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字景略,北海劇人也,家於魏郡。少貧賤,以鬻畚爲業。猛瑰姿俊偉。博學好兵書,謹重嚴毅,氣度雄遠,細事不幹其慮,自不參其神契,略不與交通,是以浮華之士鹹輕而笑之。猛悠然自得,不以屑懷。少遊於鄴都,時人罕能識也。遂隱於華陰山。懷佐世之志,希龍顏之主,斂翼待時,候風雲而後動。明王得關隴傳令大索之,未幾日而得,明王嘆曰:得先生甚喜於得關隴。
_____________引言摘述
不一會兒,曾華看到一名二十多歲左右的年輕男子,麻布短衣,瑰姿俊偉,在兩名親衛的帶領下走了過來,然後站在自己的跟前,默不作聲。
曾華上下打量了一下,只見這位王猛神情謹重嚴毅,氣度雄遠悠然,不由拱手點頭道:“你就是王猛先生嗎?”
王猛拱手道:“在下就是北海劇縣王猛,字景略。”
曾華回手指了一下說道:“本來不應在這裡接待先生的,只是聽到先生的消息,恨不得立即就見到先生,所以才怠慢先生到這裡來。還請先生在一旁稍候片刻,這裡一忙完我立即和先生去正堂相敘。”
曾華和王猛站在一旁看着鐵匠熟練地把風火輪的四蹄飛快地釘上馬蹄鐵,不一會兒就完事了。曾華倒不擔心自己傳授的馬掌技術不地道,當年不知看着多少回駐地附近的哈薩克牧民釘馬掌了。
曾華一邊撫mo着感覺很舒服的風火輪的馬頸,一邊對王猛笑道:“景略先生不要笑話我糾纏於瑣事。要知道戰馬釘上馬蹄鐵之後,不畏艱途,不怕蹄傷,可數倍提高我軍騎兵的戰鬥力。以前是我疏忽了,把它當成一件普通小事給漠視。但是成敗卻往往由我們忽略的小事所決定。”
王猛眼睛一亮,微微一笑,只是點點頭,不再言語了。
“景略先生,會騎馬嗎?”曾華笑問道,看王猛平和地點點頭,就叫親衛牽來一匹坐騎,兩人策馬緩緩地沿着官道邊走邊閒聊回到原樂平王府,曾華的現在官邸。
剛近到官邸,就有親衛迎了上來,一邊牽住風火輪的繮繩,一邊說道:“大人,車大人、笮大人、段大人等幾位大人正在議政堂等你。”
曾華一邊翻身下馬,一邊對王猛說:“景略先生,真是抱歉!關右新定,事情繁多,所以這會議也接連不斷。既然你趕上,就一起去吧。”
聽到這話的王猛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回過神來了,也跟着翻身下馬,走在曾華後面,一起走到議政堂。
議政堂就是以前樂平王府的大書房改過來的,四面都是窗,所以光線非常好。不過在經過數層親衛嚴密把守時讓王猛意識到這裡的重要和隱秘。走進裡面,寬敞的堂裡沒有什麼書架、古玩字畫什麼的,只有正中一幅巨大的地圖,上面應該畫的是關右、中原山河。中間一張長圓桌子,周圍圍着一圈王猛沒見過的的坐具,顯得非常奇怪。
幾個人坐在坐具上,分兩邊圍在那張長圓桌子的上首,看模樣應該是剛纔親衛所說的那幾位大人。還有幾個年輕的士人坐下下首,他們的面前擺滿了布絹、紙紮之類的文件,每人前面都有一堆,高低不一而已。另外角落和那幾位大人後面都有幾個年輕人正坐在那裡,手裡或是文扎或是筆墨。
曾華一走進議政堂裡,衆人紛紛站了起來,上首的幾位官員只是向曾華拱下手,而下首的旁人卻向曾華彎腰施禮,雖然禮儀不一,但是神色都非常恭敬。
曾華連忙拱拱手還禮,然後向衆人介紹:“這位就是王猛,王景略先生。”
衆人紛紛向王猛拱手施禮,王猛不敢怠慢,也是拱手回禮。
一位三十多歲的瘦朗男子開口道:“對於景略先生,我們是慕名已久!”衆人不由大笑起來。王猛和曾華也都笑了,他們知道這位男子指的是王猛被曾華傳文關中三輔,傳令大索的事情。
