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十八年秋天,在外面晃盪了四年多的曾華終於回國了,但定迎面而來的卻是一場政治紛爭,一場曾華執政以來最大的政治紛爭,甚至可以說是一場政治危機。而這場政治紛爭是由他的二子曾引起的。
華夏十六年,正當曾華率領的西征大軍在波斯高原與卑斯支大軍激戰的時候,萬里之遙的洛陽卻悄悄地流傳一種輿論:曾華入主天下已久,四方八荒的萬民都已經衷心擁護他爲天下共主,而且他打下的疆域是前秦、前漢、前晉的數倍,立此萬世之功的君王居然還沒有稱帝,這是簡直太荒謬了。而且曾華身爲聖教的“最後一位先知”,早就是天命所歸之人,所以要君天下稱天子,秉承天意治理天下。
更有一幫學者根據前漢班固整理編纂的《白虎通義》爲依據,高舉這這本解釋此前社會一切政治制度和道德觀念,成爲此前主流學者認可的神學、倫理學法典爲旗幟。先宣稱“德象天地稱帝,仁義所生稱王,帝者天號,王者,五行之稱。”並以此爲標準,紛紛上書強烈要求曾華稱帝。
這幫學者更是將《白虎通義》中無類比附的手法發揚光大,將此前制度下君臣、父子、夫婦之義與天地星辰、陰陽五行等各種自然現象相比附,用以神化此前的秩序和等級制度。他們高喊着“子順父,妻順夫。臣順君,何法?法地順天”。“君有衆民,何法?法天有衆星也”。“君不名惡,臣不名善,善皆歸於君,惡皆歸於臣。”“臣有功歸於君,何法?法歸月於日也。”
他們還順勢提出要求恢復三綱六紀,要求重新建立君臣、父子、夫婦三綱;諸父,兄弟,族人。諸舅,師長,朋友六紀地社會體制,這是因爲三綱法天地人。六紀法六合。
到後來,這幫學者開始抨擊現有的社會制度和法律體系,說這些東西無父無君,唯以圖利,是有違天意的倒行逆施。
《白虎通義》是今文經學的政治學說提要,它將董仲舒在《春秋繁露》提出一整套“天人感應”的神學發揮得“淋漓盡致”,然後再結合了庸俗經學”和漢代盛行的讖緯。使得神學經學化,經學神學化,最後成了今文經學壓制古文經學的重要工具。
經學一直是兩漢時期獨尊的官學,爲朝廷入仕取祿之門。其所分的今文經學流行讖緯之說,天人、陰陽、符應等觀念大盛,依附政治,而日漸荒誕,爲許多有識之士所棄;而古文經學則偏重章句刮佶,流於繁瑣支離。所以魏晉學子主流思想已經轉爲玄學,今文經學只是在儒學南北方分裂後所形成的北學中佔據一隅之地,這次莫名其妙地跳出來實在是讓人有些意外。
首先反對《白虎通義》地卻是聖教神學院的一幫教授。《白虎通義》的這種說法對於聖教的教義來說簡直就是異端得不能再異端了。雖然聖教把孔子、孟子、老子做爲先知擺在聖教典籍裡。但是聖教神學學者們認爲這三位先知只是奉承了上帝、聖主之意,部分轉述了“聖意”,只能算得上對聖主和其他先知流下來地古典文獻進行整理保存,“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先知。根本不是今文經學所認爲的“爲漢製法”的“素??
