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身穿黑鐵鱗甲,頭戴飛羽雙翅盔,手裡握着兩把馬他自己的菊紋鋼刀,左手是塗栩的寒光鋼刀,雙腿踏在馬鐙上上,控制住急馳的高頭坐騎向鐵弗聯軍奔去。這時,一縷陽光從他的身後投來,萬丈光芒就像是給他披上了一層五彩的金甲。在衆多鐵弗騎兵和河南各部衆騎兵的眼裡,盧震就像一位從天而降的怒目金剛,威風凜凜地直奔而來,一股殺氣和威勢就像盧震身上閃耀的光芒一樣,刺得衆人的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
兩、三裡的距離剛夠坐騎加速到全速,在這個衝刺的階段,盧震帶頭的白巾營已經來不及張弓搭箭了,他們直接揮舞着馬刀就衝了過去。而對面的鐵弗聯軍居然象是傻了一樣,只有少數人拿出弓來對着盧震等人就是一陣亂射,但是這不多的箭矢對於高速衝刺的不到一千人的隊伍無法構成多大的危險,一路下來居然只有十幾個運氣不好的白巾營軍士被射中,翻身落馬。
劉務桓望着前面有點手忙腳亂的前軍,心裡知道自己偏心所釀成的苦果終於要自己來嘗試了。當初下令全軍向木根山撤退的時候,劉務桓耍了個心眼,把四千多河南各部衆友情贊助的騎兵放在最後面殿後,實際上是準備用來犧牲的。誰知道鎮北騎軍居然這麼多,多得能夠從三個方向大模大樣地圍了上來,讓自己反倒不好再繼續往後撤了,只好匆忙轉過身來列陣。就這麼一轉身。後軍變前軍,河南四千之衆居然成了站在第一線的前鋒部隊了。
劉務桓一看到這個情景就知道不好了,這一線部隊是最先面對敵人打擊地地方,要是沒有足夠的勇氣和實力扛住,一旦崩潰就會禍及後面的中軍和後軍,到時不用打後面的中軍都會被自己潰退的前軍給衝散了。讓劉務桓擔心的是這四千河南之衆來自不同的部落,誰也不認識誰,根本談不上協同作戰了。而且他們都是被鎮北騎軍殺怕了的人。你沒見他們看到盧震衝來來。都小腿打顫。連弓都忘記拿出來了。
但是現在地劉務桓已經無計可施了,只能暗中祈禱天上有沒有什麼路過地神搭救一下自己,讓前面地那些前軍能堅持地稍微久一點。但是前軍再堅持也沒有什麼用了,鎮北騎軍已經跟鐵弗聯軍的兩翼接上火了。現在整個鐵弗聯軍就跟一隻被叉燒起來的蝙蝠,展開的兩翼已經被鎮北軍一邊用一根叉子給叉了起來,想動是不可能的。現在以盧震爲首的白巾營打頭,後面跟着上萬騎軍。準備當頭給蝙蝠頭來一悶棍,看樣子姜楠鐵了心要把劉務桓給吃了。
揮舞着雙刀的盧震已經衝進鐵弗聯軍地前鋒,雙刀一揮,衆人還沒看清楚怎麼回事,兩顆頭顱已經飛了起來。前面的聯軍騎兵不由自主地在盧震前面往兩邊閃,生怕自己稍微站出來一點就被給盧震順手給摘了腦袋。
但是得勢不饒人的盧震絲毫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他手裡的雙刀左右亂飛,但是每次都能劃出一道弧線然後挨近兩邊的聯軍軍士。死亡和痛苦隨着刀光一樣飛閃而至。左右兩把馬刀沿着各自的軌跡。飛向不同的目地,它們同樣詭異和兇狠,就像一對孿生兄弟一樣。但是這兩把令人眼花繚亂地馬刀就像是兩個武藝高超的人在同時舞動。絲毫不受對方的影響,往往是這把刀悄悄地割開了左邊一個聯軍軍士地喉嚨,那把刀剛好非常兇猛地將右邊一名聯軍軍士的左臂給劈了下來。