“這位是京兆尹車胤,武子先生;”曾華首先介紹那位開玩笑的男子,然後指着上首的其它幾人一一介紹道,“這位是都護將軍長史,偵騎處監事笮樸素常先生;這位是鎮北將軍左司馬杜洪杜先生;這位是鎮北將軍右司馬徐磋先生;這位是鎮北將軍參軍張倨先生;這位是鎮北將軍參軍、探馬司監事田楓田良材;這位是暫護左右護軍營都統領、左陌刀將段煥段元慶。”王猛一一見禮。
然後曾華指着下首的幾個人說道:“這是我的幾名軍政秘書,你們給景略先生自己介紹一下。”
最左邊青衫瘦高年輕人最先站起身來拱手說道:“在下成都謝曙謝文明,恭據曾大人政務秘書。”對面的一位灰衫偉岸的年輕人接着站起來拱手說道:“在下長沙榮野王榮存希,恭據曾大人軍務秘書。”接着其它幾個秘書也一一自我介紹。
曾華挽着王猛的手直走到長圓桌的上首,然後請王猛坐在自己的坐下首,自己在正上首坐下。王猛學着別人模樣一屁股坐下之後,覺得好像坐在牀榻上一樣,而且後面還有靠背,兩邊有護手,坐在這坐具裡非常地舒服。旁邊的車胤湊過頭來說道:“這坐具桌子都是大人發明叫工場的工匠們趕製的,桌子叫會議桌,坐具叫椅子,非常舒服,開多久會都不會覺得累。”
看到大家都坐下了,曾華開始說道:“先從軍務議起吧。今天多了景略先生不打緊的,大家照舊就行了。存希,開始。”
榮野王聞聲站了起來,拿着一卷布絹朗聲說道:“現在軍務最要緊的是原趙徵西將軍孫伏都據池陽反。孫伏都現在已匯聚羯胡百餘人,其它軍士三千餘,佔據池陽(今陝西涇陽),自稱趙國秦國公、都督關右諸軍事領雍州刺史,正傳檄四處,但是響應只有池陽、黃白、黃丘的數十豪強。”唸完之後,榮野王很快就坐了下來,大家的目光轉向曾華。
曾華轉向笮樸問道:“偵騎處有什麼消息?”
笮樸從身後接過靠牆坐着的一位年輕人遞過來的布絹,邊展邊說道:“偵騎處早有偵知。這孫伏都一直感念石虎對他的恩德,感念羯胡國人對他的情義,所以暗中藏匿羯胡,運籌事宜。這次藉着去池陽整頓那裡的折衝府兵時劫持池陽縣令和府兵校尉謀反,並從四處接得藏匿的羯胡,然後彙集數十豪強的部曲,昨日公開做反。”
“良材,探馬司的消息?”曾華繼續問道。
“消息和偵騎處的大致相同,池陽的府兵已經四散,從賊者不多。而且我們在池陽叛軍孫部中有細作內應,可隨時發作。另有漆縣、富平、夏城、榆眉、臨涇五地的豪強或因爲均田制,或欲趁亂混水摸魚,都在聯絡勾結,聚集部曲,整治兵甲,少者數百,多者兩千餘。”田楓應道。
“有叛亂不奇怪,我們初定關右,又力行新制,沒有叛亂那才奇怪。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一邊整編廂軍、折衝府兵,一邊加快實行均田制。只有兵馬在手不怕他們叛亂,百姓有好日子過自然也不會輕易響應他們了,這些叛亂也就鬧騰不起來。各地的駐廂軍和折衝府兵要嚴密監視,一有異動就立即殲滅彈壓。有了藉口我們就可以收拾這些豪強了。”
說完後,曾華又問道。“池陽附近有哪支廂軍?”
“回大人,附近的渭城、高陸各有一廂步軍,薛山有兩廂飛羽騎軍。”榮野王接過旁邊一位秘書遞過的帳冊,略一翻閱便答道。
“就調薛山、渭城的步軍、騎軍各一廂去平叛吧,由馮保安統領,他是長水軍的老人,可以勝任。”曾華開口道,看到車胤等人沒有什麼意見,就對榮野王說道:“發鎮北將軍府令給受調各廂和馮保安,並傳言給馮保安,叫他臨行前來府中一趟。”
榮野王飛速記了下來,然後將布絹交由旁邊站着的隨從,轉呈給曾華。
曾華看了看,發現沒有問題,順手簽了一個名字,交給隨從轉送到議政堂一角那幾個坐在那裡的秘書模樣的人手裡,他們接過布絹立即忙碌起來,不一會就有幾道軍令被送了出去。
“存希,繼續!”