而且《白虎通義》學派的神學算是踩過界了,嚴重侵犯了聖教的地盤,對此非常敏感的衆多聖教神學家紛紛出言。《白虎通義》學派地無稽之談。
聖教神學思想體系這些年來“貫匯中西”。信仰它的不止華夏學者,更多衆多波斯、羅馬、天竺學者投入到其懷抱。不少人因爲堅定的信仰而成爲神學學者。加上聖教擁有多家影響深遠的邸報,所以一開火立即將《白虎通義》學派打得暈頭轉向。
《白虎通義》學派不知受哪位高人指點,面對聖教學者地猛烈抨擊,很快就使出非常卑鄙無恥的招數。今文經學學者們筆鋒一轉,很快就把古文經學等經學派“拖下水”,甚至連同爲儒學分支的南學也被捲入醜中。到後來,新學、玄學、道學、佛學紛紛加入其中,只見華夏邸報上口水橫飛,勿各國學、州學裡更是舌槍脣劍,辨得不亦樂乎。
開始的時候還是學術之爭,但是這些學派背後都有政治團派的影子,爭瓣到了後面便開始互相抨擊對方的政治主張,因爲《白虎通義》本身就直指一種政治理念。於是紛爭數十年的新舊兩派之間的矛盾和爭論被點燃了,他們本來就是華夏最大地兩個政治派別,新派是以古文經學、儒學南學北學、法家學外加曾華的新思想混合而成,掌握着華夏的主要政治力量,舊派以玄學、今文經學等數派組成,他們在政治上沒有任何優勢,而且自身內部就分成幾派,但是他們此前一直是朝代的官學和世家士子的主流思想,在民間和學術界的力量不可小視。
爭論到了華夏十七年幾乎失去控制了,不但舊學派分成了幾派,就連新學派也分成了激進派和溫和派,激進派要求宣佈今文經學等“落後學術”爲“邪說思想”,對其進行禁止,溫和派則反對這種做法,改用溫和地改造手段。
除此之外,神學要求建立政教合一、禁止一切異教地宗教激進派;要求全部恢復到前漢制度,以儒學爲官學的復古派;要求以中書、門下省爲國家最高權力機構,地方半自治地“新新”學派;甚至一幫“熱血學子”提出了廢除一切舊思想、舊體制,施行直接選舉爲代表地“民主政治”等等。==
這場紛爭可苦了執掌尚書省的平章國事謝曙和代行國王職權的曾緯。謝曙當平章國事已經七年了。按照慣例在曾華這次西征完後要把位子交給參知政事崔宏。現在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叫謝曙怎麼向曾華交代?
而曾緯更難堪,雖然他代行國王職權,但畢竟還沒有繼位,如今發生這件事,叫天下人怎麼想?已經有謠言說這場爭瓣和紛亂的幕後黑手是曾緯,爲得就是要逼宮,趁明王西征不就國的時機亂中奪權。這叫曾緯是有口難瓣。
這時,一個叫李貫的學者在《民報》上發表了一篇文章《三綱古政體與華夏新政體》。在文章中,李貫毫不客氣地指出。君臣、父子、夫婦三綱是打着禮教旗號的歷史大倒退,是赤裸裸搶奪別人財產、藐視他人生命的強盜行徑,三綱的本質其實是奴隸主與奴隸的關係。臣是君地附屬,子是父的附屬。婦是夫的附屬,君、父、夫可以毫無忌諱地將臣、子、婦的財產看成是自己地財產,甚至將其本人也看成是自己的一種財產,可以以任何藉口隨時掠爲己有,這完全就是以前蠻夷羯胡所行之事,居然被一些人堂而皇之地披上了“禮教”的外衣,流毒華夏。這些人簡直就是罪大惡極的“學賊”,因爲這些人學着先知們傳下來的學識,卻幹着爲少數人掩飾強盜行徑的事,目的只有一個。將華夏百姓變成一羣愚昧地綿羊再賣給他們的主子,而且他們完全不管這些主子是誰,哪怕是羯胡他們也敢賣!