看着這位三頭六臂的殺神,河南騎兵這才意識到,自己面對的這個人比以前更厲害,並沒有因爲成千上萬的人在詛咒他而變得武功盡失,反而更上了一層樓,至少這雙刀絕技是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的。要知道,盧震的威名是靠殺遍整個奢延水乃至大半個河南之地才積累起來的,至少有上千人死在他的手裡,而且裡面不乏有各部落所謂的勇士。
盧震的雙刀舞得跟風輪一樣,只見血肉和殘肢在風輪周邊不停飛起,就像是被一艘巨輪的船尖劈開的浪花一樣,在空中飛舞了好一陣才向兩邊落去。而白巾營將士們見到打頭的盧震如此神勇,真不愧是傳說中的左陌刀將段煥的高徒,威名河南的飛騎校尉,於是個個揚起馬刀,策動坐騎,跟着衝進聯軍陣營,看到挨近的聯軍將士就是一刀,不管死活然後繼續前進。
盧震率領的白巾營就象一把尖刀,而他們對面的聯軍前軍不是銅壁,頂多就是一個塊爛棉布,輕而易舉地就給撕開了一個大缺口。當緊跟其後的大隊鎮北騎軍也一起衝進聯軍前陣時,整個聯軍前陣就象跟終於決了口的危堤,一發不可收拾了。
已經沒有鬥志的河南騎兵紛紛調轉馬頭往回跑,跟鎮北軍有仇的不是他們是各部落的首領和貴族們,他們痛恨鎮北軍搶走了他們的部衆和牛羊,而這些老爺們的心腹親信都在以前鎮北軍攻襲的時候被殺得差不多了,所以纔會徵集這些並不心甘情願的普通牧民過來打仗。要知道雖然鎮北軍在戰場兇狠無比,但是平時對老百姓的確不錯,而且對於河南各部落的平民和奴隸俘虜都會寬大。卻跟鎮北軍對抗了,先跑回家再說。
河南騎兵從前面往後一撤,頓時就把已經很緊張的聯軍中軍給衝得淅瀝嘩啦,現在聯軍的兩翼已經被數量相當的鎮北騎軍打得叫苦連天,連連敗退。劉務桓看在眼裡,他知道自己從河朔各部落徵集起來的騎兵絕對不是訓練有素的鎮北騎軍地對手,看到前軍象洪水一樣回沖過來。他就知道這仗不用打下去了,自己還是先想辦法逃命吧。
盧震和白巾營越衝越快,居然越過許多往回衝的河南騎兵,直接插向中軍所在,他們都知道,作爲聯軍副統帥的弟弟,曹活一定會躲在中軍裡。看到盧震和白巾營從後面衝了上來,被嚇得魂飛魄散的河南騎兵連忙把兵器一丟。勒住繮繩。然後高高地舉起雙手。坐在馬上停在那裡等後面跟上的鎮北軍來收降,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投降了,有經驗。
看到非常顯眼的盧震和白巾營象一把長刀一樣劈開前面的聯軍軍士向自己越衝越近,劉務桓知道自己不能再猶豫了,這一千餘白巾營在盧震的帶領下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看他們地氣勢就知道自己地人馬已經落了下風。是絕對擋不住這些要報仇地瘋子,而且加上前軍這麼一衝,自己的中軍根本就沒有辦法組織有效的抵抗。
劉務桓跟身邊的劉黑厥一使眼色,然後調轉馬頭準備往後面的木根山方向奔去。看在眼裡的曹猶豫一下,也調轉馬頭準備離開。這時,後面的曹活連哭帶嚎地叫了起來:“大哥,大哥,你要帶上我呀!”
