巨大的緩衝地區。歐洲這個基督教世界必須直接面對聖教化地中東和波斯的長年衝擊,而華夏帝國卻可以在後面大力發展,併爲這個衝突提供“動力和資源”。曾華非常支持這個觀點,因爲他知道在異世歷史上波斯和祆教最後是被誰征服的,既然如此,就不如趁着伊斯蘭教還沒有出現,趕緊佔坑。
沙普爾二世是無法知道華夏的國策戰略,他知道波斯面臨着越來越兇猛的聖教傳教風潮。先是河中、吐火羅和辛頭河貴霜地區,都開始聖教化,而緊挨着他們的呼羅珊地區則受到來自西邊和北邊的聖教衝擊。通過吸收希臘、天竺、波斯文明以及借鑑基督教、祆教、摩尼教的優點,聖教又完成了一次改進,它的思想體系更加完整和哲學化,加上它嚴密的組織,先進的傳教手段,配合華夏人的強勢,聖教變得更加犀利了。
在呼羅珊已經大量出現聖教團體,他們修建聖教教堂,按照聖教習俗和規則生活,更重要的是,他們開始與那裡的祆教徒發生衝突,時不時出現流血事件。有華夏人支持,呼羅珊的聖教徒比祆教徒更有攻擊性,他們成羣結隊地攻擊對總是指責自己的祆教徒,而昭州的華夏人卻在那裡大聲疾呼“支持教中兄弟!”,大肆提供精良的華夏兵器和金錢支持。
消息傳到泰西封,沙普爾二世非常頭痛。做爲一名虔誠的祆教徒,沙普爾二世當然是站在祆教徒這邊,但是他還是波斯帝國的皇帝,他還必須考慮更多的東西。
打開地圖不難發現,華夏帝國昭州的河西郡就橫在伊朗高原的北邊,他們將原來的西徐亞人趕走後便成了那裡的主人。居住在那裡的多是原本居住漠州和西州的鮮卑人、柔然人和悅般人,其中駐紮在那裡的“鮮卑軍”最爲出名。波斯帝國曾經“僱傭”過他們去攻打反覆無常的亞美尼亞王國,這些舉着陰陽魚旗的騎兵所表現出的戰鬥力讓所有的波斯人都感到震撼。
如果一旦對呼羅珊的聖教徒採取某種行動,很難保證河西郡這些非常虔誠的聖教徒會幹出什麼事情來。他們只要換上自制鎧甲,僞裝成馬賊,翻過高山便可以直接殺入波斯帝國的腹地-伊朗高原。更危險的是現在華夏人可以通過裡海、伏爾加河、頓河、黑海與羅馬帝國直接建立聯繫,一旦他們達成了針對波斯帝國的“某種協議”,波斯帝國就遭到來自東西兩個方向的進攻,而且這個進攻是目前世界最強悍的兩個國家發動的,它帶給波斯的災難將無法預計。
在種種顧慮之下,沙普爾二世終於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要求呼羅珊當地官員對聖教徒和他們的團體保持“剋制”。這個命令在泰西封引起了巨大的震動,許多貴族和祆教祭祀對這個軟弱的命令非常不滿,他們不知道爲什麼“強大”的波斯帝國要如此向華夏人卑躬屈膝?卑斯支就是其中反對最強烈的一員。
做爲一個虔誠的祆教徒,他不願意看到自己的教中同胞被異教徒“欺凌”,做爲一位波斯帝國的將軍,他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國家如此軟弱,做爲一個兒子,他不願意看到自己最崇拜的父親變成懦弱的人,在內心深處,他更對給自己帶來巨大恥辱的華夏人充滿了仇恨。卑斯支在大殿裡據理力爭,但是最終還是被沙普爾二世給趕了出來。
聽完卑斯支講明原因,奧多里亞沉默一會說道:“我的皇子殿下,你要體諒你的父皇。”
“奧多里亞,這是爲什麼?”卑斯支皺着眉頭問道。
“皇帝陛下不僅是一位祆教徒,他更是波斯帝國的皇帝。”奧多里亞低聲地答道。
“正因爲父皇是波斯帝國的皇帝,他更應該維護波斯帝國的榮譽。”卑斯支依然憤憤難平地說道。只有在奧多里亞跟前他才能無所忌諱地說話,包括對自己父親的不滿。
“我的皇子殿下,也許只有等你成爲波斯帝國的皇帝才能體會陛下現在的苦衷。”奧多里亞接着答道。
卑斯支再也沒有做聲,站在那裡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