李貫把《白虎通義》學派大罵一通後轉言說道,聖主黃帝將自己的百姓一視同仁,衆生皆平等。君是一個國家的代表,忠君地本質就是忠於國家;父與子,最重要的是親情和血脈的傳承,絕對不是誰佔有誰;夫婦。最重要的扶持相助餘生,延續子嗣,絕對不是誰尊誰卑。
李貫接着回顧了一下兩漢到前晉的歷史,指出了爲什麼會朝代更替,外患頻頻,這是因爲一家就代表了整個國家。皇朝滅亡了就說是滅國。跟天下百姓沒有絲毫關係,所以纔有逐鹿問鼎之說。現在明王以天下爲念。不以己利爲念,國天下而斥家天下,那麼天下百姓當以事國而事君。
這篇文章算是整個紛爭的分界點,此前是一片混戰,此後卻是涇渭分明,紛爭的矛盾集中在“恢復古制”和“繼續新制”。矛盾清楚了,但是衝突卻加劇了,“新舊”兩派將學術、政制之爭上升到了武力之爭,雙方很快就在爭瓣中擦出火花,而雙方的擁護者也開始流血衝突。但是這一系列地紛爭和衝突隨着曾華回到長安全部驟然停止了。曾華的威望和權勢在華夏是無與倫比的,無論是新舊哪一派,不管他在紛爭和衝突佔有多大優勢,只要曾華伸出一個小指頭就能讓你萬劫不復。
曾華在回國的路上就接到了報告,但是他卻出人意料地沒有任何反應,一直保持沉默回到長安。
“這場紛爭來得這麼突然,卻又如此地猛烈,不簡單。”曾華看了一眼坐在他周圍的曾緯、謝曙、劉顧、崔宏等人,開口說道。
“陛下的意思是?”接言地是同知軍事劉顧。劉顧北府一直負責軍事,現在執掌樞密院,跟此前地爭論沒有絲毫瓜葛,加上他是曾華恩師劉的兒子,曾華一直把他當兄弟自家人看待,所以在沒有王猛等宿老和甘芮等結義兄弟在場地情況下,他是此時最合適開口接話的人。
“有人想把水攪渾,以便渾水摸魚好漁利。”曾華淡淡地說道。衆人的臉上不由露出凝重之色,更加不敢開口接言,連劉顧都不好開。了。
曾華心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他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事情,報告中對那火爆場面的描寫幾乎讓曾華想到了“法國大革命”。現在華夏的確有了“資產階級革命”的土壤,也正是與舊思想、舊體制決裂的時刻,但是讓曾華沒有想到的是這件事情發生的原因。曾華在建立一整套完善政治體制的同時自然沒有忘記設置情報和秘密監察機構來做爲他地耳目。
尚書省法務部有一個內務局。禮部有一個通政局,都是秘密查勘地方民事政務的情報機構,還有通過檢察院、審計局也能獲得部分情報,此外直屬於各部、各省的“官辦”報社,它也有傳遞民事政務情報的義務和權利。
在回來的路上,曾華就下達了指令,秘密調查這件事情的根源。幾大情報機構通力合作,外加樞密院的軍情司的幫助,半年多的時間就將事件的來龍去脈調查得非常清楚了。而謝曙、劉顧、崔宏這三個身居要樞地人後來也清楚這件事情的底細了,但是這牽涉得太深。三個人都不敢擅自處置了,只得留給曾華來決定了。
曾華知道這是自己“放縱”的結果。雖然他一手建立了聖教,建立一整套新的政治體制和思想,但是他沒有對其它“異端”思想和勢力“斬草除根”。甚至後來還有些縱容。不同思想地交匯,很容易碰撞出“火花”來,加上別有用心的人在其中推波助瀾,自然會有今天這個結果。
“緯兒,你說說這些舊學派的人怎麼會突然按捺不住跳出來了?”曾華突然轉向曾緯問道。
曾偉是王儲已經是衆人皆知的事情,曾華也在爲其上位做好了準備。現任平章國事謝曙是曾諱在尚書省工作的“導師”,下一任平章國事、現任參知政事崔宏是他的大舅子。但正是因爲曾緯這個身份。雖然纔不敢在這場紛爭中輕舉妄動,他知道這潭水很深。