“是的大人,橫野將軍楊宿楊大人回報,他已經沿洛水北上,進軍至雕陰(今陝西富縣),收匈奴、羌部衆一萬一千餘,牛羊馬匹十萬,斬殺頑抗者三千。”
聽到這裡笮樸開口道:“大人,我看打到那裡就差不多了。明年纔是我們出兵上郡和北地郡的時機。現在給散居在那裡的羌、匈奴各部一個警告,再加上即將冬天,估計他們該忙着過冬了,不會輕易南下了。”
“好,傳令給楊宿,就地分駐在馮翊郡北部。北地、上郡兩郡以後是我們練兵的好地方。”曾華又傳下一道命令。
“大人,根據初四會議中你下的軍令,梁州各折衝府兵立即各回原府;再調關中編練好的步軍兩廂入益州增防,分駐蜀郡和犍爲郡;調步軍兩廂入梁州,一駐廣漢郡,一駐巴郡江州。現在各部已經拔營,最遲應該在一個月裡到達最遠的犍爲、江州駐防位置。”榮野王繼續說道。
“好,這些地盤都是老子和將士們一刀一槍打下來的,誰要是想來揀便宜,先問問老子的刀殺鈍了沒有。”曾華殺氣騰騰地說道。
“現在最危險的是益州。它已經被大人平定有一年了,百姓早已安居,而且肥沃千里,物產豐富,又孤懸於樑、秦身後,恐怕打主意的人會越來越多。派兵卡住要害就是給那些人一個警告。”笮樸冷冷地說道。
“益州於我們不能有失,不但是糧草,那裡的井鹽和朱提銀也是我們繼續北伐的重要臂助。”車胤接口說道。
見增兵益、梁州事宜談完之後,榮野王繼續說道:“秦州刺史毛大人來文道,秦州已經整編招募步軍五廂,加上原本的四廂步軍,秦州已經有九廂步軍,近三萬人馬,足以抗拒聞我佔據關隴後蠢蠢欲動的涼州。”
“我再強調一點,整編兵馬,推行均田制是我們現在最重要的兩件事。南鄭的武備學堂已經開始北遷長安。我計劃改北遷過來的南鄭武備學堂爲長安武備學堂,繼續培訓軍官;再在南鄭、天水、成都設講武學堂,做爲培訓士官的所在。要知道,武備學堂製爲我們培養數千計的士官、軍官,我們梁州軍因此纔能有如此顯赫戰功,這個經驗要繼續執行下去。”
“按照統計上來的戶籍人口,我們四州二十四郡要設四十一府折衝府兵,這要和民兵制加急執行。”說到這裡,曾華轉向王猛說道,“景略先生,不知你熟悉這折衝府兵制嗎?不熟的話我給你解釋一下。”
王猛微笑點頭道:“草民曾聽聞過樑州的廂軍、府兵、民兵制。民兵是每丁滿十八歲必須自備刀、長弓,由縣尉統領,平時自己訓練,每年農閒時集中軍訓一月,檢校訓練結果,優者受獎,劣者受罰。府兵是十丁抽一,先富後貧,先強後弱,先多丁後少丁,服役三年,軍資、衣裝、刀弓自備,期間名下百畝田地免賦稅。而廂軍從府兵或其它青壯中徵募。”
曾華聽到這裡,不由一笑,看來這位隱居華山的王猛挺關心世局的,連自己的那一套他都瞭解過。
曾華沒有多說什麼,對謝曙道:“文明,該你了。”
“是的大人,現在政務最緊要的是關隴均田制。我們必須趕在春耕時節前將田地分給各戶百姓,才能讓他們積極耕種起來,保證明年的豐收。現在秦州、雍州各郡縣已經從梁州等地抽調大量人員過來幫忙統計戶籍,編制田冊,應該可以在春耕前完成均田制。”
“現在關隴和益、梁州大熟剛過,除去百姓正常的賦稅外,各州已經統一按市價向各郡縣百姓收購多餘的糧食,存儲各官倉中。另各商人繼續替官府向其它州郡收購糧食。加上冬季照例各郡縣又要出錢募百姓修水渠道路橋樑等公物,還有各郡縣學府修建籌備等等,花錢如流水,按照這個用法,度支署計算下來官庫的餘錢估計今、明兩年都會非常緊張。”
“用光就用光,”曾華笑道,“這錢你得讓它轉起來,一年你轉三次,就相當於你用了三次這麼多的錢。要是讓它存在官庫裡不用,你等着它發黴生子呀!藏財於官不如藏富於民!”