自從盧震和一千白巾營發出一聲怒吼之後。曹活幾乎就全身不遂了。癱坐在馬鞍上就象在觸電一樣。誰要是在戰場上聽到那驚天動地地“追殺令”誰都會心膽皆碎,更何況這些瘋子居然義無反顧地殺入聯軍軍陣中,已經神勇無比地將前軍殺散。眼看着就要殺過來了。要是落在他們手裡,那自己還不被千刀萬剮。
曹活想逃,但是他的手腳卻怎麼也使不上勁,在他的一通胡亂動作之後,他的坐騎居然只是在原地打轉。難道這坐騎是鎮北軍的內應?曹活立即哭了出來,連忙叫着曹轂的名字,希望他看在同父同母的份上拉自己一把。
這時,聽到叫聲的劉務桓轉過頭說道:“黑厥,你好生保護二將軍。”待劉黑厥答應一聲又轉向曹說道:“右賢王,我們先走吧,這中軍是擋不住了,兩翼也快被鎮北軍給切斷了,要是他們往後面一兜,我們就誰也走不了。”
曹轂深深地看了一眼滿臉鼻涕眼淚地曹活,眼睛不由地紅了紅,然後一策馬跟在劉務桓地身後急奔而去。
“大哥!大哥!”曹活無助地叫道,情急之下他終於記起了該如何策動坐騎,但是這時他坐騎的繮繩卻被劉黑厥拉住了,想走也走不了。
“你這是幹什麼?”曹活急了。
“二將軍,你要是不留下來誰都跑不了。”劉黑厥冷冷地說道。
“你敢,我是右賢王的弟弟!”曹活地聲音變得無比尖銳,有點失控的感覺。雖然曹活又氣又急,但他還是能聽出劉黑厥的想法。
曹活的話還沒落音,只見刀光一閃,他滿臉的恐懼和絕望頓時就凝固在了那一刻。劉黑厥拎着曹活的頭往一支反插在地上長矛尖上一插,然後將曹活的旗子丟在旁邊,最後拍馬帶着部衆趁鎮北騎軍還沒有合圍往前趕,直奔木根山。
“大人,這就是曹活的頭顱。”一名原聯軍先鋒降兵仔細地看了一會,然後轉身恭敬地對盧震說道。
盧震看着曹活那圓瞪的眼睛,那微張的嘴巴,還有一臉的絕望,他無言地摘下已經變成紅黑色的頭巾,然後對旁邊的部衆說道:“把他的首級和屍體合在一起好生安葬了,真是一個可憐可悲的人。”
說完,盧震策轉馬頭,離開了自己的仇敵。目的一下子實現了反而有一種失落的感覺。盧震策馬在戰場上慢慢地走動着,到處都是屍首和兵器,鎮北軍一邊在受降,一邊開始收拾戰場。這一役,鐵弗聯軍被斬首三千,被俘七千,只有五千鐵弗部騎兵和跟在屁股後面的兩千潰兵倉惶地逃上了木根山,砍倒山上不多的樹木爲營寨防禦,困守山頭。
盧震看着慢慢從黃塵迷霧中沉澱下來的戰場,感受着生與死的慶幸和悲涼。看着敵人和戰友們的屍體被各自擡上馬車運去安葬,看着周圍的俘虜列着隊繞着自己走,看着到處都是黑色斑跡和傷痕的大地,盧震感到一種黯然突然從心底涌起。
“看多了生與死。也許就會有更多不一樣地感觸了。”策馬走過來的姜楠低聲說道,“疾霆,你在想什麼呢?”
盧震回過來笑了笑,指着遠處的鐵弗聯軍戰俘說:“今天我們和他們是敵人,明天也許我們和他們就是戰友了。”
姜楠不由一愣,但是很快就回過神來。他舉目望向遠處神情萎靡的鐵弗聯軍俘虜,突然想起了以前自己跟隨曾華在河兆、青海征戰時,當時的敵人和俘虜不都是這個樣子嗎?現
現在他們都在自己的身邊。成了自己的部衆之一。
想到這裡。姜楠轉過頭來對盧震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百鍊方能成鋼!”
姜楠和盧震率領三萬多騎兵把木根山圍了三天三夜。卻沒有發起過一次進攻,只是圍在山下,不準一個人和一匹馬跑下山來。不是姜楠和盧震想把七千鐵弗聯軍餓趴下再打,而是姜楠和盧震謹守曾華的軍事思想,騎軍不能去正面攻城,營寨也一樣。那活他們不專業,應該是步軍地事。
但是三天三夜水泄不通地包圍讓木根山地鐵弗聯軍幾乎要崩潰了。沒有糧食吃,只好殺馬?沒有水喝,只好喝馬血和尿。三天三夜過去了,七千人離崩潰的時間也不遠了。
“黑厥,你說我們還能回去嗎?”劉務桓就是作爲主帥也照樣又餓又渴,總不能把馬都殺了,要不然怎麼逃?下面有三萬多兩條腿的,更有三萬多四條腿的。他望着山下黑壓壓的鎮北軍聯營嘶啞着嗓子問道。
“我看很難!”劉黑厥實話實說。他轉過頭來看到劉務桓在月光下的臉充滿了失望和悲觀。劉黑厥是劉務桓奶孃的兒子。比劉務桓大一歲。從劉黑厥地不知多少輩老祖宗開始就跟着劉務桓的老祖宗了。當年,劉務桓的父親劉虎從雁門逃到河朔,劉黑厥的父親始終是不離不棄。後來劉黑厥和劉務桓一起長大。比親兄弟還要親。
“大人,放棄吧!”劉黑厥突然說道,做爲這一家子的一員,他非常清楚從劉虎到劉務桓追求的是什麼?