見父親突然問到自己,曾緯猶豫了一下才答道:“孩兒愚鈍,不知其中玄機。”
“你不是不知。你是不好說而已。”曾華笑着答道,“這些舊派的人得到某些人地暗示,我要成爲天子。此前我做的事情只不過籠絡人心而已,現在大局已定,我想成爲真正的天下之主。聽到這些傳話,這些人自然會鼓譟而上,以圖擁護之功,以前他們幹這行是最在行。現在只不過重操舊業而已。”
“想不到這個尹慎擁主心切到了這個地步。”曾華最後一句話重重地打在曾緯的心上。尹慎是曾地心腹謀士,這是衆人皆知的事情,既然是他操縱這件事情,爲得自然是讓曾上位。曾諱因爲身份敏感,所以一直不願意直接介入對這件事情的調查,所以只是隱約知道這件事情的底細。現在聽到父親一語說破。自然有些震撼。
“偉兒,你也知道。此次事端與我此前一直放縱各學派有關聯。你說說平息事件後該如何改進?”曾華突然又轉言問道。
曾緯想了想,斟酌着字詞通:“父王,我覺得這件事情從某個方面來說還是好事。我在囫拿時教授曾跟我說,真理是不辨不明的。這次爭瓣雖然造成了不良的動盪,但是卻使天下學子和百姓們意識到父王建立這套政體和思想的真意,也清楚了古舊政體和思想的弊端和險惡用意。如果我們一味壓制,反而使得舊學邪說有了可乘之機,也許我們壓制可以使得一時風平浪靜,但是總有一天會爆發出來,到時就可能是驚濤駭浪了。”
看到曾華臉色尚好,曾緯就說得更流利了:“只有通過與其它政治思想地爭論,我們才能知道我們現在的政體哪裡好,哪裡不好。就好像是啄木鳥敲啄樹木,我們可以清楚地知道樹幹裡哪裡有蟲,如果沒有它的敲啄,說不定樹芯爛掉了我們都不知道。”
“你能這麼想我很欣慰。”曾華微笑着點點頭道。當初曾華從這麼多兒子中看中曾緯,就是因爲他從小喜歡思考,有自己的判斷力,而且不排斥其他與自己不同的想法和觀點。加上自己一直加以引導和培養,所以纔有曾緯今天這麼一番讓曾華徹底放心的話。
“父王,這都是你從小對我地敦敦教誨。“曾緯低頭答道,他現在自然明白父親從小對他施以地教育。
“希望你以後也能這樣去教你的兒子。”
“是地父親。”
“好了,該了結這件事情了。必須是我出面了結一些事情了。”曾華最後說道。
第二百八十三章 - 大爭論(二)
過了十幾天,曾華召開了一次會議,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樞密院、大理寺各有司的重要官員都列席了這次會議,曾緯、曾那、曾等曾華所有在國的子女也全部參加。
“尹慎,你知道我最可恨你的是哪一個方面?”曾華直接開門見山。
“陛下,罪臣不敢妄加揣測。”尹慎低首答道,自然事情敗露後,尹慎早就有了心裡準備。
“爲了你的主子上位,你可以不顧國家的利益。這就是你的信念?”曾華站起身來,指着尹慎憤怒地吼道,“你是國學出身,自然受過忠國即忠君的教育,更受過新學的教育,也奔走四海見過世面,我就不信你會相信《白虎通義》的屁話。可是你爲了你的主子,國家大義被你象一塊爛布一樣丟在水溝去了,忠君和忠國你分得可真是清楚啊!”
衆人沒有見過曾華用如此尖酸刻薄,直指人心的話語來罵人,個個嚇得大氣不敢出,尹慎站在那裡更是面如死灰。
“你跟那些賣弄天人感應的大學者有什麼區別?只要能賣個好價錢,不管是漢武還是趙石,這些人都能說是他是受命於天,那管它國窮民困,那管它神州沉陷。你說說,那些人跟一隻看見骨頭就上去搖尾巴的狗有什麼區別?而你呢?只要能讓你主子上位,那管它流血衝突,國家紛亂。那管它歷史倒退,民生民死,這就是你在國學學得知識,早知道國學地教授還不如讓一頭豬去進學,那也比你知道什麼是國家大義,什麼是真正的禮義廉恥!”