聽到這話,旁邊的王猛不由一愣,然後坐在那裡低頭深思起來。
“今年的貨殖賦稅已經定了下來,還是大人說的那個原則,民生常用或者關隴各地緊缺的貨物一律低稅,奢侈昂貴之物一律高稅,而且鹽巴、生鐵、馬匹、棉花、糧食等貨品已經制定了高額附加賦稅。稅賦已經頌行到各地和西羌的各集市和關卡去了。”謝曙繼續說道。
曾華又轉向王猛問道:“不知景略先生知道這關稅制嗎?”
“略聞過,凡大人境內貨物一律只在交易時收一次稅,不同貨物收不同的稅。只是不知道具體的稅賦高低是如此計算的,還有附加賦稅以便控制流出。”王猛答道。
曾華點點頭繼續說道:“有不少屬官提出,在四州恢復九品正中制。我的意見是還是暫緩執行,執行戰時任官制度。我轄下的四州流民衆多,更多是羌、氐人,而且許多原秦、雍百姓滯留關東和荊襄,加上今後戰事可能會頻頻,要是現在執行九品正中制,恐怕不妥。”
聽到這裡大家心裡有數,執行九品正中制固然客觀環境有影響,最重要的卻是一旦執行九品正中制,朝廷就有機會插手四州各郡縣官員任命事宜。所以曾華是堅決要把這扇門給關上,用自己都督職權一手包辦四州郡縣文武官員的任命。而且這位曾大人正在蘊量一種新的官員選拔制度,只是近期肯定是不會拿出來的。
會議很快就開完了,曾華將王猛請到客堂持茶以待,而車胤、笮樸、杜洪幾人在旁作陪。
“我素聞先生有王佐之才,故而一取長安關右就欲請先生出山,只是不知先生隱居何地,所以用了行文徵令,還請先生原諒在下迫不及待的心情。”
旁邊車胤也笑道:“我家大人行事素來就如此怪異,早已聞名朝野,不過這思賢如渴的赤心倒是敢昭天地。”
王猛笑道:“草民在華山時就聞曾大人愛才如命的美名,也聽說過大人行事果敢,有人說是冒險好博天運。但是依在下而言,天運不是每次都會眷顧一人的,大人每次行事莫不是謀定而後動,一動則雷霆萬鈞。前段時間在下已經目睹大人在關隴的德政,今日又聽聞大人處理軍政事務的策略手段,不由得在下不佩服。”
曾華聽了大喜,他喜的是這王猛對自己還是挺關注的,看來招攬他是越來越有希望了。要知道這種大才往往都喜歡擇明主而輔佑,要是看你不順眼,再卑躬屈膝也沒用。
“只是王某有件事想向曾大人請教清楚。”王猛的這句話讓所有的人都緊張起來了,正戲到了。
“大人此次誠請在下出仕,如果在下不願歸就大人麾下,大人會如何待草民?”
大家一聽,都呆了,這話什麼意思?難道王猛不願出仕長安?
曾華聽到這裡笑了笑說道:“如先生不願出仕在下,我就延請先生爲我的老師,錦衣美食養於府中。”
王猛點點頭:“大人的意思就是囚禁在下了。”
曾華點點頭道:“也可以這麼說。在下願以赤誠懇請先生出仕,並養先生於府中,一年先生不肯就兩年,兩年不肯就三年,先生總會被感化的那一天。”說到這裡,曾華停頓了一下,選擇了一下合適的字詞繼續說道:“而且以先生大才,如輔佐敵手,我將寢食難安。”
王猛臉色平靜地說道:“看來大人果然是愛才如命。如果我圖謀逃走呢?”
“殺之!”
曾華平靜而果斷的回答讓車胤等人頓時目瞪口呆。
但王猛的臉上還是那麼平靜,他炯炯目光直盯着曾華,而曾華也一直很平和地站在那裡,眼睛滿是真誠和坦然地對視王猛。
許久,王猛突然臉色肅然,拱手彎腰向曾華施大禮道:“多謝大人誠不欺我。王某不才,願爲大人籌謀畫策。”
曾華心裡那個激動呀,走上前一把握住王猛的雙手,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我得先生甚喜於得關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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