“你說什麼?”劉務桓沙啞着聲音厲聲問道。
“放棄光復匈奴的夢想吧,匈奴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劉黑厥毫不猶豫地說道,“現在不管是匈奴還是鐵弗,都已經失去獲得威震天下這個巨大榮耀地機會了。大人,你難道還看不清嗎?”
看到劉務桓直盯着自己,劉黑厥心裡一顫,但是他還是繼續勇敢地說道:“既然光復匈奴已經不可能了,我們爲什麼不現實一點呢?我們可以堅持夢想到最後一刻,但是我們地敵人太強大了,我們無法去與他們對抗。大人,我們準備了這麼久卻在一天之內輸得乾乾淨淨,這差距還不大嗎?”
“我們匈奴早就內附中原上百年了,早就把自己當成中原子民了,很多人都忘記自己是匈奴人還是晉人。我們就是降了又如何呢?既然我們不能光復匈奴,爲何我們不能借勢爲我們的族人創造機會呢?”劉黑厥把心裡的話全出來了。
劉務桓聽到這裡,不由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擡頭看着皎潔冰冷地月亮。那照耀大地的月亮就像是命運無情的面孔,冷冷地看着任何一個向它祈禱的人。劉務桓最後黯然流淚道:“只有你纔會這樣跟我說真心話。”
第四日,從東邊趕來了一萬多步軍,並打着旗號“謝”。
看到這裡,劉務桓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了,再不投降就沒有機會了。
但是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曹轂突然帶着數百親兵衝了出來。自從知道自己的弟弟被“鎮北軍斬首”之後,曹轂的精神就一直有點恍惚了,加上這三天來險惡的環境和條件,曹轂的精神更差。今天看到山下忽然多了一羣鎮北步軍,正準備對山上發起進攻,曹轂不知觸動了哪根神經,突然帶着數百殘餘的親兵就衝了下來。
“嗡-嗡”,只不過兩輪齊射,曹轂就和他數百親兵成了刺蝟躺在地上。見識到鎮北步軍神臂弩的厲害,劉務桓立即下令投降。
“我是北府寧朔將軍、經略河朔都督謝艾。”站在“謝”字旗下,謝艾非常和氣地說道。
看着眼前這位三十多歲的儒雅男子,他身上一股子書卷氣息迎面而來,哪裡有一點刀兵的味道?
“在下是敗將劉務桓!”劉務桓在感嘆之後低首自我介紹道。
“劉將軍,我對你是神慕已久,今日相見,真是足慰矣。”謝艾還是那麼文質彬彬。
“大人說笑了,大人爲了見我恐怕是策劃已久了。”劉務桓也不客氣。
“是的劉將軍,我家曾大人說過,活捉了將軍這河朔經略方纔算圓滿成功。爲了能相邀你南下,避免我們在河朔兵戎相見,於是我傳令東西兩線只沿河水北上,並不斷驅趕曹轂部北上。”謝艾頓了一下,便坦誠地一五一十說出自己的計劃。
“這中路故意只留數目不詳的騎兵遊動,就是要引我從中路南下?”劉務桓接言道,這個時候的他還想不出謝艾的佈局他真的可以一頭撞死算了。
“是的,不過要是我,我也會選擇從中路南下。”謝艾還是那麼和氣和平靜。
劉務桓聽到這裡,愣了一會,突然大笑起來,笑罷後恭敬地向謝艾鄭重施禮道:“不管如何,大人的智謀遠勝劉某百倍。”
“將軍客氣了!”謝艾連忙扶住了劉務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