衆人可能都不理解曾華爲什麼會憤怒。以前他讀史書時,看到那些爲封建統治者謀算“天命”,甚至爲蒙古人,爲滿人搖旗吶喊,歌功頌德的人。下載-美少女-總是一股鬱悶之氣堵在胸口。但是曾華知道,那時華夏沒有國家的概念,也沒有民族的概念,天下只是某一家的天下。而且那些人總是有着“生存壓力”、“實現自我價值”等等各種原因,站在當時的歷史立場上也不好過於責備。但是在這個世界裡,曾華煞費苦心地舉起國家、民族這杆大旗已經數十年了,居然還有人毫不猶豫地玩起“士爲知己者死,忠君不忠國,忠人不忠事“的把戲,而且還是一個受過國學高等教育的精英。這怎麼不叫他憤怒?
曾華的話就像一把把刀子一樣,刺進尹慎地心,讓這位曾經名譽長安西城的才子不由地渾身顫抖,這些話也在陣陣敲打着在場衆人的話。華夏以前就有華夷之防。而且曾華再將它提高到國家民族的高度,數十年已經深入人心。現在尹慎聽到曾華直指自己地行爲有“漢奸”嫌疑,這項罪名可是要遺臭萬年的,怎麼不讓他肝碎心焚。
看到尹慎臉色慘白,幾乎要癱倒在那裡時,旁邊一個人實在受不了了,連忙站了出來大聲悲咽道:“父王,守誠所作所爲都是爲我籌劃。這天大的罪過我願意一力承擔。”
此人正是曾,他在曾華西征前因爲率領海軍在南海經略以及遠航天竺、阿曼等立下大功,被提升爲海軍部海防局主事郎中,尹慎也以金事員外郎身份一同回了長安。在這幾年裡,尹慎看到曾緯王儲的位置越發地鞏固,於是越發地心急了。於是就兵行險招。派人到舊派造謠,說曾華看到大局已定。決定不再籠絡人心了,準備登基稱帝,做一個真正的天子。
當時很多人都不理解曾華爲什麼會制定這麼一套“無君無父“的政治體制。聽尹慎派人把“內幕”這麼一說,當即信以爲真,立即跳出來搖旗吶喊。雖然後來遭到新學派猛烈反擊,但是他們認爲難度越大功勞就越大,加上中樞一直沒有表態,這些人就更加信以爲真了,所以能夠堅持到最後。
而尹慎就是想利用這些人把局勢攪亂,只要王儲曾諱忍耐不住跳出來表態,尹慎都會把把矛頭引向曾緯,讓他背上這個黑鍋,然後再安排E挨將其一舉推下王儲之位。至於這場瓣論將會引起什麼後果,而一旦舊派佔據上風或者因此引起的思想混亂將會給華夏帶來什麼後果還真不在他地考慮之中了。
但是尹慎沒有想到,曾緯居然容量這麼大,看着幾派人馬鬥得不亦樂乎居然無動於衷,這麼長的時間居然一點表態也沒有。而且尹慎又發現一個比較尷尬的局面。曾是範敏所出,支持他的勢力集中在教會和以新學爲主地長水、北府系中,但是這票人跟今文經學和舊學派根本尿不到一起去。而以原江左朝廷爲主的舊派人馬因爲桔陽長公主的緣故,自然會支持曾緯多一些。到後來,隨着越發有勢力的商人集團和軍勳集團因爲害怕自己的財產和土地被人打着“三綱”的旗號奪走而全力支持了新學,局勢就更加明顯了。
尹慎只得再行險棋,鼓動教會的激進分子出來叫嚷着建立政教合一的政權,又鼓動新學派激進分子提出“革命”觀念,反正就是要把局勢攪得更混亂。但是隨着曾華地回國,一切都塵埃落定。
曾知道尹慎的意目,他從心底不贊成這麼做,但是最後還是默許了,因爲在曾的心裡還是有些不甘。
現在看到曾華怒斥尹慎,曾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走了出來,願意承擔所有責任。
“一力承擔,你承擔得了嗎?”曾華冷冷地問道。曾渾身一哆嗦,不由地自主地俯首在地,只是流汗不再言語,而尹慎也俯首在地大聲喊道:“這些都是罪臣做的,與王子殿下毫無干連。”
曾華冷冷地看着俯首在地的兩人,半晌都沒有做聲,最後閉上眼睛默然了許久才說道:“你們該承擔什麼罪責,我定不了,當由大理寺裁決。不過曾你能勇敢站出來承認責任,終於不讓我對你太失望。”
說完這些,曾華如同虛脫一般,萎然地坐回到座位上,黯然地嘆息道:“爲什麼會這樣呢?天下到底誰能真正明白我的心思呢?”
看到曾華那心如死灰地黯然傷心地樣子,衆人的心裡各有想法,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而跪坐在地上地尹慎這時擡起頭剛好看到了曾華那萎靡的樣子,心裡一時百感交集。他一直都無比崇拜這個人,因爲他是趕走羯胡,匡扶神州的強者和英雄。尹慎曾經無比激動地在國學聽曾華講課,曾經無比忠誠地擁護曾華的所言所行。正是這種崇拜,尹慎一直認爲曾華是真正的天下之主,是無與倫比的天子。雖然尹慎擁護曾華建立的新政體和新思想,但是他自作聰明地認爲那只是曾華一種籠絡人心的帝王權術。當然尹慎也認爲曾纔是曾華最合適的繼承人。
但是今天看到曾華如此憤怒和傷心的樣子,尹慎心裡不由地泛起一種難言的感覺,明王難道真的要與天下人共天下?
“明王,罪臣有一疑惑還請陛下解答。”尹慎直着脖子問道。
“你說吧。”曾華有氣無力地答道。
“請問陛下爲什麼會這麼做?爲什麼要與天下人共天下?”
所有的目光隨着尹慎都投射到曾華的身上,看來很多人都不明白。
曾華被問得一愣,是啊,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做爲一個穿越者,自己利用得天獨厚的優勢在亂世創造了一個奇蹟。自己所立的功勳遠勝秦皇漢武,打下的疆域遠勝歷朝歷代,自己的名字應該可以在歷史上閃耀。自己成功地將世俗權力和神權集於一身,完全可以成爲有史以來最有權勢的皇帝。但是自己卻毫不猶豫地將權力分出去,並且打開一扇窗戶,讓華夏百姓看到了科學和民主的影子。
爲什麼?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
因爲自己是穿越者,因爲自己可以看到另一個世界的歷史,看到昨天君子,今天小子的黨爭;看到靖康之恥;看到崖山海岸;看到以屠城和千里無人煙爲手段的民族大融合;看到誅連十族的“浩蕩皇恩”;看到只知八股不知稗麥的國家精英;看到讀着聖賢書卻跪在累累白骨上向新主子搖尾乞憐的前明學士;看到以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爲手段的新民茬女融合;省到殺同胞比滿人還兇殘的前明降軍;看到把世界最富強的~孤支成一羣乞丐的“康乾盛世”;看到寧予外夷不予家奴的“豪言壯語”。
或許就是因爲看到這些自己纔會毫不猶豫地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念頭從曾華的腦海裡一一閃過,最後匯成了一句話,曾華神情凝重地答道:“我愛這個國家和民族勝過愛我自己。”
聽到這句話,尹慎愣在那裡一動也不動,誰也不知道他聽明白了沒有。衆人只是看到他雙目充滿了眼淚,然後再次俯首在地,朗聲地說道:“罪臣尹慎伏罪,甘願受死!”